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金刚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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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这“金石药铺”原来叫作“金氏药铺”，乃泉州金家历经六代经营。
到当朝这一辈，因着北境战乱不断、兵戈不止，再加之无数北方大户南迁，金家这药材生意是越发兴隆，积财无数，算得泉州城一等人家。
现任东家金兴望更是迎娶了泉州瓷器大商石家的长女，也算得门当户对，婚后二人极是恩爱，次年石氏便产下一子，金兴望大喜之下便将“金氏药铺”改做“金石药铺”，以章夫妻伉俪之情，传作泉州城一时佳话。
月盈则亏，水满则溢。
这金家公子金世豪身为金石药铺这一代的独子，深得父母溺爱，常饮酒作乐于酒肆，或架鹰牵犬以田猎，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纨绔之名远扬。
但有一点倒还挺好，便是痴情。
自两年前在舅舅家见到出落成大姑娘的表妹石慕怡，便顿时为之倾心，同时开启了长达两年的送礼之路——却次次被拒，毫无例外。
甚么金钗玉佩，绫罗珠宝，海外奇珍，前朝宝物，各种罕见珍贵之物，隔三差五便寻个由头送至石府，但每次都被原封不动的退还回来。
金公子知晓表妹对自己观感并不甚好，况且石府也是泉州一等一的富户，寻常物事表妹看不入眼也实属正常。反正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倒是不曾放弃。
听闻这几日表妹偶感风寒，金世豪便急急跑到自家药铺，想要开几副药，亲自去登门探病。却听孟掌柜告知昨日石府已然派人来抓过药了，顿时有些气馁，颇恨自己消息迟滞，错失良机。
恰巧撞见陈煜卖身这一闹剧，本来只当笑话一乐便罢，却刹那间福至心灵：
本公子探病用寻常药物可还行？这长白山百年老参和西域天山雪莲才够分量啊！
于是催促着孟掌柜速速取来包上，亲自往石府去了。
这边陈煜趁乱讪讪地从金石药铺退出，行走在人来人往的长街上，整理着自己的心绪。
得尽快熟悉这个世界，否则还不知会闹出什么样的尴尬来，但最紧要的是现下柳贝儿还正等着自己活命呢，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然不多了......
一阵喧闹声打断了陈煜的思绪，循声望去，瞧见几个伙计装扮的人正在围着一个人拳打脚踢，周遭不少行人凑上前围观起来。
陈煜却无心观战，他本就非好事之人，亦无路见不平便拔刀相助的英雄气概，何况此时自己正是“英雄气短”之时。
正经过人群，耳中忽然听到惊呼：
“No、No，赫尔普、赫尔普！”
这是英语......吗？！
陈煜顿时一惊，连忙挤到人群里面，眼见几个伙计口中兀自骂骂咧咧，正揍着倒地的一个金发碧眼的老外。
旁边几步开外立着一个青衫女子，面色通红，十六七岁模样，身材修长，秀发垂肩，眉似柳叶，眼若琥珀，肌肤吹弹可破，容颜极其秀丽。
“行了！莫要再打了，将此...人绑缚起来......送交官府吧。”
青衫女子开口道。
几个伙计便拿起绳索作势要捆绑那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老外，吓得其叫声更加高亢，奈何鬼哭狼嚎，却无人听得明白。
“且慢！”
一声轻喝，所有人目光都看向了陈煜，暗道还真有人管这闲事。
陈煜并未和那青衫女子答话，反是先转过身对着那老外叽里呱啦地说了起来，毕竟在大学考过级、外企上过班，陈煜英语还比较流利，只见那人顿时眼色一亮，也噼里啪啦地应答起来。
周围众人看着两人你来我往地说着天书，尽皆惊讶无比。
少顷之后，陈煜回过身来，对那青衫女子一拱手，道：
“这位姑娘，适才此胡人是否......是否唐突于姑娘？”
对面女子并未答话，只略微一颔首，脸颊却更加羞红。
“其实此人并非有意冒犯姑娘，只是此人来自英吉利国，实为未开化之地，其国不似我朝知礼，与人见礼不分男女之别，尽皆相拥而抱......是以此人虽有唐突之举，实非有意为之。在下已与其分说清楚，他亦让在下代为致歉，并要为姑娘送上赔礼！”
说完转向那胡人并点头示意，那人便急忙向袖中掏去。
“既是误会，我等打人亦显莽撞，如此两不相欠，告辞！”
青衫女子不等胡人手从袖中取出，便带着众伙计转身疾步去了。
其实话说这事端还是先由这姑娘引起，彼时泉州城作为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港口，城中云集了众多胡商。
这位青衫女子家中亦是行商，且颇通海上诸国之语，是以在街上看到独自行走的这个英吉利胡人与其他以前所见过的胡人相貌颇为有异，便主动上前招呼，岂料对方竟张着手臂就“扑”将过来，加之彼此语言不通，差点生出大事。
看着走远的窈窕背影，这胡人把刚掏出的东西捏在指尖，对着阳光边瞅着边嘀咕，这漂亮的东方姑娘为什么不接受自己的礼物呢......
旁边的陈煜心下暗笑，她要收了你的东西才叫咄咄怪事呐。
忽然眼睛被一阵强光刺得发痛，猛一回头，惊得目瞪口呆！
好大一颗钻石！阳光下色彩斑斓，耀眼无比！
两人在路边茶摊儿上坐下，这才互作介绍起来。
这老外确实来自英吉利，名叫迈克，三十出头单身汉一个，一贫如洗，但颇具冒险精神，遂做了一艘远洋商船的水手。
一日航行至非洲西海岸，因风暴搁浅靠岸，接着被海盗袭击，船上之人尽遭屠戮，迈克侥幸逃脱，慌乱中一路沿海岸南行，历经各种艰辛困苦，终有一日遇见一前所未见的庞大船队，便恳求带他上船，掌事的见他虽语言不通，但一番船上操作却异常熟悉，便留他于船上帮工，日前刚随船队回归大宋。
那掌事安顿迈克住下，打算明日带他去市舶司登籍入册，便于长期雇用。
怎料这迈克在房中闲不住，便到街上闲逛，见识这繁华市井，天上人间；要不是得遇陈煜，此时怕是已经狱中单间了。
至于这颗明晃晃的钻石，则是迈克在非洲大陆逃难之间，用一顶破帽子从一玩耍的孩童手中换来的，只觉好玩儿而已。
欲送那青衫女子而不得，却见陈煜颇感兴趣，便要送给他的恩人，虽然觉得如此玩物根本不够报答感恩之情。
陈煜大吃一惊，此时世人并未见过钻石，无法于金玉相比，常人百姓眼中或与石头无异，甚至都抵不了这壶大碗茶钱。
但问题是陈煜认识它，并不能仅仅把它看做一块廉价的石头。
可现下自己又必须收下它，不能因为所谓的风骨气节而违心拒绝。
因为那不是一颗钻石，那是柳贝儿的性命。
“迈克，这个东西的价值远超你的想象，但今天我必须收下它，以后定当回报！”
陈煜说着给了迈克一个大大的熊抱。
迈克看到陈煜忽然表情郑重认真，大声笑道：
“希望这东西真的是个无价之宝，才够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哈哈！”
陈煜问店家借来纸笔，把住址写下留给迈克，嘱咐他尽快学习汉语，有空来找自己。
两人道别之后，陈煜便怀揣钻石，又向着金石药铺折返而去。
远远地瞧见金世豪带着小厮也回到店来，陈煜便加快了脚步。
金公子此刻正气极，破口骂到：
“好个薛老匹夫，气煞我也！本公子给表妹送药与他一个庸医何干？非说我送的这大补之物均有阴寒之气，于表妹风寒之疾有大不益，害得我非但连表妹的面都未能见到，连舅母都对我有不满之色！老孟，你说这大补之药还能是毒药吗？！薛老头他懂个屁的医道！”
孟掌柜唯唯诺诺哪敢接话茬，一瞥眼见到陈煜又进店来，连忙指着他道：
“足下又来作甚！”
“在下前来解金公子之忧！”
说罢看向正回过身来的金世豪，拱手欠身。
不等金世豪答话，陈煜接着道：
“在下有一宝物，举世无双、贵重无比，可令金玉失色，日月增辉；想来只有如此物事才能当得起公子对令表妹的深情厚谊，也只有令表妹那般人物才配得上此宝物！”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陈煜深知夸赞对方心仪之人更能搔到男人痒处，便张口就来，其实他又哪识得那石家千金是哪般人物呐。
“何物？！”
金世豪被撩拨的心痒难耐，已经有些急不可待了。
“世间现下仅此一枚！”
陈煜用指尖捏着钻石悬在众人眼前，不再卖关子：
“此宝物名曰钻石，又名金刚石，刚好契合金公子与令表妹之姓氏，颇为有缘！”
众人望着那鸽子蛋大小的物事，通身透亮，令人眼晕，当真未尝见过。
“此物有何不同凡响？”
“可令日月增辉！”
陈煜说着移步退出门外，指尖锋芒顿时耀眼无比，其色彩绚烂，刺得众人眼睛几乎睁不开。
“此宝物乃世间至刚至坚之物，可令金玉失色！”
陈煜缓步踏入店门，对着金世豪说道：“可借公子金玉之物一用乎？”
金世豪急忙掏出一枚玉佩放在桌上，陈煜笑道：
“如若伤到公子玉佩，在下可就莽撞了！”
“但试无妨！”
这金公子此时哪还在乎“区区”一枚玉佩，不断催促着陈煜。
“如此便得罪了！”
陈煜便用钻石尖角轻轻划过玉佩，只见那玉佩上出现一道明显的划痕，钻石尖角却毫无损伤，众人正暗自纳罕，寂静间突听得极小一声脆响，只见桌上的玉佩竟然沿着划痕裂开成两半......
金世豪先惊后喜，道：
“这位——陈公子哈，这物事当真是个宝贝！只尚不知是否能入得我表妹法眼，如若表妹收下，你尽管开价便是！”
“谢公子！陈某不求钱财，只恳请公子将此物赠与在下。”
陈煜直指旁边小厮怀抱之物。
“好！那敢请陈公子与本公子一起，即刻便往石府走一遭！”
金世豪一刻也不想耽搁。
“金公子且慢，请借纸笔一用！”
陈煜在纸上笔走龙蛇，一蹴而就，吹干之后让孟掌柜找个盒子与那钻石一起装下，递与金世豪，一齐再往石府而去，余光瞥见小厮依旧抱着礼盒跟随而来，遂放下心来。
石府门口，陈煜嘱咐一番说辞，金世豪便独身一人入府而去，陈煜和抱着山参雪莲的小厮靠在石狮上等候，心中忐忑不安。
读过马克思的他此刻把各路神明都念了个遍，祈求保佑这位石家千金一定要收下礼物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