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大锅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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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慕怡初次拜访陈府，刚一进入院里，便被眼前景象吓了一跳。
正是午餐时分，偌大的院子当中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厨房门口的空地上架着几张桌子，上面放着五六个巨大的铁锅，左右分别有家丁稳稳当当的扶着，每一口锅内都是一道新鲜出炉的菜肴，兀自冒着白腾腾的热气，香味弥漫了整个陈府大院。
瞧着是一片人头攒动杂乱无章的样子，但细细观之却发现实在是井井有条：
厨房的一应人等早已做好了准备工作，眼下正各司其职，准备迎接即将汹涌而至的“食客们”——那位新晋升的二厨站在一口盛满东坡肉的大锅后面，紧张之色溢于言表，把手里的勺子攥得紧紧的，等待着检验与评判；
而此时打算用餐的所有人，已在来来往往中逐渐排成了一字长蛇阵，打头的却是一个娇小玲珑的小姑娘——李云忠的宝贝闺女，此刻正一马当先的领了碗筷、打了饭菜，又捧了一牙儿切好的西瓜，坐在饭堂中等待着身后的小伙伴儿一起用餐......
从打饭队伍的服饰来看，从前到后依次是学童、盖房工匠、丫鬟仆妇、家丁小厮，最后则是尤为齐整的护院队——无人引导，没有混乱，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而然，显然早已形成了习惯。
打完了饭菜的众人或是进入饭堂，或是回到住处，甚或直接在廊桥下随意找个阴凉地儿，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有说有笑的享用着午餐，透着一股子舒坦自在，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到了哪处热闹的集市......
陈府之人是见惯不怪，但石慕怡和小昭却难免为之惊诧。且不说陈府豢养的下人数量多得吓人，连石府那样的高门大户比之都远远不及，更叫人匪夷所思的是陈府之中竟如此的没有规矩，当着家主老爷夫人之面，下人们竟敢这般肆无忌惮的吵闹喧哗、不成体统！——但两位宾客惊讶之余，心底竟都莫名生出了羡慕之情，尤其是作为婢女的小昭，即使小姐向来对其极好，但眼前所见的这种氛围却是在梦里都不敢奢望的。
“老爷，夫人吩咐过今日有贵客登门，现已安排好了午宴，请往厅堂入席。”
刘全有本以为早上的客人已被送走，没想到又重新来了两位，赶忙让人又悄悄去席间添了两副餐具，预备妥当了，这才迎上前来邀请。
陈煜对着石慕怡亦是抬手相请，却见她并未挪步，而是指着院中大铁锅笑道：
“不必另行设宴了，今日倒是想尝一尝贵府的——”
石慕怡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称呼。
陈煜见状连忙接口道：
“噢！我们就叫它‘大锅饭’——这可使不得，也太过粗简寒酸了些，姑娘千金贵体，怕是难以下咽，再说也不合待客之道嘛。”
“哪就那么金贵了，前几日还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往嘴里塞，也不曾嫌弃过；再说正是瞧见府上诸位都进的香，才勾起了腹中馋虫，想必味道定是极好的——另外请公子莫要将妾身当做客人对待，今日之后便也算得上是贵府中人了......”
“呃......”
陈煜听得发懵，不知这石慕怡又要出什么幺蛾子，还没来得及组织好语言，便听柳贝儿先行问道：
“石妹妹何出此言，莫非你已于兄长......在私下里商定好了？”
“呃......”
“妹妹怎敢如此孟浪，自然晓得此事还需姐姐首肯，所以今日想要当面恳求于姐姐你呢！”
柳贝儿不由一阵气苦，自己这才刚刚有了身孕，便不断有女子接二连三的寻上门来，莫非都盘算着趁虚而入？虽说自己并非善妒之妇，但也不免心酸，下意识的斜着眼幽怨的剜了陈煜一眼。
陈煜直接打了一寒颤，倒吸一口凉气，心中暗自责备这石慕怡也太过执拗了些，一个千金小姐什么话都敢说出口，简直有些犯二，但为了顾及颜面，还是斟酌着用词：
“石姑娘，此事昨日陈某已回复了令兄，想必他已如实转告了——”
“家兄也知道此事么？妾身是今日早上见过黑大哥，才从他口中获知的呀——说是贵府私塾正在聘请教书先生，所以打算前来一试，想着走走柳姐姐的门路，陈公子便不敢不应承了吧，嘻嘻！”
柳贝儿这才松了一口气，又为自己方才暗自猜忌的小心思内疚起来，于是开口道：
“妹妹才高八斗，竟愿意委身这小小私塾，也过于大材小用了些，不过既然妹妹喜欢，我看兄长还是答应了吧，到底要比那些不知根底的外人强得多，再说我这身子慢慢也就不便行动了，正好有妹妹就个伴聊聊天。”
陈煜也如释重负，顺口应承了下来，不过他才不像柳贝儿那么单纯，心中清楚石慕怡方才定是故意一语双关，一来做一番试探，二来也可收放自如，不至断了退路——当真是心思缜密，不怕流氓狠，就怕流氓有文化呐！陈煜不由自主的又瞥了石慕怡一眼。
石慕怡狡黠一笑，自行领了碗筷，踱步到取餐处，高声道：
“每样菜都来一点儿，让我今日也正式尝一尝咱们陈家大锅饭的滋味——肉多给打点瘦的嘛！”
石慕怡打好了饭菜，左右扫视了一圈，便径直走向饭堂，坐在了一群学童中间，不一时便传出了阵阵爽朗的笑声，显然已和未来的学生们打成了一片。
众人陆陆续续吃完了午饭，各自把碗筷洗涮的干净，交回了厨房，便各归其位自去忙碌了，整个院中也安静了许多。
柳贝儿孕中犯困，用过餐便先回房歇息了；石慕怡声称要观摩教学，便也和学童们一起进了学堂；小昭闲来无事，同陈煜打了声招呼，说要溜达溜达消消食，一转眼便也没了身影；只剩下陈煜乐得自在，让人搬了一把竹椅放在树下阴凉处，捧着一个紫砂壶摇着一把萧家扇，美滋滋的消起暑来。
迷迷糊糊间被刘全有轻轻摇醒了过来，才发现不知已睡了多久，水壶也掉在地上，所幸并未破损，只是茶水洒作了一摊。
揉了揉眼睛，又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这才瞧见候在一旁的小黑瘦和李云忠——两人都脸色通红，不过一个是酒喝的，一个是心急的。
“刘管家，让从井里捞个西瓜送过来，看把这俩给热得。有事儿？——坐下说话。”
李云忠罕见的失了定力，很是激动，抢先说道：
“东家，方才听黑兄讲，你把朝廷和府衙兑付的三万两货款尽数借予石家了？！”
“是三万五千两——我把朝廷的五千两剿匪赏银也一并加在其中了。”
小黑瘦打了个酒隔，先插了一句。
“确有此事，先借给他家应应急，估计最多几个月也就周转过来了，反正我们现在暂时也不缺钱嘛。”
“东家差矣！眼下便急等着用银子呀——朝廷和知府衙门订购的烟花火器，还等着采买原材料赶工制作呐，若是耽误了交付日期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靠！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陈煜以手加额，这才意识到了自己最近似乎有点飘，做事也太过专断了些，此事但凡和李云忠或是柳贝儿商量一下，都不会犯下如此低级的失误。
好在陈煜另有一个优点，就是遇到问题总会先想办法解决问题，而不是一味地着急忙慌悔不当初，正所谓亡羊补牢犹未为晚。
“眼下的原料还能供应几日？”
“我来时又特意查看了一番，最多够四五日的用度，满打满算也只能完成不到三成的订货量，要是再一趴窝停工......”
陈煜也知道此事的严重性，虽然自己常说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叫问题，但也有一句话叫作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还得采买多少原材料，才能保障订单如数完成？”
“我算了算，即便加上我们所有的日常收益，怎么着也得一万余两才能济事——而且需要先暂时停发了所有人的工钱......”
陈煜脑袋疼，甚至盘算着要不真就索性豁出这张老脸了，偷摸着上石府去要回个万八千的......
“嘿，各位有口福了嗨，刚从井里现捞的冰湃西瓜，专门挑了个最大个儿的......哎哟——”
只见刘全有捧了个绿皮儿大西瓜，走到距离丈许开外的地方，脚下不小心一绊，手中湿漉漉的西瓜随即一滑，眼看着便要摔在地上，皮破瓤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