第30章 迟到的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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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前一秒还被大众崇拜的见义勇为先进个人，下一秒却做出令人匪夷所思的举动，这背后到底隐藏了什么样的原因？
正是这样巨大的反差让围观群众和直播间的观众察觉到有瓜可吃，而且那个瓜如此明显，不就是沈说手中海报的内容。
于是众人纷纷在打探，李显宗是谁？
李显宗是谁不难打探，海报上写了他是皋城县医院的医生，付强劫持陈露那天，付强找的人就是李显宗，还口口声声说李显宗害死了他女儿。被上传到网上的视频内容大多数人还记忆犹新，毕竟就是前天的事。
当时吃瓜的人虽觉得付强的举动非常不明智，但也对医院颇有微词，认为医院也存在过错。第二天警方的情况通报发出来后，少了很多人对医院的质疑，以为付强就是一个借女儿的死敲诈医院的烂人。
现在沈说公然站出来举报李显宗医疗事故，这是什么情况？付强不是被抓了吗？难道这里面有什么隐秘？
亲手把人送进去，现在又出来为人站台，这个操作还是第一次见。
人都是好奇的，广大群众的八卦之心更是比太上老君八卦炉里的火还要旺盛。不管孰是孰非，只要有瓜可吃，这个话题的热度算是彻底起来了。
“你说沈说说的是真的吗？”
“谁知道呢。”
“不过敢实名举报，看着沈说也不像傻子，应该是有证据吧，要不然得负法律责任的。”
“李显宗到底是谁啊？”
“没看海报上说了嘛，是医院急诊科的医生。”
“这事我知道，之前这个叫李显宗的医生接诊了一个得了急性胰腺炎的初中生，最后这个初中女孩死在医院了，孩子的父亲，也就是那个持刀劫持人质的就到医院来闹了。”
“看来李显宗真的有问题啊。”
“事情算是闹大了，有好戏可看咯……”
现场的的讨论声不绝于耳，有越来越激烈的趋势。直播间里的火爆程度丝毫不亚于现场，观看人数已经到了7万多，且还在飞速的上涨中。
在线吃瓜的人因为了有网络这块屏障，评论的内容更加肆无忌惮，有人在质疑沈说作秀的，有人在骂李显宗猪狗不如的，还有人继续拜师的，但更多的人在留言要求彻查事情的原委，而且有人表示已经@了各大媒体、权威医疗部门和政府机构。一时间，直播间里的观众像是受到了传染，纷纷在留言里展示@相关账号的截图，众人整齐划一的操作，让沈说直播事件的火爆程度直接登顶实时热搜榜。
事情已经闹得如此大，医院不可能还不做出反应。
保安先反应过来，开始抢夺沈说的手机和海报，医院的领导也过来了，开始协助驱散围观群众，程院长拉着沈说想往医院里走，但因为人群的阻隔没能成功。
现场的人越聚越多，沈说直播的手机虽然被抢，但围观人群中越来越多的人拿出手机拍摄视频，还有人干脆接替了沈说的直播工作。
事态已经有不受控制的趋势，越来越多的人要求医院公布事情的真相，仅凭医院的医生和保安这点人手不足以控制场面，报警电话已经打了，这次警察出警的速度很快，毕竟是群体事件，如果不及时处理，很多人要被问责。
警察已然赶到，不是一两个、也不是三五个，而是拉来了两大车的人，足足有二三十个。面对群情激愤的人群，警察也不敢使用暴力手段，只得拉起人墙，隔开他们和沈说。
这次警方带头的是皋城县公安局的副局长姜为民，群众的情绪比他想象的更高涨，他让手下试图带走沈说，群众根本不给机会，把通道和出路围得水泄不通，一副不给真相不罢休的架势。
现场的每一位群众单独拎出来都是弱者，但无数的弱者组成铜墙铁壁就如金刚石般坚硬。
眼看沈说是带不走了，强行突围可能会上升成为流血事件，姜为民不敢赌愤怒的群众拳头到底有多硬，也不敢赌他们的意志到底有多坚定，万一赌输了，问责都是轻的，丢官也不是没有可能。
好在姜为民还有上级，他迅速将情况通报给了在外休假的局长李友德，李友德是赶不回来了，他根据形式进行研判，又把问题反应给了市局局长朱长发，朱长发分析，事情的根源在医疗事故真相的认定，如果不给公众一个信服的结果，这件事怕是不好善了。
于是朱长发一个电话打到了市卫健委，同时请求市卫健委主任邀请省里医疗系统的专家迅速赶往现场做出处置，他本人也会即刻赶到。
秋季白昼的时间短了不少，还不到六点，天色已经开始发暗，现场的人群却没有丝毫减少的趋势，随着事件影响力的升级，现在不仅医院里面，就连医院外面的主干道都被堵得水泄不通。朱长发就是在这个时候赶到现场的，公车在外围两公里的地方就走不动了，他只能步行，因为人群实在太多，虽有随行人员，挤过来到达事件的中心现场也出了一身汗。
路上，他再次联系了市卫健委主任，问他们到哪了，对方回复因为选调和邀请专家花了些时间，现在已经在路上，预计还有半小时能到。朱长发看了看一眼望不到头的人群，心想，半小时？你们一个小时能到就不错了。
但毕竟不能等医学专家到了再处理事情，作为现场职级最高的人，朱长发当仁不让的成了应急处置的总指挥，首先当然要把群众的情绪给稳定下来，如果能让群众主动散去那就最好不过了。
再次了解了事情的原委，朱长发心中已然有了计较，吩咐姜为民安排人把实名举报者和医院的相关人员全部控制住，没了解医疗事故真相前一个都不能离开。姜为民不是经验不足的小白，表示已经完成领导交待的任务，朱长发又让人拿来扩音喇叭，准备开始他的表演。
朱长发登上医院门前最高的台阶，举起扩音喇叭喊道，“我是宿城市副市长、市公安局局长朱长发。大家的诉求我已经了解，医疗事故的鉴定有一个过程，省里和市里的医疗专家团队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请大家给政府一些时间，我们一定会还大家一个真相的。”
“你们需要多少时间？”
“省市专家我们都不认识，谁知道是不是假的。”
“我们现在就要知道真相。”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们不会在报告上弄虚作假。”
……
人群中七嘴八舌的声音，太多的人有太多的问题，朱长发根本不知道该回答谁的。
“你们人太多，也有太多的疑问，我们选几个代表上来，这样我也好解答，你们看行吗？”朱长发只得如此建议道。
听到要选代表，人群里的声音小了下去，在群众周围，大家都还有安全感，作为代表到了台上，那就有可能成为众矢之的了，说不定事后再来个打击报复什么的，多冤呐。
就在大家都没有人主动的时候，人群中有人说道，“实名举报是沈说发起的，我们选他做代表，他人呢？你们快把他放出来。”
只要有人带头，群众们像是再次找到了锋利的武器，纷纷要求沈说代表大家把疑问搞清楚，同时也作为政府执行的监督对象。
沈说已经被拉到了一间单独的诊室，有两名警察对他进行看管，外面的动静他是能听到的，只要人群不散，这事就没完，他要的目的也能尽快的达成。
想着原来自己也有如此勇敢的一面，沈说不禁有些佩服自己，正在这时，一个警察进来，让沈说出去，说朱副市长在外面要和他谈话。
沈说想着，看来最高主官已经到了现场，他也不再迟疑，随着来人走向医院外面。刚出诊室，他就看到了在医院大厅里的陈露，陈露也看见了他，两人都没说话，不够能够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鼓励和坚定。
见到沈说再次出现众人眼前，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和骚动，朱长发拿起喇叭说道，“沈说，群众们推举你为代表，监督此次事故的调查，你有异议吗？”
“我没有异议，本来实名举报就是我做的，不管结果如何，我都甘愿承担相应后果。”沈说掷地有声的说道。虽然面对的是一位位高权重的副市长，但沈说并没有发憷。
“好！”朱长发虽不认同沈说公然举报的方式，但很佩服他的勇气，“你举报皋城县人民医院急诊科李显宗医生在治疗患者过程中存在重大过错，是否属实？”
“是！”沈说大声道。
“你从何种渠道得知这是一起医疗事故？”朱长发继续问道，“据我所知，对于这起医疗纠纷，之前已经做过鉴定，报告显示李显宗医生不存在过失。”
“我就是质疑报告的真实性！”沈说高声道，“鉴定报告结论被人为篡改！”
“你要为你的话负责！”朱长发凝声道。
“我为我的每一句话负责！”沈说毫不退缩。
时间已然过了六点半，省市的医疗专家到了。不需要做过多的介绍，通过人群的反应就能看出医疗团队中的人来头不小。
“是杜玄明教授，他可是好久没出山了。”
“还有省人医的蔡院长，我父亲的脑瘤就是他主刀的。”
“看，走在最后的是南江医学院的郭经纬教授，他可是国内临床医学的首席！”
“有这几位在，是李逵还是李鬼肯定是逃不过他们的法眼了。”
沈说也认识这三人，或者说知道他们的名号，三人在医学界的地位相当于泰山北斗般的存在，有他们做事故鉴定，没有人会质疑真实性。
不过，令沈说疑惑的是，三位大拿怎么会同时出现？平时能请到其中之一就非常难得了。
不容沈说多想，三人中的郭经纬已经来到他的身边，抱着和蔼的笑容开口道。“你就是沈说？”
“我是沈说，郭教授知道我？”沈说满脑子问号，他一个小人物哪里接触过这么个大教授。
“你很好。”郭经纬笑道，“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年轻人的锐气。”
沈说谦虚的笑着，心想，您倒是说怎么会认识我这个小人物的啊。
似是看出了沈说的内心想法，郭经纬接着说道，“我是陈露的导师，也是吴医生的至交好友。”
原来如此。
沈说没有疑问了，一定是陈露和吴医生向郭经纬说了他准备揭发医疗鉴定造假的事，这才有了此次的见面。
郭经纬见沈说露出恍然的表情，便没再说话，转身走向杜玄明和蔡院长，三人做了简单的交流，最后由郭经纬接过朱广发手上的扩音喇叭。
“天色已经不早了，可能很多人还没有吃饭。”郭经纬一句话就拉近了自己和群众的距离，“医疗事故鉴定需要一个过程，今晚肯定是出不来结果的。我们既然到了这里，就肯定会给大家一个交待，但在结果出来前，请大家稍安勿躁，该学习学习、该工作工作、该生活也不要影响生活。我郭某人同时代表杜教授和蔡院长，在这里向大家保证，最终的鉴定结果绝对是公正的！”
人群中响起了巨大的鼓掌声，郭经纬一生荣誉等身，但从没有此刻让他感到自己的职业是如此的有价值。
围观的人在缓慢的撤离，警察和保安在维持着秩序，医疗专家组已经在以朱广发为首的市县两级领导的陪同下进入了医院。沈说没有走，他在人群中看到了向他竖起大拇指的吴医生，沈说朝他点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县医院的程院长送回了沈说的手机，他看着沈说想说什么却最终一句话都没说。沈说大概明白程院长心中所想，医疗事故发生在他的医院，不管他有没有知情不报，事后估计少不了要问责。能看出来程院长的身不由己，只怪黑暗面的侵蚀让人心不再坚定。
刚拿回手机，电话就来了，是沈建辉打来的。
“小兔崽子你出息了哈，都敢玩这么大了，你现在在哪，马上给我滚回来！”只听见听筒里的咆哮声。
“爸，您都知道了？”沈说怯怯的问。
“不要叫我爸，我没你这个胆大妄为的儿子。”沈建辉依然怒气值拉满。
“那……我还回不回去……”沈说瞬间纠结了。
“……”沈建辉顿了顿喊道，“十分钟之内你不死回来，我就打断你的腿！”
电话挂了，沈说看着还未完全散去的人群。十分钟？呵，我的狗腿怕是不保。
还在为如何回家而苦恼时，沈说收到了一条微信，点开一看，是司芊芊发来的。
“你很勇敢。”只有四个字。
沈说回了个笑脸。又接着问，“你到家了吗？”
信息还没点发送，司芊芊的下一条信息已经到了。
“已到家，勿念。”
勿念，勿念？勿念！怎么可能勿念！
沈说把打好的字删除，然后回道，“等我回南江。”
司芊芊没再回复，沈说相信她肯定看到了，可能是不好意思了吧。
人群散了，记者却纷纷涌了上来，长枪短炮的围着沈说，想请他说一说实名举报的感受，知道的内情，存不存在公器私用的问题等等。
沈说只回了一句，在最终的鉴定结果出来之前，他不会发表任何看法。
沈说终是回到了家，等待他的是来自沈建辉和马艳芳的灵魂拷问，两口子你方唱罢我登场，完全不给沈说喘息的机会。
沈说一五一十的把经过和父母说了，沈建辉两口子怎能不知道自己儿子的性格脾气，最终无力的叹气，希望沈说不要因此受到有心人的打击报复。
父母始终是关系子女的，打是亲骂是爱在沈建辉和马艳芳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洗完澡进房间后，沈说猝不及防的再次被系统控制，今日份的寻宝开始了。
第二天，沈说早早的起床，吃完早饭就来到了县医院，结果当然不会这么快出来，他觉得在医院里等着，等着第一手消息，心里才是踏实的。
陈露拎着一袋包子坐在沈说旁边，边吃边说，“想不到你真的把这件事做成了。”
沈说没有对陈露的这句话进行回应，而是说道，“是你打电话给你导师的吧。”
像是被人点破了秘密，陈露有些脸红，“吴医生也做了工作的。”
“我只想知道，为什么之前你们不请你导师帮忙，郭经纬诶，他来了谁都要给几分面子的吧。”沈说淡淡问道，听不出情绪。
“你是不是生气了？”陈露小心翼翼的问道，“觉得我们拿你当枪使？”
沈说的目光无焦距的看着远处，没有说话。
陈露已经没有了吃包子的心情，情绪恹恹的说道，“这件事一发生的时候我就联系了导师，当时导师只说了四个字，师出无名。我说，我可以写举报信，一封不行我就写两封，两封不行我就写十封……导师说我天真。”
沈说没有说话，依然毫无情绪的听着。
“对不起，我知道你可能感觉受到了欺骗。”陈露有些慌张道，“但导师和吴医生都说，如果没有一件足以引起巨大轰动的事情在背后做推手，那个女孩只能冤死的不明不白。我想让真相公之于众，我也想让罪恶得到惩罚，所以……对不起……”
陈露已然红了眼眶，沈说见不得女人哭，更见不得美女在自己旁边哭，虽然他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但也知道决定都自己做的，其实怪不到陈露头上。
内心的正义感让沈说做了这件事，李显宗和他舅舅是引子，陈露和吴医生是助燃剂，县中一千多名学生是火苗，真正点燃那把火的人是沈说自己。
“你别哭，也不用说对不起，没人逼我做这件事，一切都是我自己的意愿。”沈说递给陈露一张面纸，“擦擦吧，给你同事看到了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陈露接过纸巾，闻着纸巾上的淡淡花香，破涕为笑。
鉴定结果在中午前出来了，没有意外，这是一起典型的医疗事故，主治医生李显宗在治疗患者的过程中用药过量导致患者死亡，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鉴定结果通过官方平台、警务平台、主流媒体向全社会公布，涉事人员的处理将在随后即时跟进。
正义终究没有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