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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所谓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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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声诗”奖项颁发后,迟休原本平静而佛系的生活再次被扰乱。

大大小小的媒体记者前来工作室拜访,盛叶和雨声晓面对众人有些手足无措。

“您成立本工作室的初衷是什么呢?”

“为什么以装饰设计作为工作室主要发展方向呢?”

“请问能谈谈对获得‘无声诗’的具体感受吗?”

“……”

面对铺天盖地的问题,迟休淡定喝茶,语气温吞地回答。

“嗯,好的。”其中一个记者满脸微笑,“关于《逢》这幅画作,很多人发现其与云上知名室内设计师韶谌神似,甚至有消息称原型就是他,请问您对此如何解释呢?”

迟休沉默片刻,终是犹豫了。

她还是想退缩。

半晌,迟休抿唇:“巧合罢了。”

结束采访,三人打算出去吃饭,雨声晓倏忽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以为是客户,雨声晓接通交谈须臾,又皱眉看向迟休。

“迟休姐,找你的。”雨声晓把电话递给迟休。

迟休接过,听到话筒那边的声音时眉头一锁。

“喂?是迟休吗?”

“……你又想干什么?”

位香忙解释:“就想问问你,咱们能不能见一面,我跟你爸爸都很想你。”

迟休听见电话那头另外的动静,冷嗤:“怎么?他又找不到自己的棺材板了?”

“迟处秋!”

迟宽的声音立时贯穿听筒。

迟休平静:“想我可以,想见我,免谈。”

“你!”

迟休掐断电话,递给雨声晓。

“拉黑。”

-

雨天。

迟休收好雨伞,推了推眼镜,往餐厅里扫视。

段以纯在靠里的一张餐桌旁向她招手。

上前。

“麻烦你了。”段以纯伸手接过迟休递来的项链,“连依忙不开,所以只好我来拿。”

“没事。”

郑连依一周前去迟休家里住了一宿,结果把段以纯送她的项链落在迟休家里,又抽不出时间去拿,便让迟休抽空跑一趟拿给段以纯。

段以纯笑道:“还是要恭喜你,迟大画家。”

“谢谢。”

“先吃饭吧?我请客。”

“嗯。”

点完菜,段以纯给郑连依打了个电话,用报备的语气讲明情况。

挂断后,他看着正盯住自己发呆的迟休笑了笑。

“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迟休也不遮掩:“我不知道郑连依还暗恋过你。”

段以纯闻言轻笑,似乎一提到郑连依,脸上的温柔又会多几分。

“应该说,是我暗恋她。”

迟休脸上闪过略微诧色。

“自高中毕业,一直想跟她见面,但总找不到机会。”一顿,段以纯回望迟休,弯起眼角,“说到这儿,我还得感谢韶谌。”

“为什么?”

段以纯扬眉:“我跟他,做了一笔交易。”

迟休安静看他。

谁知段以纯忽转话锋:“你跟韶谌最近怎么样了?”

迟休垂睫:“没怎么。”

颁奖典礼结束后,韶谌突然忙了起来,一出差便又是半个月,到现在钥匙都还捏在迟休手里。

回答完,她发觉哪里不对,疑惑注视段以纯。

段以纯忍俊不禁:“别这么看我,随口一问。”

“因为听连依说,你现在和韶谌是邻居。”

“嗯。”

顿了顿,段以纯又问:“二环内?”

“嗯。”见段以纯思索的模样,迟休不禁好奇,“怎么?”

“没,就想起韶谌大学那会儿也在那边住过。”

迟休蹙眉:“他不是在隅桐读大学?”

段以纯意味深长地勾唇:“是。”

“但他守着朔柳大学,守了四年。”

“什么……意思?”

迟休只感觉莫名心颤,那个猜想在心里呼之欲出。

“大一那会儿,韶谌每周都跑朔柳来,说是跟我们聚聚,但以他的性子,我们肯定觉着蹊跷。”

“再后来,我发现他居然在二环内,也就是离朔柳大学不远的一小区里租了房子,他时不时会带我们过去玩儿。”

段以纯笑:“我那时还跟颜青他们打趣,说韶谌这人上了大学终于学会重情义,为了我们还专门租个房子在那儿空着。”

忽地,段以纯看向迟休。

“不曾想,原因另有其人。”

-

和段以纯道别,迟休打算搭公交回去。

坐在公交站旁的长椅上,迟休又犯了烟瘾,从包里翻出烟盒,点上一支。

脑海里段以纯的话音慢慢淡去。

那些年的疑虑似乎都有了答案。

大学时,迟休的日常除去画画以及陪郑连依逛街,便只有看书。

图书馆平时人不多,迟休会找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上半天,或是画画,或是写作业,或是捧着书发呆。

大一那年春天的某个周末,迟休照常去图书馆偷闲。

翻了会儿书,她被春日暖阳晒出倦意,正打算放下书喝口水时,目光不经意扫过离自己四排座位之远的一个背影。

莫名熟悉。

迟休没在意,喝完水继续看书。

渐渐地,她发现那人每周不定期会来一次,每次来都在固定座位上,没别的动作,就静静靠住椅背,留一个背影给她。

唯一一次。

那人侧过头,但以迟休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后半侧脸。

熟悉到让她心颤,可始终没敢上去确定想法。

顺其自然地,迟休习惯了他的存在,甚至在对方没来的日子里抱起一丝期待。

除了图书馆。

大二那年情人节,迟休正待在宿舍里画画,同寝室的一女生取回快递,刚进门,另一女生倏忽兴奋。

“我去,你什么时候有男朋友的?!”

女生无奈耸肩:“什么啊,这是迟休的。”

众人看向迟休。

迟休茫然接过女生手里的大束白玫瑰,又茫然望着女生。

“刚才不说顺便帮你们也取快递吗,结果问迟休的东西时,人直接把这玫瑰花给我。”

迟休抱着花束,懵然几秒,试图寻找寄语卡片之类的东西,一无所获。

自那以后,每年情人节迟休除了收到同校男生的礼物,便是那束匿名送来的白玫瑰。

除了白玫瑰。

迟休二十岁生日,郑连依特地为她办了生日会,但面对卡座里闹腾的男女,迟休只觉心烦。

那年她刚学会抽烟,坐在沙发角落,拿出一支烟咬在唇边,却没点上。

旁边有男生看见,摁燃打火机递到迟休面前。

迟休抬眸看他几秒,拿出自己的打火机点上。

男生有些尴尬,忙转移话题,聊起女士香烟种类以及品牌、味道之类,甚至拿出一盒烟要送给她,迟休漠然听着,不作反应。

她抽烟,但对这些不感兴趣,只是单纯喜欢烟味里玫瑰的沁香,不是嗜烟如命,也不喜欢以这个作为话题闲扯。

没一会儿,迟休起身离开,独自返回学校。

经过快递寄放点,迟休倏然想起自己有东西还没取。

报上名字和电话号码后,管理员却给她拿来两样东西。

迟休疑惑打量来源不明的盒子,上面确实标明她的名字和号码,但寄件人着实不认识。

拆开外包装,露出盒子透明的一角。

迟休脸色微怔。

盒子里装满被彩色糖纸包裹的千纸鹤糖。

一张纸片掉落。

迟休捡起查看,纸条上只有一排印刷的方块字――

抽什么烟,戒了,吃糖。

除了千纸鹤糖。

大四那年,迟休外出写生,还没离开学校多远,暴雨倾盆而下。

奔到一咖啡馆躲雨,落座,她望着窗外雨帘发呆。

郑连依有课,同寝室的几个女生或多或少都有事,也不好叫她们来接自己,迟休只得安静等雨停。

咖啡馆里悠扬的钢琴声融进雨声,迟休托腮,倍感无聊。

倏忽间,她发觉耳畔的琴声逐渐熟悉。

迟休眯眼望向坐在咖啡馆另一头的钢琴师。

由于没戴眼镜,加之距离太远,迟休模糊的视野里只有钢琴旁坐着的黑白色块。

而琴声清晰――

《雨点印记》

一切看似偶然,又好像蓄意为之。

当把所有偶然归结一起,都是那个人存在的痕迹。

他从来都在她身边。

公交车在路边停靠,迟休掐掉烟,却没上车。

支起伞,往反方向抬脚。

良久,她在朔柳大学外止步。

穿过熙攘,循着记忆里的方向缓步前行。

绕过围墙,迟休望向墙头的木香花藤,忽地丢了神。

已经过了花期,只剩枝叶葱郁,藤条被稀稀落落的雨点扰得轻晃。

图书馆就在不远处的独栋大楼里,迟休沉默远望,没了上前的念头。

只觉怅然,心尖生出爪牙,想迫切地抓住些什么。

胸口堵着,郁结与愁绪缠绕。

一种无法言说的苦涩。

望着图书馆大门,迟休不自觉将自己的影子投放过去,想象她是如何温吞着走进走出。

以及在她不远处静坐的他,那四年里,究竟在想什么。

迟休垂头,长睫掩住眼底的酸涩。

她想起清明回湛桥时,老城区荒芜的楼群。

跑过的街,靠过的墙,走过的桥,都蒙上了时间的阴影,似乎都在努力动摇她的回忆。

并一次次强调。

物非。

人也非。

迟休时常怀疑自己坚守回忆的价值,曾为少年慌乱的心渐渐静如止水。

她被光阴催得冷淡。

直至放下那份欢喜。

本以为忘了想念,便会换来心安理得,独自沉淀。

漠然背后深藏的汹涌,是她试图用忘记麻痹自己的无边挣扎。

以简单的“放下”二字。

自欺欺人。

却不曾想再回首时,自己仍在弹丸之地,而她曾执意的人。

从未离开。

恍惚着,迟休离开学校返回家。

望着空荡冷清的房间,不禁心潮暗涌。

她默默拿出手机。

拨通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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