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更换法人
66读书 www.66dushu.com,最快更新工欲出头!
“墨总啊,您帮我一个小忙,做我的法人。”
LEd灯光折射下的移动板房办公室内,显得格外苍白阴冷。西昱东晟生物医药科技有限公司的老板赵昱,笑容可掬地对我说:“不,是做我们西昱东晟的法人代表。”
四十出头的赵昱,身高适中却燕颔虎颈。白净的脸上,含有一对天生双眼皮的迷人眼。挺拔的鼻梁下方,配搭上红润性感的嘴唇,使得本来俊朗的脸,看上去更加帅气横溢,精神饱满。
特别是他那种诚恳真挚的眼神,温和儒雅的姿态,还有甜柔的说话口吻,一般陌生人都很难拒绝他当面提出的“小忙”。
但我不是他一般的陌生人,我在他的一个外租生产车间里,打工已近一年。
这一年里,我却没有与他见过面。
前半年是因为他忙于公司总部的外务。靠做贸易起家的赵昱,习惯性地把那个只有买卖往来、没有产品生产线的贸易公司称为总部,并遵循他早已宣称的立场,就是从不干涉外租车间的生产管理。除了与租用地的老板有合同等交易需要他亲自前往拍板外,基本不会亲临生产现场。
后半年因为2019年年底新冠疫情爆发,他无法前往与我们共进年夜饭。而续签合同的事务,一般也都在每年年底的前后两个月时间内进行,因此,全年都没见着自己老板的面,也合乎常理。
有关他身份和企业的诸多信息,都是从外租车间的同事中问得的。
我还知道,大约在2018年下半年成立的西昱东晟生物医药科技有限公司,法人代表和总经理都是一直尊称我为“师傅”的木子李。
并且,我知道西昱东晟急着在这个时间里,不得不更换法人的原因是:木子李阻止外租生产车间生产过程中产生的固废,未经任何合法手续,就拉进还没得到批准试生产的西昱东晟的仓库。
赵昱本来的计划,是借助目前所有相关单位都忙着以防疫防控为重的大趋势,偷偷把外租地存库近两百吨的固废,运进西昱东晟刚封顶的原料仓库。然后,等西昱东晟的固废焚烧系统建成,当做试运行焚烧掉。
既可掩人耳目,避免掉相关部门的麻烦手续,又能省出一笔不少固废处理费用。后者是关键,省钱才是硬道理。
业内都清楚,固废是三废中的“重中之重”。
它跟大气和水源污染不同,一旦土壤污染,三生三世恐怕都难以净化恢复。
所以,在2000年之后,各地的环境保护单位,对固废的监管力度是越来越重,接收固废处理的费用也是水涨船高。一般仍旧做着老产品的小化工厂,是很难承受这笔生产费用的。要想夹缝里求生存,就得做些相应的产品转型或技术革新。
赵昱在投入属于自己的生产厂房之前,在沪东新区有自己的贸易公司,一直做着化工产品的“提篮”业务。也就是接单后给别人加工生产,再回收外卖。
后来业务越做越多,也越来越精。
基于化工医药行业的发展趋势,及某些高质量产品,在技术和利润方面的商业秘密不易外泄太多,就租人家的闲置厂房,自己组织人员生产,自己销售,赚钱也越来越快。
到2018年前后,觉得拿那么多钱租别人厂房,还要受制于人,不如自己建个实体生产企业,自己想怎么干就怎么干。
于是,经人引荐,赶着“支援西部开发”的利好,在新规划的祁西高新工业园区,低价买了上千亩戈壁滩砂砾地,雄心勃勃地要大干一场。
让赵昱始料未及的是,建厂,特别是医药化工厂,先不说光立项就弄得人仰马翻,精疲力尽。就是每天支出比流水还快的大笔现金,也不是一般小打小闹能应付得了的。
从买地到基地开挖后,不到半年的时间里,就掏空了他原本底气十足的五千万存款,让他心痛到恨不得买个印钞机来自己印。
所幸,在距离西昱东晟约3500公里之外的南郡工业集中区,还租有一个私人小厂里的一条生产线,一直做着让他之前赚得钵满盆满而立志要自己建厂的外贸产品pc1。
不幸的是,主管这一拳头产品的人正是当初对他言听计从的木子李。
在赵昱通知要拉第三车固废的时候,木子李一改之前唯赵昱马首是瞻的态度,坚持要求先换掉法人,再拉固废。
显然,赵昱对木子李的强硬态度极为不满。但他又不得不顾忌木子李那说一不二的倔强,加上这时寥寥可数的西昱东晟管理团队中,十有八九都是经木子李推介聘用的,一时半会,他还真找不到外来的合适人选去替换木子李,只能从我这里入手。
西昱东晟除了木子李,我是第二批第一个就职生产管理的。
第一批自然是搞土建的工程队。首个车间一落地,我就担任生产部经理来指导pc1产品的设备安装,算是比较老资格的一个。
但西昱东晟所有人都知道,我是跟着木子李从外租地过来的,不仅是木子李团队中的成员,还是她的师傅,没有可能这么快就“背叛”木子李取而代之。
没有什么悬念。在这个西昱东晟还处在混乱不堪时期的节骨眼上,找我替换木子李,明摆着是让我们师徒“自相残杀”。
我没有一口拒绝,自有需要这种“自相残杀”的理由。
但我若这么快就一口答应,赵昱就不一定看得起我。当然,他从来也没看得起我过,我也不需要。
我需要更高的职位和工资,这也是我与木子李的“自相残杀”中,最直接最简单的目的,需要我在半推半就中才能实现的一个目标。
我一脸惊讶,却明知故问:“您说什么?法人代表?”
赵昱点头又确认一遍:“没错,是法人代表。”
“你们真把李总给撤了?”我把目光转向坐在另一边的郦禾平。
“没有没有,”赵昱没等郦禾平接话就急忙解释道:“李总太忙了,分身乏术呀。您是知道的呀,目前,这边的pc1车间已经搞得差不多了,我们要尽快投入生产才能回转资金。说老实话,我现在穷得一塌糊涂,要维持公司日常运行,我就得银行贷款。到银行办事,就需要法人到场签字。李总长时间不在这边,来回极不方便。”
赵昱越说越让我受用:“您看,李总都是您的徒弟,又是她介绍您给我的,我就更相信你的能力和实力,西昱东晟以后可就拜托给您了呀。”
我再次环视一眼凌乱不堪的办公室,把犀利的目光定格在一直抽着烟的郦禾平,一字一顿地问:“那李总呢?确定不过来了吗?”
赵昱跟我一样把目光转向郦禾平。
郦禾平是西昱东晟的建设顾问。
他一进西昱东晟就向所有人宣布声明他的“三不”立场:不介绍一个人,不介绍一桩生意,不介绍一个施工队。
这种“三不政策”倒很适合他作为基建顾问的职位,用意鲜明地宣示了他公正廉洁的工作作风。
但我对此表示怀疑,如果不是从他口中推荐了我,赵昱怎么可能下这种肯定,用我去替代木子李呢?而推荐的本身,也是“介绍”的一种。
郦禾平起身把烟头掐灭到我桌上的烟灰缸里,就我的疑虑回答说:“肯定是要回来的,起先只是让她回南郡避避风,躲一躲这帮鸟人。但现在疫情严重,南郡的生产任务又忙,你也不在那边,她身边没人,只有她一个人辛苦扛着,所以,短时间内回不来。”
他加重口气,咬文嚼字地重申一遍:“是回不来,不是不回来。”
郦禾平口中的“这帮鸟人”,指的是木子李签订的建筑施工方,也就是作为乙方、来自江南鹿城的联建工业地产开发公司。
乙方公司总经理雷熙欣,正与甲方西昱东晟老板赵昱,闹得不可开交。
乙方说甲方欠着半年三千万的工程款不付,导致工程延期。
甲方说已经落地的工程全部加起来也没有三千万,前面三期的工程款经木子李之手已经超额支付,但工程进度根本达到已支付的程度,哪来还有三千万欠款?
双方争吵的焦点证人就是木子李,郦禾平让木子李暂时避开的处理方式也说得过去。
听起来像是最正常不过的“人事调离”事件,但当把有关木子李在西昱东晟上班的时间里、大肆贪敛公司财产的传言结合起来时,“暂避”只是表面上的规劝,实则就是“逼宫”。
逼得木子李不得不离开而已。
有个问题我始终郁闷得紧:这西昱东晟建设项目外包的建筑队、安装队,项目内部的工程部、技术部、生产部、财务部等部门的一把手,也就是说,除了老板赵昱,其他先期进入西昱东晟、并参与西昱东晟建设的各个工程队的主要负责人,和公司内部的管理人员,全都跟我一样,是木子李一手找来的。于情于理,木子李都是大家起码给了份工作的‘恩人’,怎么能无一例外地都想着把她赶走呢?
要说这些人是墙头草,我信,要说职场就这勾心斗角的模式,我也信。我所不信的是,木子李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前脚巴结着自己进入西昱东晟,后脚就能把她给踢开了的。
木子李用人就这么没眼光?我不信。
更不屑的是,郦禾平说木子李肯定要回西昱东晟,这纯粹是当我弱智的废话。
以我多年对木子李的了解,这次就算他们用八抬大轿去抬她,她也不会再回西昱东晟。不然,她招用那么多要治她于不义,且沆瀣一气戳她下水的小人进来干嘛?不然,以她那“天生天养”的暴脾气,怎么可能忍受这种显而易见的低级式“逼宫”。
这其中定有缘由,除非她是真贪...难道她会?
我刚恍惚了几秒钟,就立即恢复思绪,我得让疑虑盘旋在深夜的后脑勺里就好,可不能如此没有一点城府地显露在无法遮掩的表情上。
我时刻记起木子李在给我正式入职西昱东晟接风时说过的话:“估计以后能进入西昱东晟团队的,都是人中精英。我不在身边,师傅您自个要处处谨而慎之,争取在西昱东晟这么好的平台上,安全工作到退休。只要您跟着西昱东晟一直走下去,相信我们赵总会保您后半生都无忧无虑。”
什么是人中精英,简而言之,就是人精。而坐我边上的两位,是西昱东晟全体人精中的人精,我丝毫不能怠慢。
至于赵昱能否保我后半生生无所忧,那不是我现在能考虑的问题。我也不会把我的后半生寄托在别人身上,对于“靠谁都不如靠自己”的现世话,我坚信不疑。
我自认为经过几十年在化工行业的摸爬打滚,我已经不是2000年时的那个墨局了。他们能用这么拙劣的计划“逼宫”木子李,我何尝不能将计就计的替代木子李呢?
我目光移到郦禾平自己买来放香烟的烟盒上,他立马打开递给我一根。我一看是木子李日常抽的烟,“咦”了一声说:“郦总也抽这烟?怪不得这么肯定李总会回西昱东晟哈。”
“哪里哪里,这不早上没买烟嘛,就在李总的办公桌抽屉里拿的。”郦禾平总很会解释:“我跟李总打过招呼的,她也说了暂时回不来,烟放着不抽也会坏。”
“的确,李总离开有三个月了,时间真快。”我微皱眉头,话锋一转:“我听说现在的法人代表就是个摆设,人在不在位其实是不要紧的。再说,木总还是要回来的,干嘛要换呢?”
“这不跟您说了吗,在还没批准试生产之前需要贷款。”赵昱的表情依旧没变,用那似乎一辈子都在笑的眼睛看着我说:“而且有太多的文件需要法人和总经理同时签字,她人不在这边,总不能为了签个字让她来回跑几千公里。况且,这里还没投入生产,订单的任务全在她那边,她得帮我盯着那边,实在是脱不开来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