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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顶山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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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状,忙走过去打圆场,询问起薇薇舅舅林正志——老林董事长的健康状况,薇薇才没继续拿着她的围巾在静静面前嘚瑟。

木子李也趁机起身看时间,说晚饭时间到了,鼓励大家晚上都要狠狠地吃好喝好,备好精力,以待完成明天及以后可能会更加艰巨的设备整改任务。

“他一回来,准没好事。”静静嘟囔着说了一句,随即又觉察到可能会引起薇薇的误会,便补了一句:“这次又不知道要整改多少时日?全怪他们自己有眼无珠,连这么破的设备都看不出来。”

“这也不能全怪他们,要怪,也怪药厂的油漆工技术超牛逼,太有包装水准了。”老杨如是说:“站在药厂的角度看,他们这是在变废为宝,设备的回收利用率一点也不低于咱们盛总采购的二手货。”

“我们不去管这些,”我赶紧制止住老杨的牢骚,跟着木子李起身说道:“我们只管吃好喝好,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行。”

在去食堂吃饭的路上,静静挽着木子李的胳膊一直没放手,薇薇则跟在她们身后,无聊地踢着路面上的小石子。

我于是便更加地担心,这木子李的今后日子该如何过法呢?

都说了女人不好惹呢,她还同时惹上两个精灵鬼怪的小女子。

我担心木子李会被夹在这两个还未历练透人情世故的女孩之间,无法去平衡那种旁人无法揣度的微妙感情。

但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的担心倒有点杞人忧天,显得多余,整个月下来,她们都相安无事。

我便怀疑自己那天看到静静激吻木子李的场面并不真实,而是自己在极度疲乏之后,又极想通过性爱来发泄放松时,可能产生的一种对性欲极度渴望的幻觉。

本来,我想找空档从静静那里套点八卦的信息出来,以证明自己不是性幻觉。但似乎都没时间,我忙得晕头转向,分不清南北方向,其他人也差不多都处于我这样的状态。

那个月,我们几乎天天都是从天亮干到天暗,每个人都累得眼堂发黑,叫苦连天,但却没有一个人胆敢说自己实在撑不下去而需要回家的。

因为,董事长老林——即薇薇的舅舅林正志,在薇薇回来后的第三天,他顶着一头白发,亲临现场,指导我们加紧检修和整改事项,给我们鼓气加油。

盛定海带过来的冰机维修工,算得上是大师级别。大师也姓张,油头滑脑的长相,在刚见面作介绍时,我们就都心有神会地奉他为张大师。

张大师的个头,远没有那个跟我有仇似的工段张那般魁梧高大,属于短小精悍型的那种。他也不嫌弃自己的个子并不比药厂食堂的驼子师傅能高出多少,按他自己的说法,就是“浓缩的都是精华”,自信心爆棚到世界顶尖人物之一的拿破仑级别。

张大师和我记忆中的工段张都有个共同的毛病,都是娘娘腔的说话语气。特别是面对稍有姿色的女同事,嗲的叫人恶心翻胃。

但此张非彼张,张大师比工段张多出一个喜欢动手动脚、拍女人屁股,老爱揩女人油的坏习惯。当然,那些被他揩油的女人大多是中年妇女或年轻少妇,对于像静静那样还未成婚的女孩子,他还是有所顾忌,不敢放肆的。

张大师是跟盛总和薇薇一道来到顶山的。在朱小宝请客的那天晚上,老杨因为喝多了酒,说话时舌头打卷厉害。在敬他的酒时,叫了声‘张大师’。因口齿不清,木子李把他听成了‘张大仙’。于是,木子李就给他定下绰号,大家以后都叫他张大仙。

张大仙一点也不自谦,基于他自身拥有强硬的冰机维修技术,很是嘚瑟。像在我们这群人当中,没一个人能被叫成“大仙”一样,他自信到了自负的境界,常以“老子”自称。

后来才知道他是从四川划分出来的重庆人,“老子”只不过是当地人的口头禅,不是他故意要以自负自居。

张大仙艺高胆大,把两台氨机都给拆得七零八落。速度之快,让在旁做记号的小杨都来不及登记,时不时就大叫起来:“大仙,大仙,这个零件叫什么呀?记号作哪儿呀?编号多少?”

张大仙就狂然大笑,用一双集机油、柴油、黄油于一身的‘咸猪手’,去撩小杨白净无毛的下巴。

小杨常常是躲闪不及,一天到晚都哭丧着大花脸,向我诉苦:“这张大仙是不是有病啊,老摸我脸,这叫我以后如何有脸在这里找个小姑娘带回家做媳妇呀?”

我也掐一把他肉嘟嘟还粉嫩粉嫩的脸说:“你别怕,他可不喜欢男人。看你羞涩的像个小姑娘,逗你乐着呢。你趁机跟他多学点,以后用得着。”

小杨没有继承他老乡老杨那贫嘴滑舌的毛病。这小子年轻好学,有上进心,脑子好使,还很听我的话。

第二天,他就有意鞍前马后的,左一个“师傅”,右一个“师傅”,紧跟着张大仙叫个不停,直把张大仙叫的自己都不好意思起来,对小杨动手动脚的毛病才收敛了些,并态度诚恳的让小杨抽空也教他一些电网电路方面的知识。

师徒两人的相处,总算渐入佳境,慢慢的和谐起来,工作进度也相当不错。可见,一个团队至关重要的是队员之间的配合默契,才会有事半功倍的效率。

我和木子李的小分队也是如此。

按林正志董事长的指挥和分配,我与老杨一队。带几个机修把车间所有疑似堵塞的管道,都进行了切割更换。并对每台腐蚀厉害的反应釜夹套进行了取孔清理,重新架接焊补,重新上漆防腐,重新包裹保温材料。

木子李带着静静、薇薇和华清,整理摆布出三间办公室。一间生产用,一间盛定海和朱小宝合用,一间要财务专用。林正志因为是临时来,呆的时间不会很长,他说就跟我们生产管理人员坐一起,有个椅子就行,不需要办公桌。

化验室设施设备及分析仪器等的进一步完善配备工作,也交给了木子李带领的小分队。老林董事长笑嘻嘻地管她们几个叫‘女子别动队’,乐呵呵地把她们当男人使唤,连挂墙、粉刷和砌洗手池这些泥工活,也交由她们自行解决。

薇薇她们居然也乖乖地撸起袖子,戴着报纸折成的防尘帽,干得有模有样,一点也不像一个女孩子平时娇生惯养的样子。

华清来跟我请功劳时说:“木子的泥工活做得比我们药厂那个专搞土建的师傅还专业呢。”

我不相信华清的话,就把车间要挖磅秤地坑的工作也转给了她,她便找木子李来跟我打赌,说任务完成之后,我要请她们全队的人,去顶山市里最好的牛排店里吃牛排。

我夸下海口说:“只要大部分的人觉得满意,请你们吃烤全牛都行。”

“oK,师傅说话算话哦。”木子李冲我打个响指,转身带着华清去药厂的仓库借了电锤、洋镐、泥灰铲、抹灰刀等全套工具来,让我确定地炕的位置和个数。

我一看这么多专业的家伙,立即有了心疼的感觉,感觉那一顿牛排的钱是在劫难逃了。

但我还有点不服气。说是在有意考验她、或在故意刁难她也行,又或者说是我想起了当年被工段张那一次轻视和羞辱、心里还存有阴影,存在报复嫌疑都行。

反正,我脱口就问:“凭你对我们这个产品操作工艺的了解,你觉得应该放哪里好?要放几个才合适?”

“师傅,我觉得最多四个,第一道工序一个,第二道两个,第三道一个。”

“理由?”

“第一道要过称的原料不多,一个足够;第二道工序称量最关键,反应釜又多,但地平空间相对狭小,只能在南北中点的两端各放一台;第三道工序只有副产物,且都是罐装,本来可以不要磅秤。但若碰上副产品销售淡季来不及出货的时候,储存量就会超出罐装极限,就必须桶装出售。在出售的时候,每桶都待过称,所以,也需要安置一台以备仓库急用。”

我听不出有什么破绽,或者说,我本身也无意于去故意刁难一个可能成为我左膀右臂的、有才干有远见的人。

我投以了赞许的目光,肯定地说:“嗯,我也是这么想的,那就这样去布置执行吧。”

“好来,师傅。”

看着木子李身姿挺拔的背影,我突然又觉得自己丑陋起来。

我当年是那样的恨工段张,他居然会差遣一个对工艺危险性一无所知的新人,去做控制水分这么重要的事。而如今,我要把一个‘水做’的女人,当成‘泥捏’的男人使唤。我要她拿着笨重的电锤去挖混泥土浇筑的地坑,我要一个纤弱的女孩去做民工的苦力。我跟当年的工段张又有什么区别呢?

想到这里,我就鼻子一酸,叫住木子李:“等等,我打个电话叫个民工来帮你打地坑。车间的地面都是混凝土现浇的,结实得很,叫你们女孩子去拿个那么重的电锤挖地坑,有违人道。还是让男人去做吧,你在边上指挥好尺寸,注意施工安全,不要让他们乱挖乱锤就行。”

“谢谢师傅体恤。那就此说好,这顿牛排我请,不然,我还是自己干。呵呵,让大家都说你个大男人欺负我们小女子。”

“这个、再说吧,”我想起自己干瘪的口袋,囊中羞涩的感觉很不是味。

真是一分钱难倒一个英雄好汉,一想起钱这个东西,我立马变成了一棵乌腌菜,一点自信也没有。

木子李仿佛看出了我的心思,她固执地僵在原地,说如果我不答应她请客,她就违抗我的命令。

她这是在给我找台阶下,我从心底浮出些许感激的同时,也生出贫穷的悲哀。

但回头一想,木子李叫我师傅都叫了两个多月了,也没见她正儿八经的请我吃过饭喝过酒。这请我一次,也实属应该吧。于是,我点头应允,并请她转告华清,我跟她的赌局仍然有效,欠她的‘赌债’牛排,日后一定奉上。

木子李见我点头,破天荒的露出一排洁净整齐的细牙,给了我一个标致温柔的微笑。

这来之不易的一笑,仿佛笑成了春花烂漫的‘人间四月天’,让我顿时觉察到一股强劲的大地复苏、枯木逢春的盎然生机。

莫非春天已悄然而至?

我被木子李好看的笑容弄得心神零乱,迫切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来缓解这样的慌乱。

我避开众人视线,爬上药厂最高的水塔顶层,极目四望,工业园区早已是春暖花开,草长莺飞。

谁说顶山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呢?这里也是春江水暖,春风和煦;这里也是千枝吐绿,柳絮飘逸;这里也有知春好雨,莺啼燕语。

有那么一阵子,我端坐在塔顶,迎面徐徐春风,陷入了对春天的沉思当中,确幸自己还活在人间四月天里,还没活成行尸走肉般的无聊。

我对自己的余生,又冉起了‘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的希望。

我踌躇满志,稳步爬下水塔转回车间。我相信我的人生将会在顶山掀开新的一页,谱写出一曲全新的篇章。这些愉悦的心绪都因木子李那个阳光般温暖的微笑而起。

我从没像那一刻那样专心致志地来彻底参悟起微笑的力量。

微笑的力量,是一朵朵灿烂绽放的红莲,挺然傲立在绿云绵延的荷塘之上,妩媚倾心,坚毅倾城。‘能美天地,能降灾邪’,能让人在绝望中感受到人间温情,不忍离去。

微笑的力量,是一簇簇在春天里盛开的玉兰花,堆银积玉,却恬静清新,在群木争艳、百花斗芳的喧闹中,以它特有的君子之姿,给予我能优雅地作出转变,卸脱去我所有的沉重和疲惫。

那阵子的想法是纯净的,希望自己的徒弟木子李,即是一朵淡雅的玉兰,也是一朵高贵的红莲。即能知行合一,动静相宜。又能文武兼备,粗细相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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