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兽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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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夏的铜湾显得没那么荒凉了,青灰色的矿山上绿树茵茵,遮住了大大小小的挖掘痕迹。长出的绿色又十分知趣地避开一些狭缝,以至于形成了龟裂一般的纹路,远远看去,如同神话里驮着岛屿四处游走的巨龟。
何家诚头一次到这儿来,虽然同在香港岛上,但他生长的地方就是那一亩三分地,也就是成为警察后,那一亩三分地又成了两亩六分地。
城隍庙很好找,除了山下大片未开发的沙滩,就只有山上一处景点,从远处看去,仍能看到一处朱红色的屋檐,尽管那颜色早就斑驳不堪了。
虽说偏僻且破败,但从高高的门头和石狮也可看出,这地方是辉煌过一阵的,历史上的某一天,城隍庙的香火达到建庙以来最为鼎盛的一瞬,而后就不可避免地走向了下坡路。
何家诚径自走了进去,当然是不盼望有什么引路人在,但等了十几分钟,一个人影都没有就有些奇怪了。
他看了一眼檐下的神像,不免低垂着眼眸,表达了几分敬意,尽管他从不信鬼神之说。
城隍庙很小,一眼就望到头了,唯有神像后面似乎还有空间,结合阿may的信,大概是放往生牌的地方了。
刚往前走来不及刹车,一阵脚步声传来,两人撞了满怀。
何家诚到底年轻,纹丝不动,那老师傅运气就没这么好了。
“哎哎哎头晕……”
何家诚看到他手上刻了名字的往生牌,赶紧施以援手,扶了一把,直到老师傅站稳了才慢慢松手。
“您是这里的庙祝?”
“小伙子……”老师傅像是一口气没回上来,“是,我是,你是……”
“哦我有亲人供奉在这里,来看看。”
老庙祝上下打量了一番,似乎确定了什么,“你姓何?”
想来阿may早就打过招呼了,何家诚点头,“我爸爸和叔叔都在这儿。”
“你跟我来。”老庙祝拉着何家诚就往里头跑,精神之好都让人怀疑刚才喊头晕站不住脚的是谁。
何家诚被带到一面墙前,上面整整齐齐的格子,往生牌占了三分之一不到,不过几眼就看到了并列的两块牌子,何强和林伟生。
他们的面孔还鲜活地存在在脑海里,距离他们离开也才不到半年,何家诚的心里五味杂陈,一时间呆立在原地,什么都说不出来。
待他回过神来,老庙祝不知什么时候离开又从哪里拿出一个布包。
“这是你叔叔留下的,说是要等你来拿,他的夫人曾经来祭拜过,我跟她说了这事,也没带走,要等你自己过来。”
老庙祝刚开始接到东西的时候也很犹豫,自己这儿又不是储物柜,万一东西丢了怎么交代,但林伟生给了一笔保管费,后来阿may又是非常恳切地表明希望等人来拿,便只好接了这个差事。
如今托付的事情都完成了,老庙祝也很懂分寸地去一旁扫扫地,给这个年轻人留一点空间。
何家诚掀开藏青色的布包,里面是一个封了口的文件袋,里头居然是一叠报纸,顿时感觉林伟生跟自己开了个玩笑。
然而眼神一瞥,正看到一个时间,于是将报纸都打开,后背竟出了一身冷汗。
第一张报纸的标题是《和记金铺抢劫案》,久远的记忆突然涌现,躺在医院的那几个月他陷入深度昏迷,几乎每天经历一遍当初的痛苦,他的母亲永远地留在那里。
第二张是《孕妇吸毒伤人案》,说的是陈嘉文妈妈。
第三份的标题只写了一个问题《和安医院院长儿子有重大嫌疑?》,看内容是和安医院院长儿子的女朋友死在家中,院长儿子成了嫌疑犯。
第四张则是他亲身经历过的,水泥藏尸案的报道。
何家诚靠在墙边,反复地翻着当初的新闻,毫无头绪。
他抬头看着林伟生的遗照,似乎想寻找答案,但也只能看到黑白照片上浅浅的笑容。
脑子里充满了疑问,林伟生为什么要收集这些报纸,这四起案子之间又有什么关联?现在的何家诚一无所知。
门口传来一阵响声,与这个安静的地方格格不入,何家诚想问庙祝发生了什么,刚走到门口就听到杂乱的脚步声,不止一个人。
受过训练的警觉性令他意识到来者不善,赶紧往回跑找了地方躲起来,一旁的墙上有镂空的窗棂,他躲在墙后正好可以看到前面的情形。
几个黑衣人闯了过来,在摆满往生牌的墙前停了下来,似乎在搜寻什么,为首的人给了个指示,有一个黑衣人从墙上拿下一块往生牌,直接从底下掏出一个发光的电子元件。
何家诚太紧张了,想看看他们在找什么,一时不慎怀中的报纸挤压出了声。
“有人!”黑衣人警觉起来,很快锁定了声音来源,何家诚顾不上许多站起来直接跑。
城隍庙依山而建,墙外就是树林,因为没有路何家诚只能拼了命地往前跑,只希望能找到下山的路。
奈何人倒霉起来喝口水都会塞牙,本来已经甩开了追兵结果一不小心踩到矿山的裂缝,整个人跌了进去,何家诚躺在底下,只看到些微的光亮,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而后就昏了过去。
黑衣人站在地上,与下面的何家诚仅一线之隔,但因为杂草隐蔽根本看不到脚下的人。
“组长,怎么办?”
天上一阵惊雷划过,大雨倾盆而下,不一会儿雨水已漫到了何家诚小腿的位置。
“回城隍庙,看看有什么线索。”
雨打在脸上,给了何家诚几分清醒,他摸了摸身上的报纸,已经被水浸烂了,腿上一动就痛得厉害,估计是掉下来的时候摔断了,左侧半边身子也无法动弹,不知道是不是伤到了脊椎。
他睁着眼看着头顶划过的闪电,水位已经到了胸口的位置,给人以强大的压迫感,再过几分钟他就没办法呼吸了。
他还不能死……他这样想着。
城隍庙内,老庙祝的尸体倒在一旁,大雨冲刷着沾了血迹的衣衫,血水从身子底下流往四周。
为首的黑衣人盯着墙上为数不多的往生牌,看到了眼熟的面孔,他将其中一块牌子拿下,确认是曾见过的人。
又是一声雷,将一个影子照得巨大无比,阴影几乎笼罩了一整堵墙。
黑衣人转过脸看去,只见一个长满了棕色毛发的怪物立在那儿,他还没来得及发出喊声,喉咙已被划开一道口子,他低头,鲜血如注,染红了手上的往生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