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幻世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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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百个不够。”
高堂之上,仇天下下达指令:
“下次要抓两百个,不过这次竟然已经抓来,就先和皇帝那边送来的五十几个一起进洞吧。老规矩,获得雾神垂怜但不争气的留下,没获得雾神垂怜的,直接杀了吧。”
获得雾神垂怜,是指变异为进化者。
很荒谬,这在幻世竟然被叫做获得雾神垂怜。
林经年木然的点头,转身执行指令。
她走到水牢门口,身后传来响声。
“姐姐。”苏沐跟了过来:“你还好吗?”
林经年不太打算搭理他,因为他现在仍是末位魔煞。哦,现在应该要叫排名最后的教徒了。
在救世堂里,排名最后是没有资格和排名第一说话的。
但苏沐直接从后抱住了她,姿势像一对正在热恋的情人,林经年频频蹙眉,不得已回头:“放手。”
或许因为慧神与魔煞融合,林经年看上去没有往日那么凶,那些在水牢里苏沐对她做的日日夜夜的荒唐事,她还保有记忆。
恶心吗?有点。
讨厌吗?也有点。
但更多的,是麻木。
除去慧神与魔煞的身份,她什么也不是。
有没有可能连人也不是,就是一个棋盘……
此刻的她比起厌恶苏沐更厌恶自己。
因为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事。
只是有人叫她去做,所以她就去做。
她在心里想:
我是谁呢?
既不是魔煞,也不是慧神。
是雾神的大信徒吗……那也不过是和魔煞类似的身份罢了。
除此之外,我还能是谁呢?
“放手。”她再次喊道。
苏沐却没有放,反而抱得更紧了。
“姐姐,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他的语气也不同往日的撩拨与撒娇,很认真,很认真:“别一个人沉默,别一个人难过,我们是一体的,无论是身体还是心……你有任何事都让我知道,好吗?”
“最后一位教徒不配和我说话。”
“那我现在开始不做最后一位教徒。”
林经年想走,苏沐却紧紧扒着她。
融合了慧神的林经年没有纯魔煞那么暴力,没有直接一掌把他拍飞拍废。
“滚开!”但戾气还是有的,她开始吼了:“你算什么东西?滚!离我远点!”
她的眼中泛起魔煞常有的对苏沐的厌恶与嫌弃,看多了这种眼神,苏沐便明白她的白月,大抵是回不来了。
可是,红月也好。
只要是他的月,都好。
不管变成什么样,都好。
“我算什么东西?”他喃喃道:“我算你的东西啊,姐姐,你别不要我了……”
林经年忍无可忍:“你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你还是最后一位教徒没资格和我说话!我现在很烦!你从今往后别再来烦我了!”
苏沐:“可我们已经发生了关系!你说最后一位教徒没资格和你说话,那我从今天开始好好努力真的努力!不做最后一位教徒!这样就能和你说话了!”
他被林经年摔在地上,抬头望着林经年的眼,充满了执念:
“你说你很烦,你就告诉我你在烦什么啊!姐姐!我看到你的眼好像将死之人的眼!我真的很怕!!……你对我怎样都好鞭打我也好凌辱我也好!我都无所谓!!我只求你别不要我……你别留下我一个人!!!”
这话也不知是这时的苏沐所说,还是之后的苏沐所说。
饱含了真情实感,有着人世间最挚诚不求回报的爱。
但很可惜,这样的爱如果不是双向的,就注定了是悲剧。
一个连自己是什么东西都没有搞清楚的东西,怎么可能像苏沐一样爱人。
“废物!”
林经年的脸已经沉了下来,除了那双不会变的慈悲的眼,其他五官都在表达一件事。
她真的,非常讨厌苏沐。
她只想将苏沐拒之千里之外。
因为苏沐,她甚至短暂回归了魔煞状态。
“我说过了这个幻世不值得任何一个人留恋……你那副嘴脸只让我感到恶心!废物!如果你真为了我好,以后就别出现在我面前了!我看见你只会想吐!”
啪嗒啪嗒。
眼泪落下。
苏沐也会流泪。
心像被针扎了。
但那又如何,如果是他的姐姐给他扎的针,那痛也无妨,拔出来便是。
没人知道他的执念深到了什么地步。
那已不是一世的执念。
是如幻世电影般,一世又一世,一世又一世,早已改变不了的执念。
这个时候,苏沐顿悟了。
他确实是不配得到林经年的爱的。
因为,他是末位魔煞,是最后一位教徒。
和林经年说话,已是他犯戒,是他高攀。
所以,林经年讨厌他,让他滚,不想看到他。
他开始真正去历练,去信仰现的雾神。
他想变强,在林经年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变强,然后重新出现,这样林经年应该就能接受他了。
反正,他们之间已经有了关系,他不怕林经年真的跑。
这关系可不止指肉体上的,还有精神上的。
他会像一直咬住珍珠不放的河蚌一样咬住林经年不放手。
誓死都不放。
他离开了。
一直到那件,让仇天下都震惊的,阴山雾牢逃出事件发生,才重新出现。
那时的他真的变了,也遇见了物是人非的林经年……
他们于绝境中再次邂逅,达成交点,开始崩坏前的最后狂欢,却不知道,命运早已定轨,无法改变的结局早已写下……
此时此刻,林经年只是松了口气,心想:终于赶走这个废物。
她的身后灵,林幼,也松了口气:终于可以不见到1002了。
某种程度上说这个1002很吓人。
给她一种自己被ntr了的感觉。
水牢面前,林经年蹲下,开始面无表情的点数。
一边牢房是她刚抓的一百人,一边牢房是师父交代她一起带去阴山雾牢里的皇帝送来的五十几人。
然后她就在牢中看到一个瑟瑟发抖的身影。
水牢中的身影都很瑟瑟发抖,但这个身影唯独让她注意,因为这个人,很像几个月前和她硬刚的那个修慧神之道的女将军。
穆瑶月?应该是叫这个名字。
现在牢里这个瑟瑟发抖的,是个少年,长得和穆瑶月七分相似,该不会是……
她眯起眼,短暂回归的魔煞状态没有彻底结束,心底诞生了极恶极恶的想法。
附身在她身上的林幼,和在第三空间看电影的穆裳、赵铁铁、陈一平,自然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穆相荣在幻世的同位体。
是穆裳在幻世的同位体穆瑶月的弟弟,名字叫……
“少爷、逢夏少爷,您坚持住啊……”穆逢夏身边一个一同被抓来的仆人小声哭道:“将军大小姐一定会来救我们!给我们一个说法的,那个狗皇帝!迟早要死!!!”
穆逢夏。
穆瑶月的弟弟,皇都穆将军府的少爷,却被皇帝送来了这里。
“我感觉我姐不会来了……”穆小少爷瑟瑟发抖:“这都是因为我们得罪了皇族……我有很不好的预感,真的……我姐还是别来了……她是不会来的……不会来的……”
他说着说着,突然感觉眼前一暗。
水牢里本来就暗,他这下是所有光都被挡住了。
他抬头看见了一张人脸,离他很近,那双慈善的眉眼下勾着一抹极坏的笑。
“穆家小少爷?”限时返场厉法魔煞林经年说道:“你姐有可能会来呀?”
魔煞根于红雾千秋万代,无死无生无灭无存……天生嗜血好战,如果打架没打过别人,就会一直念一直念要和那人再决一死战。
在魔煞的观念里,对决只有两个极端的结局,生和死,绝无折中的苟活。
林经年将一百五十多号人送进了阴山雾牢,独留下穆逢夏在圣殿水牢。
她坐在雾牢正上方的入口处拿着纸和笔,写了一封信给远在皇都的穆瑶月:
你弟在我手上,不想他死,你就过来。——厉法魔煞
信鸽飞走后,林经年在雾牢上方手舞足蹈的跳了起来,非常开心。
她本来还想再写几封信侮辱一下穆瑶月,激将法让对方更可能过来,却在信纸完成后恢复了理智……
恢复了慧神的人格。
做这些有什么意义呢?
她直接扪心自问。
皇族已经盯上穆家,迟早会把穆瑶月送来,就算不送来穆瑶月,和浮世第一尊贵的皇族作对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她此刻此刻好像精神分裂,可她才刚融合两个人格。
她想,她现在要做的应该是进雾牢监督那些人是否有获得雾神垂怜才对。
兴奋的动作立刻停止,她恢复了面无表情,带着慈悲的眉眼纵身跳下雾牢。
信纸跟着她的动作飘落进下方的红雾里,下一瞬间,就被细长的舌头搅碎……
幻世,进化已经开始。
LV1进化者回荡在偌大的雾牢里,说是牢,其实就是曲折蜿蜒的山洞。
像蛇钻的地道,四通八达,但没一条道是通往顶上人间的。
只有下,更下,通往遍布了挨挨白骨的最低处。
接触到红雾没有变异的人哭喊着咆哮着。
拼命躲藏却躲无可躲,被LV1进化者当场猎杀、分食。
林经年漂浮在洞穴的最高处,平淡的、麻木的巡视这一切。
现在,她不是慧神所以不用拯救苍生。
现在,她不是魔煞所以不用屠戮世人。
她是救世堂的第一位信徒,是个与世无关的旁观者,她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监督进化者进化。
“娃娃,躲到这里头去吧……”她留意到了一个角落,一个大人把一个娃娃塞进了凹进去的墙洞里:“里头安全,外面太、太危险了……”
她蹙起眉头。
这些被抓的人,应当都是不相识的才对。
为了不让皇族起疑心,她的一百个人都是从幻世各地抓来的,天南海北,互不相识。
竟然不相识,为何这个大人还在这么危险的情况下保护这个娃娃?
难道他们相识?
下一秒,墙洞内就响起了娃娃的惨叫。
原来,洞里有一只LV1进化者。
外面的大人连忙回头,疯狂慌乱的扒开墙洞把娃娃抓出来,但抓出来的只有两只断手,以及被咬了一口的闹带。
“啊啊啊啊、不是、啊啊啊!”大人终于受不了雾牢内的环境,彻底疯狂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喊不出一句话,流了一脸的泪,转头用力撞上洞内的石柱。
崩!!!
白的和红的流了一地,那些奇异的怪物很快就围了过来,全部舔舐干净。
看完全程的林经年,内心难得的一点小起伏也平了。
原来,他们不相识。
只是那个大人想陷害娃娃,也陷害成功了。
在这种环境下,互不相识的人们互相厮杀才是合理的。
人根本恶,在这种情况下表现出来的只会更糟。
她继续巡视着雾牢,在看见皇帝送过来的那五十几人,现在只剩下十几人不到的时候,想起了刚刚自己的思维漏洞。
是了,如果刚刚那个大人真的救娃娃,他们也有可能是皇帝送来的五十几人里的,就是认识。
“怪、怪物啊!!!这边也来了!跑!快跑!!!”
“那边也有啊!!!没地方能跑啊!!!”
“那你就给老子去死吧!!!……给老子多争取点时间!!!”
果然,人根本恶是对的。
即使是互相认识,也会推搡着对方去死。
夏顷意死前的话在林经年耳边环绕。
……
“经年,你问我人根本恶对,还是人根本善对,抱歉,我无法回答你。”
“因为这不该是别人告诉你的,应该是你自己去用眼睛看的。”
“竟然你说你在浮世里看到的都是人根本恶,那现在于你而言,人根本恶,就是对的……只是,继续睁大眼睛看吧,经年,睁大你的眼睛看看……这世间人,究竟是本恶还是本善?”
……
娘娘。
我看见的。
依然是人根本恶啊。
夏顷意的话如同被压扁的面包碎屑一样洒在林经年的心里。
尽管林经年已经用力忘记那些话,忘记那些过往,但那些话依然存在于她心间,难以忘却。
因为面包碎屑最大程度只能被压平,永远不会消失。
尽管被磨碎,也还能躺在那里,以极其微弱的姿态影响着一切。
毫无疑问,夏顷意在林经年心中留下了一块任何人永远无法改变的白月。
那不同于苏沐的月,那是林经年的月。
同样皎洁无瑕,让林经年深藏于心,永世追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