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赵孟之所贵,赵孟能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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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道荣微笑道：“大王说的不错，但那不过是现在你年富力强的时候。等到你老了，打不过蛮寨里的年轻人的时候，你……还是王吗？”
“甚至不必等到那个时候，若是有人给你下了毒，让你全无力气，然后对你发起挑战，你还能这么肯定吗？”
“身为王者，力量必不可少，但只有力量，却必死无疑。你可以想一想，你的前一任老蛮王，他怎么样了？”
邢道荣说到这里，沙摩诃不由得沉默不语。显然他是想到了老蛮王被他一锤砸碎脑袋，血流当场的场景。只不过当时他是那个胜利者，倘若真有一天，他老的拿不动铁蒺藜，开不动两张弓……
躺在地上的就很有可能是他自己。
“我知道大王喜欢看书，这说明大王有谋略，也知道大王好读书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这说明大王有城府。一个既有谋略又有城府的人，不应当不为自己考虑长远。”
“我们中原的王，对臣民有生杀予夺的大权，臣民们除非活不下去，也绝对不会反抗他。哪怕这个王只是一个几岁的小孩子。并且我们中原的王，可以父死子继，世袭罔替。这样的王，才是真正的王。”
“我给你的报酬就是，让你在五溪洞蛮中，做这样的王。”
“这样的王……才是真正的王，可是，我要如何……”
沙摩诃明显被邢道荣说的意动，是啊，他有无人能敌的勇气，也有隐藏自己的智慧。他是五溪洞蛮最优秀的蛮王，为什么不能永远的掌握这份权力？
权力是无解的毒药，沙摩诃作为已经品尝过权力的甘甜的人，绝对无法拒绝邢道荣的提案。
“大王既然喜欢看中原的书，当知道这样一句话，叫‘赵孟之所贵，赵孟能贱之。若是大王能给予所有寨主、长老富贵，又能将之收回，则那些寨主、长老都将怀大王之德而畏大王之威，则大王但有所命，彼等必不避锋矢。’”
“若大王能使诸蛮人皆足其衣食，则蛮人死不背大王也。诚如是，则大王纵手无缚鸡之力，何人敢撄其锋？”
邢道荣说完，沙摩诃沉默良久没有答话，过了许久，才说道：
“上将军欲贵我邪？”
“吾与大王不过各取所需，谈不上谁使谁贵。”邢道荣闻言心中一惊，急忙出言推脱，心中却暗想这蛮王心思倒是缜密。
沙摩诃略一沉吟，便下定决心，低声道：“既然如此，说说你的计划吧。”
邢道荣心中不由得轻松，说服沙摩诃，总算是走出了第一步。
“自古经济生息之术，莫过于商，低买高卖，便可得巨富。而买卖之物中，利润最大的，就是盐、铁、酒三物。”
“是故前汉时桑弘羊以此三物为官府专营，以供河西、漠北数次大战之需。”
“盐、铁乃天生之物，没有就是没有。而酒之一物，却不拘于此，遍地都可酿造。”
“若大王令蛮人造酒，再由大王统一销往中原、荆益、江东等处，所得岂可限量？”
沙摩诃闻言却皱眉道：“酒乃粮作，诸蛮寨之食且不足，何以为酒？况且酿酒需用（xu yong）麴糵，此物向为官府严管，其方秘而不传，我们就算从官府拿到一些，也不能长期使用啊。”
邢道荣笑道：“大王有所不知，梁人颇能以（néng yi）柘浆为酒，名曰金浆。枚叔《柳赋》有云：“爵献金浆之醪”，便是此物。”
“而以柘浆为金浆之（zhi）醪，其法甚简便，不必用甚麴糵。只将柘浆储于大缸之内，少加酒糟，或二三日，或四五日，便可得酒也。”
沙摩诃闻言大喜，随即又一皱眉道：“此法既甚简便，何以不闻其大行于天下也？”
邢道荣道：“柘之一物，喜水喜热。且成熟之后，不过六七日，节皆赤，有剧毒，触之者立死（这是真的，甘蔗节发红的不要吃，有剧毒，救不回来的那种）”
“而中原之人，良田皆有所属。不过房前屋后种着几杆竹柘，虽有此生财之法，却不能广用。只怕过些年，连这金浆酒也要失传。”
“而五溪洞蛮世居于群山之中，山中泉眼遍布，水源丰沛；荆南之地，终年炎热，水不结冰。正适合在山间广植竹柘。如此蛮人有所生息，皆念大王之德也。”
沙摩诃听他说完，不由得哈哈大笑道：“上将军所言甚是，吾这就回去，教族人们酿酒去也。上将军，咱们就此别过了！”说着站起身来便要离开。
邢道荣闻言大怒，一脚把几案踢翻，喝道：“沙摩诃，老子一片真心以告，难道你特地来消遣老子吗？”
沙摩诃闻言笑道：“如此才好，方才你学那等文士们酸溜溜的说话，实在让人听了难受。”
说完面色又是一凝，道：“多谢你告诉我生财之道，可单凭这一席话，想让我出兵，怕还不够。”
邢道荣闻言叹了口气，道：“都说蛮王沙摩诃是个粗豪汉子，依我看，你的心思才不输给那些文士。”
“你想想，你们有四百多个蛮寨，一年产酒只怕不下十万石。比四郡的丁口还要多，再说了，如今四郡穷的耗子看了都摇头，饭都吃不起，哪里来的钱买酒喝？”
“所以，你要想赚钱，得先让郡民都衣食丰足才行。而今耕地大都在世家大族手里握着，他们为了让自己的粮食卖出高价，会故意囤积居奇。他们自己的粮食宁可烂了，也绝不肯低价卖给穷人。”
邢道荣话刚说完，沙摩诃便怒道：“这些人如此可恶！咱们这便去将他们都宰了去！”说着便拍案而起。
邢道荣急忙拉住他，道：“莫急，且听我说完。”沙摩诃这才坐下。
邢道荣正欲再说，忽然听见帐外一阵吵闹，更有兵刃碰撞之声。
二人都狐疑地看了对方一眼，而后不约而同的拿起兵刃，冲出帐去。
到了帐外，却见零陵郡兵营帐那边火光冲天而起，烧的正是军中粮草囤积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