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剑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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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剑器行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
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林宇非喜欢读书，但是很杂。
《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他读过，但是记忆早已模糊，脑海中能想起来的，就只有这么几句。
标题说的是公孙大娘的弟子，可这头几句，说得正是公孙氏的剑舞。此时的玄如，剑上不带半点真炁，正是韩英杰封关锁钥的效果。可是身在韩英杰的领域之中，玄如的身形没有半分滞涩，反而越发迅捷。
“中土道门剑修不少，可这公孙大娘是独一号。她是唯一一个没有修道，而是以纯粹的‘技’立势的。所以有很多修者并不承认这项技法。而她的弟子们，也并没有做到她这个程度。”张仲坚的声音中带着赞叹，“想不到玄如师妹，居然能得到这样的神技！”
“这剑法真奇怪。”陈一刀忽然道。
虽然听到了张仲坚的解释，可林宇非还是很想认同陈一刀的看法。
目前的玄如，身法虽然飘逸，却依旧没有摆脱韩英杰的追击。两人间的距离没能扩大，也没能缩小。
甩不掉韩英杰，玄如就只能持续她的剑舞。然而没有真炁的支持，他连抵挡韩英杰的风刃都很勉强。
韩英杰显然也明白自己的优势。他紧紧地逼迫着玄如，风刃不停地释放而出，限制着玄如的走位，并不时地尝试着追逐。
然而效果似乎不大。
韩英杰有些疑惑。对方的真炁流转受到压制，目前无法用出任何术法，所以脚下的行动也只是单纯的武技步法。可就算这样，依靠风术加强的自己却始终追不上。
“怎么回事？”
场外的陈一刀，场内的韩英杰，都发觉了这个问题。连林宇非都感觉到了不对劲。
依靠风术加持的韩英杰，脚下的速度远胜于玄如只能依靠两只脚的移动速度。可在这样的劣势下，玄如的闪避转眼持续了三分多钟，韩英杰别说追上，连风刃都没能攻击到玄如。
韩英杰自己可能不够自信，可旁观的陈一刀是了解这位好友的。正是因为不自信，所以天赋本高的韩英杰，修炼上比他还要刻苦几分。虽然修为只在养气末境，可是对于术的运用，甚至比他还要强一些。
“失去信心了吗？”陈一刀眉头紧皱。突然他站起身来，向着场中大喊一声：“英杰，加把劲啊！”
这一声来得突兀，甚至含上了真炁。别说旁边的林宇非被吓了一跳，天罡位上的三十四人，乃至看台上的观众，都有很多人看了过来。
“你干什么？”林宇非小声问道。
陈一刀先站起来，向着对面的观礼台行了个礼，然后才转向林宇非，同时向着周围团团作了个揖，陪着笑道：“情不自禁，抱歉，抱歉！”
说完他便重新坐了下来，恢复了沉静地模样。
可他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好转多少。因为场上的韩英杰，形势忽然就不利起来。
韩英杰有些焦躁。作为一个内向沉静的人，这种情绪在他身上出现是比较少见的。可眼下，这事真实的发生了。
陈一刀的喊声他也听见了，可并没有什么用。
陈一刀也许觉得他是久战不克开始焦躁，可他知道自己不是。
对玄如的长时间追击并没有消磨掉他的耐心。他这样的人，耐心是很足的。可是时间久了，他忽然发现，视野中的玄如，身影轮廓的边缘处，忽然有些模糊。
这让他开始警觉起来。他是个谨慎的人，自己的注意力并没有涣散，所以这一下模糊来得有些奇怪。他立刻加大了集中力，玄如的身影又清晰起来。
追击继续。玄如看起来是真没有什么办法了，她的身形始终被锁定在封关锁钥的范围内。身法虽然依旧灵活，却始终没有摆脱。
“我可以做到，这一场能胜！”韩英杰给自己打着气。可是这个念头刚过，视野中玄如，忽然再次模糊起来！
韩英杰吃了一惊，立刻集中精神。可这次没有用，玄如的身影瞬间清晰，可是身影却变成了三道！
怎么回事！韩英杰吃了一惊，立刻停步。
“分身术吗？”
韩英杰心里念头飞转，双手连挥，数道风刃脱手而出，分袭三个身影。
“他在搞什么？”
不止陈一刀和林宇非，连看台上都有很多人疑惑了，甚至有人直接交出声来：“搞毛呢！眼睛出毛病了吧？”
“开始出‘势’了。”张仲坚的声音适时地钻进了林宇非的耳中。
“出势？”林宇非一愣。
场上的韩英杰飞快地释放风刃攻击玄如和她的分身，应对迅速，可是在场外的所有人眼里，韩英杰释放了六道风刃，却只有两道劈向玄如，被玄如轻松躲过。
而另外四道，却分成两个方向，劈向了玄如身体两侧各三米左右的空处。
是的，在这一刻，韩英杰眼里的分身，在观众的眼里并不存在。
分身在被命中的同时，立刻化作了泡影。
“糟了！”韩英杰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但似乎有些迟了。
在他正面的玄如，不退反进，长剑前指，竟然向他直刺过来。同一时间，后颈处寒气逼人，居然也有攻击！
“果然还是分身吗！”
韩英杰咬咬牙。此时他的躲闪方向，只能是两侧。可是这样的话，玄如立刻便会被让到封关锁钥的边缘处，而自己侧方向后闪的时候，玄如只要顺势偏转，便可以脱出封关锁钥的范围。
怎么办？
韩英杰咬咬牙，决定不闪避。
他的手上此时已经凝聚好了风刃，忽然侧身，两道风刃一左一右分袭两边，人却没有后退。
释放风刃的时候，他有意将风刃向外偏转了一些，这样玄如和分身躲闪的时候，也只能向内躲闪。如此一来，她将依旧身处封关锁钥的范围内。
果然，正面的玄如身形一闪，再次闪避依旧想着封关锁钥覆盖的方向。可是另一侧的风刃，却劈在了空处。
身后居然没人！
韩英杰居然再次误判。可是刚才的那一缕寒意，明确无误是受到攻击的征兆。作为一个修者，而且经常和陈一刀这样一个武修切磋的修者，他可不认为自己会判断错误。
“怎么会这样？”韩英杰茫然了。
连续两次判断错误，韩英杰已经有些乱了。闪避之后的玄如再次踏入了封关锁钥的中心地带，距离韩英杰更近了。
贴近的玄如毫不犹豫，再次执剑向韩英杰刺来。慌乱中的韩英杰仓皇后退，随手两道风刃挥出，却再次被玄如闪过。而这次，玄如没有选择迂回，长剑一摆，中宫直进，剑尖直指韩英杰面门。
心神失守，韩英杰方寸大乱。他本就不是机敏的人，连续的判断失误之下，给了玄如绝大的空档。此时玄如坚决攻来的这一剑，速度并不快，却有泰山压顶之感，让韩英杰感觉无可退避。
再次闪过两道风刃后，玄如的长剑已经指到了韩英杰面门。韩英杰脸色惨白，嘴唇哆嗦了几下，神色沮丧地低声道：“我认输。”
蓝光闪过，两人同时被传送回了各自的位置。韩英杰看起来有些沮丧，天罡斗法一共三轮，他在第一轮的比试便到此为止了。
“英杰有些倒霉啊！”陈一刀低叹了一声。
林宇非没有搭话。胜的是自家人，想安慰也不知从何说起。
“鬼谷玄如，胜！”主裁朗声道，“三清为证，祖师探符！有请天师府张宇初真人，有请白莲宗茅复开上人！”
张宇初闻言起身，与起身的另一人一齐下了观礼台，来到三清像前。
片刻后，浅黄色光柱再次落下，林宇非看在眼里，神色愕然。
“鬼谷玄如，白莲宗茅照，入场！”
这一阵，居然又选中了玄如。
看台上一阵哗然。倒是玄如自己没有什么情绪，一副云淡风轻的神态，再次下场，站在了远端。
茅照站起身来，嘿嘿笑了两声，身形拔地而起，如同炮弹一般落在场内，落地处尘土飞扬，好久才散去。
“道友恕罪，规则如此，小弟也是无可奈何。”尘埃散去，茅照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朝着玄如拱了拱手，“这个便宜，在下也不得不占了！”
“无妨。”玄如淡淡地答应一声，长剑陡然出鞘，电光石火之间，已经飞临茅照头顶，正是御剑术。
“道友太过急躁一些了罢，难不成想要速战速决？”茅照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右手一指，一道蓝光莹莹的水剑激射而出，重重地击打在飞剑的剑尖侧面。
这只是个开始。随着茅照右手挥出，一道接一道的水剑连续射出，硬是将飞剑敲打得偏离开去。玄如毫不在意，长剑转了个圈，飞回了玄如身边。
只不过玄如在长剑飞出的时候已经施展了火翼，长剑偏转之时，她的人已经飞过了中场，逼近到茅照前方五六十米的地方。同时头顶上方火焰闪动，玄如再次发动了天火离神剑，只不过只有十二柄幻剑，连同剑身本体只有十三柄。
玄如的天火离神剑在诸天演武中多次出手，茅照显然已经了解过。此时看玄如只亮出十二柄幻剑，脸上的笑容也变得不自然起来：“看来在下这点水平入不了道友法眼那，都不需要出全力吗？”
“不需要，你并不专心。”玄如淡淡地说道。
同时左手捏起法诀，右手剑指前指，十二柄幻剑同时向着茅照攻来。
“道友未免台目中无人了！”茅照终于无法维持脸上的笑容，手上连变几个法诀，低喝一声：“净心莲，出！”
“茅复开倒是真舍得，这等重宝都给了这个草包儿子！”赞叹声传来，却不是陈一刀说的，而是来自左方。
是言道乾。他此时看着场下，一脸不屑地摇头：“可惜草包就是草包，就算给他重宝，怕也还是胜不了。”
林宇非没有回话，不过心里倒也有几分认同。
他和茅照的交手，只有在云山县的那一次。用水牢术困他不成，最后被他暴走后挣脱。诸天演武他缺席了四天，在前六天也没有遇到过茅照，倒是看到过茅照的几次比试。而那仅有的几次里，茅照凭借真实的实力赢下的，只有两场，那两场的对手，都是养气境。
至于其他的对手，或以重金秘宝利诱，或以白莲宗名号恐吓，偶有动手，也多有猫腻，连林宇非都看得出来。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赢过师姐。
林宇非心里已经放松下来。
“也不要太小看了，”陈一刀忽然道，“净心莲是白莲宗的重宝，威力非同小可，要是一个不小心，被他阴了也说不定。”
“不会的，”林宇非忍不住道，“师姐行事很谨慎。不会露出那么大的空档的。”
“那倒也是。”陈一刀扭头看了林宇非一眼，神色中有些异样，不过对于林宇非的话，倒是没有反驳。
他们说话之间，场中茅照已经将净心莲召出。
那居然真的是一朵白莲花，带着尺余长的莲梗。莲花足有脸盆那么大，中心的莲蓬占去足有一半的体积，整朵莲身上都闪烁着淡淡的白光，显得出尘脱俗。可是看在林宇非眼里，这么出尘的宝物和茅照放在一起，怎么看怎么碍眼。
“白莲濯世，弱水涤心，圣水显现！”
茅照飞快地结出法印，整朵白莲攸忽之间上升到两丈高度，莲蓬的所有孔中白光闪动，大量的水流奔涌而出。这些水流每一股都粗壮得不像话，仿佛天河倒悬，向着玄如席卷而去。
形势骤变。这些水流的流速极快，居然与天火离神剑的幻剑相当，若是玄如执意进攻茅照，那么她自己也一定会被水流卷中。玄如当机立断，十二柄幻剑同时召回，迎向了奔涌而至的水浪。
“哈哈哈哈！这可是我宗至宝，内蓄凤麟州弱水，一旦淹没，没有东西可以走脱！”茅照哈哈大笑，双手挥动，水浪向左右分开，从三面同时卷向玄如。
“真是蠢材！”陈一刀摇摇头。
林宇非也觉得不可思议。形势还没到必胜，这厮居然将自身的底牌尽数告知对手。这实战经验，比十天前的自己还不如。
看到这里，他也越发放心了。
面对汹涌而至的水浪，玄如神色不变，十二柄幻剑分作三组，同时迎上三面的水浪。同时火翼扇动，整个人向后飞退。
幻剑并没有直接与水浪交击，而是在碰到浪头的前一刻，陡然全部爆炸！
玄如飞速后退的同时，爆炸的滔天气浪同时卷开。三道浪头被气浪冲击，同时向后一卷，停顿下来。
“雕虫小技！”茅照冷哼一声，双手再次一挥。水浪再次涌动，浪头顶着正在翻飞的气浪，强行向前冲去，不过速度终于是慢了下来。
玄如在爆炸之前就开始后退，此时已经退到了接近场边的地方。她眼睛顶着水浪的推进，手上却没有停顿。双手之间法诀连变，三十六柄天火离神剑转眼间便出，而后火焰内敛，所有幻剑都变成了暗红色剑身，没有半点火焰飘动。
“纯阳玄晶剑，凝！”
玄如低喝一声，所有的暗红色幻剑都没有攻出，而是循着一定的路线，围绕在了其中一把的周围。
那把自然便是天火离神剑的本体。所有的幻剑都以它为中心，飞快地开始融和。
“晶化的纯阳真火！”
场中的观众，包括三十六天罡位上的大部分人，对于玄如的这个招式都没什么反应。因为这一式，在诸天演武中并未出现过。
但是观礼台上，却有一人一拍扶手，霍然站起。
这人身材高挑，一身白衣，形貌清秀；丹凤眼，卧蚕眉，颔下无须，头顶道髻，道髻上横插一把七寸长的白玉簪，簪头是一朵两寸大小的白莲。
这个不是别人，正是方才和张宇初一起进行祖师探符的白莲宗宗主，茅复开。场中正在比试的茅照，正是他的独子。
“这是……最极致的纯阳真火！”茅复开咬牙。
他是茅子元的后人，以一人之力，用了三百年的时间复兴白莲宗，做到了道门五派之一的高度，自身修为也已到了元婴中境，在如今的道门中也算好手。茅照是他独子，从小溺爱有加，明知天赋一般，也硬是四处收集奇药重宝，生生将其修为推至结丹境。这次罗天大醮，他有心让爱子出世立威，将镇宗至宝净心莲授予。而这次对上的玄如，也是他精心为茅照挑选的对手。
有道是水火不容，双方的术本来互有克制，全看修为高下。玄如是结丹中境，茅照是结丹后境，修为占优；再加上净心莲中蓄有弱水，乃是几乎所有术法的克星，对上火术尤其如此。
玄如修有纯阳真火，在诸天演武中也用过，他当然知道，但是并不担心。净心莲中的弱水生生不息，可以一直积蓄水势，可玄如的真火只是借助长剑施展，规模不大，大量的弱水足以克制。
可是眼下，玄如居然能以真火凝剑，这可不是一回事了。真火弱水相互克制不假，可是晶化的真火对上尚是流体的弱水，可谓高下立判。真火剑无法完全覆灭弱水，可要斩开，却是全无问题。
不管有多溺爱，可自家儿子的实力他还是清楚的。茅照若能凝水成剑，也无需他赐予净心莲助阵了。
“云还！”茅复开转头低喝道：“我儿认输了，让你的弟子收了真火剑！”
“那可得他自己认输，你说了不算。”云还四平八稳地坐在那里，眉目低垂，“而且我的弟子我清楚，她收得住。”
“你说的最好是真的！”茅复开声色俱厉，却也无可奈何，“否则我白莲宗和你鬼谷一脉，必然势不两立！”
“以为我怕你吗！”云还双目微张，冷眼瞅向茅复开，“你若想以一己私怨挑起两派矛盾，那也由得你！”
观礼台上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