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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九章 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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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钰眼里的光渐渐熄灭了,如今坦然相见,与其说把话说开,不如说是媞祯的“没错”的宣言。

最终如何,她想总有回旋的余地。

良久的良久,媞祯瑟瑟说:“你饱读圣贤书,很多人为了稳定都有许多的不得已,未必能做到深明大义,便是牵连些无辜,也是不可避免。”

他道:“可我是俗人,不能立地成佛,赞美你的每一次杀戮。我称颂秦皇汉武的治世之才,却也对焚书坑儒和穷兵黩武不齿。”

她凝住眸看他,“你恨我这样做,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郑宣不死,如果他假以时日成为第二个呼延晏,你我将来如何收场?与其任人宰割,不如先发制人。”

她眼神真挚而热切,“我说过我会扶持你走到最后,如果不杀尽一切隐患,除去所有敌人,又如何能够号令天下?”

她低下头来问:“难道你还想过被人欺凌、被人辖制的日子嘛?我是为了我,但其实也是为了你呢。”

她说了这么一大通,最后不过是把她自己的私心变成了“保护他”的借口而已。

温钰眼里的光渐渐熄灭了,似乎沉入进冰冷的回忆里,“你知道……我的太子之位是怎么被封的么?”

“那时大魏初立,为了安抚功臣,高祖皇帝不得不封我母后为皇后,可是所以人都知道,他心里的并不是我母亲,而是他的结发之妻邓贵嫔,所以他为了补偿这份愧疚,原本是想立邓贵嫔之子刘桀为太子的。”

他不觉冷冷一笑,一字一字清晰如雪地碾痕。

“可是后来为什么是我呢?是因为我母亲杀了邓贵嫔,以守孝之名将刘桀驱赶去了皇陵,这才空出我的位置。”

他转头直直看着她,“自然……我也是知道母后这样做是为了我好,更是为了她自己好。即便私心里我很爱我的母后,可我从来不认为杀害邓贵嫔是对的。”

媞祯容色不变,只慢条斯理的抠着手指,“前朝后宫争斗,谁还分个对错啊。不过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罢了。”

她的声音清凌凌的,宛若坚冰相触,“我不认为呼延皇后错了,如果是我,我也会这么做。不若如此,还要看着唾手可得的位子被他人抢去么”

她双目一瞬也不瞬,只看着他静静道:“温钰,你说过只要我们好,你不在乎的别人的,你既然说了……又何必一字一句向我兴师问罪呢?”

他看着她幽深双眸,直欲看到她无穷无尽的心底去,“只要你自己良心过得去。”

“良心?”媞祯轻笑一声,“活在权利的斗兽场必须没有心。”

面颊浮艳的笑容缓缓隐去,只留下深深的苍白与凛冽的决绝,“我是杀了他们,我也骗了你,可做的这一切不也是为了我们好么?”

他无言地看着她,实在难以相信如此柔婉的面庞下一颗心如此阴毒冷酷,他只觉得怅然。

说实话,直到他听到一切,他才是知道,这几年他是一直低估她的能力。比起聪明,他不能匹及的是狠心。

她太冷血,很多时候都不留余地,他要是能心狠一些,何必在意她的想法。

可是他不能,这是发妻,是最心爱的女人。

想起很久之前朱嵇还评判过他,有足智,有能力,但就是不够狠辣,哪怕他用心的学,心已经黑了一层,但始终没有办法真的不念一丝良心。

她还再尝试接近他,“你想一想,我们那么相爱……”

他极无奈她暗算他,又强词夺理,只好别过了头,“其实有时候我也很好奇,你在说爱我的时候,心里盘算的是什么?”

他心下恻然,“你从来都是投机取巧,用这种话蛊惑我……”

她倒情愿他同她大吵特吵,不要这么冷静冷漠,越是冷静,越是觉得阴恻恻的。

她想要再往前一寸,他却倒头侧过身去,“好了,睡吧。你也让我好好想一想……”

于是她也沉默下来,不再说话,旁边的身躯和灵魂铸成一个坚硬的壳,她无法突破。

天不亮的时候,身边人的就已经翻来覆去,脚步声流连了会儿,温钰终于走了。

文鸳文绣一直在外间候着,等秦王一去,就立刻都进来了。

也不说什么,只是默默陪在媞祯身旁。

媞祯睁开眼,自言自语着:“怕是他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回来了。”

即便不想哭,眼泪也浩浩流下来,染湿了鸳鸯枕。

庭院里温钰的步伐急快,管彤碎步在后头跟,直到上了马车他才有些冷静。

静下来,管彤看着他,装作几分讶异,“殿下昨儿没休息好?怎么眼下乌青乌青的。”

见温钰没有说话,他哦了声,莫名其妙的一通说辞:“王妃虽说做得不对,您也别太上心,到底郑家留着确实不妥,便是留着……再好又哪儿又王妃娘家可靠。”

不觉微微一笑,“女人这些小心思,总是有的。”

他这般说,自然不是向着媞祯说话,而是他早就对这个王妃隔阂许久,巴不得她跟殿下闹呢!

早前媞祯怎么训斥的他,他都记着呢,如今不明确指出她的私心,怎么能温钰明白的清清楚楚?

可温钰顿了半晌,只答了一句,“不准议论王妃。”

管彤有些愣住,“是。”只能另外凝眸,“那真定公背了这么久一口锅,殿下还要抚恤么?”

抚恤?温钰便是再气也没有那么傻,即便是媞祯栽赃了呼延晏,可意图把他送给中山王投诚的还是他。

媞祯或许有不堪,把他耍得团团转,但到底没有做过一丝伤害他的事。

与其说他是为郑家报不平,更多的还是对公主愧疚,以及被心爱之人欺骗、利用、戏耍的自尊心,还有她不信任自己的难过。

“不用抚恤,就烂到肚子里,谁也别再提。”

管彤继续试探道:“那王妃……”

温钰却转面不答,“等后再拿些好药材给十里画廊送去吧。”

管彤噢了一声,有点失望。转而又道:“汝阳公主也真是可怜见的,若是得了殿下的药能好些,也是殿下替王妃赎罪了。”

他皱了皱眉,“其实这世上好人有很多,但总叫您委曲求全的,一定不是好人。”

温钰早已看透他的心思,“你也用不着火烧浇油,不管谁是谁非,这始终是我跟她之间的事。”

管彤急忙摆头,“奴才只是一心关心殿下而已,郑氏一族死不足惜,可殿下待王妃这样好,王妃却接机除去郑家来挑拨您和您亲舅舅关系,却不似像您信任她那样信任您。”

是啊,本以为彼此坦诚相待,她却是一件事瞒完接着下一件,以为至少还是念他的情。

没想到她办事狠而绝,一下子卸掉了郑家和呼延晏两条手臂,不停地制造忧患,让他心力交瘁,然后再轻轻把他扶起,让他对她无一不信

她的心思太缜密,以至于被揭穿的时候,他都有些不敢相信。

那个把自己推到孤立无援、无人可用境地的人,却不是别人,而是他最爱的人。

他沉吟良久,手心有冷汗,到了最后他也只有自责,“我总被人捏在手心里,不然也不会出这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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