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第三卷尾声
66读书 www.66dushu.com,最快更新天呐,我搞砸了她的定向投胎!
片刻后。
静眺跟诸位同门见完了礼,刚一进老律堂,就看见冯老道在地上铺开了八仙桌桌布那么大小的一个包袱皮儿。
趁着没人注意,正大圈大揽的往进拾掇剩余战备物资,什么丹药、法宝和经书之类的已经摞了一堆。
见静眺发现了自己的勾当,冯老道吓的腾的一下跳了起来。
他七手八脚的将包袱扎起,看架势想要御剑而逃,却是仓皇之中连飞剑都招不出来了。只好拔脚向观外逃去,嘴里还嘟囔着——“莫送、莫送,无需这般客气?”
静眺又好气又好笑,正想追上去跟老家贼理论一番,却被孙仙梁一把拉住。
“随他去吧,你冯师伯也没多少日子了!”孙仙梁低声道。
静眺看看冯老道臃肿蹒跚的背影,再看看自家师父,他虽然依旧强撑着身躯挺立,可老迈衰朽之态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住了。
想到这两个长辈把人生最后的光华都耗尽在了方才的那一战中,忍不住心中黯然。
一天后。
安内医院门口的那个小书店内,一对夫妻相的中年男女脸上写满了别扭,正跟二小一块儿局促的站在书店的一角。
二十四节气的白露推门而进,眼神一扫便在书店中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
“你等的那位大叔他有事儿来不啦,把东西给我也是一样。”
站在二小的面前,白露对他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笑容里仿佛有一双勾人的手,隔着六七个书架迷倒了正在偷看的书店老板。
二小还在犹豫,二小他妈却已经迫不及待的把那个裹着好几层床单布的青铜鼎送到了白露面前,脸上带着故作随意的笑。——
“听街口的古玩店的老板说,这东西看着挺假,但是好几千年前的东西谁说的好呢,没准儿也有可能是真的……”
白露随意打开看了一眼,笑了笑便递过一个信封去——
“挺有意思一东西,虽然不是真货却也值点儿钱。你家男人眼力不错,不过捡漏儿毕竟不是捡破烂,跨行业经营这种事以后还是少干吧。”
信封的厚度让二小的父母大喜过望,随即却患得患失起来,担心自己是不是把真宝贝给贱卖了。
不过犹豫了半天,却始终不敢开口说“不卖”两个字。
白露弯腰蹲在二小的面前,从包里取出了一个小小的钥匙挂链,那挂坠赫然便是当天他在《燕地青铜器图谱》上曾看到那个鸟兽形觥。
这个小挂坠的觥盖与觥身被焊在了一处,觥盖正中有一道窄窄的缝隙直透觥底。
“那位大叔托我送给你的,你若喜欢就带在身边,若是不喜欢就找个土坑丢掉!”
白露把那个小挂坠塞在二小手中,眼角哀伤一闪而逝。
“只是别再为你父母吵架的事情难过了,你还不到操心这种事情的年纪。再说甜甜蜜蜜不见得就是终生爱侣,打打闹闹未必不是白头夫妻。”
说完了这话,白露再也不理会他们一家三口,迈步出了书店,转身消失不见。
阴间界中,一个背着长剑的道士正守在书店的门口,看见百露出来便点头问道——“办完了?”
“办完了!”白露收起了祸国殃民的笑容,低眉顺眼的答道。
“那便走吧。”道士微微一笑——
“奉观主之命,你的刑期从眼下算起,三百年后结束。”
“哎呀!”白露猛地蹙起了眉头,双手轻轻捧住了小腹,身姿楚楚,形容可怜,眼中泫然欲泣——
“人家好像怀孕了呢,政府,能不能缓刑啊?”
数天后
天色将晓,西安开往京师的K1364次列车与另一辆对开的列车擦肩而过,空气急速压缩所发出的轰鸣声弥漫在车厢内。
7号硬座车厢某个靠窗的位置上,一个趴在桌上睡觉的女孩儿刚刚被吵醒,看容貌正是那个终南山下翠华宫里的小道姑。
她揉了揉迷离的眼睛,似乎惊讶于天色已经到了这个时辰。
等她看清对面的那个年青道人仍然保持着自己入睡前那种笔直的坐姿,粉脸儿上泛起了苦笑。
“小师叔,您一直都没睡呀?”小道姑一边打着哈欠跟对面的道士说话,一边掏出一个手机来当成镜子用,看着自己脸上道道压痕苦恼不已。
“没,白云观中极三百大戒的第一百九十一条有云,不得男女同卧。”
小道士忧心忡忡的看着对面的女孩,觉得这么多天相处下来,这位师侄实在不像是个得道的全真。
他忍了又忍,终于忍耐不住,于是小声的跟她说——
“方才你炼神还虚之时,有些许金津玉液从檀关出,经颊过嗌、穿肩解入肩井,流入正辅二骨之间。最后鬼隐龙匿,莫知所存,师侄你不可不察呀”
小道姑打心眼儿里最不耐烦听这个,不过总算她是个好脾气的姑娘,这才强忍着听完。然后做出一副愁苦的模样来——
“小师叔,您知道我师父她老人家去得早,我基本上就是自学成才。内丹这门课我一直以为是选修来着,您说的这些我实在听不明白啊!”
“正是因为你不通内丹之术,我才时时刻刻不忘点拨于你,免得你荒废了每日功课。
说起来你师祖她老人家是我的九师叔,你的师父那便是我的师姐,既然师姐她已经圆寂,我就免不了要代行传道之责。”
说罢见她瞪着水萌萌的大眼一脸无辜的看着自己,郭静棠终于无奈——“我是说你睡觉的时候流口水,糊了一脸一胳膊。”
“啊啊啊啊啊!”小道姑惊叫了起来,慌忙掏出一张湿纸巾来,在脸上好一通擦抹,引得人人侧目。
小道士连连摇头道——“师侄噤声,初真十戒第九戒,不得在聚众处喧哗。”
小道姑的惊叫戛然而止,愤愤然看着对面的道士,心说郭静棠啊郭静棠,早知道你这般聒噪,就该让二十四节派来搜山的妖怪们把你抓走才是。
那日你跟那两个女妖拼的两败俱伤,若不是本姑娘见你颜值高心生恻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你背回观里。
又将你藏在师祖所留下的天绝阵中隔断了两界所有感应,妖怪们搜魂敛魄用尽一切手段也没能找到你的丝毫气息,这才救下你的性命。
中间多少艰险,却换来你如此折磨于我。
对视了半响,郭静棠眼中非但平静如水,渐渐的又多出了些许长辈的鼓励之意。
小道姑顿时败下阵来,气咻咻的从行李架上头摸了一碗泡面,谁料还没撕开包装,就被郭静棠拦住。
“小师叔,这可是辣白菜方便面,里头一丁点肉都没有!”小道姑瞪大了眼睛,急的都快跳脚了——
“我吃个早饭总不犯戒吧。”
“中极第四戒,不得啖五辛!”郭静棠摇摇头,把碗面也接了过去。
小道姑气的一甩胳膊,空着手就向车厢连接处走去,还没走两步就又被郭静棠叫住。
“我去上个厕所而已!”小道姑歇斯底里的喊了起来。
“中极第五十九戒,不得向北方便溺;第六十戒,不得便溺于虫蚁之上,师侄你可要牢记了。”郭静棠面含微笑,殷殷之意溢于言表。
小道姑大叫一声,双手抱头、狂奔而去。
片刻后,小道姑憔悴不堪的从车厢那头走了回来,这次她学得乖了,坐在座位上不发一言,拿出手机摁个不停。
“师侄!”
“怎么了师叔大人?咱们白云观的戒条之中还有不许用手机这一条?”
“那倒没有。”郭静棠笑着摇头,顺便伸手隔绝了周围的声音——
“不过古人云有机械者必有机事,有机事者必有机心。而这机心一起,就再难在道法剑术上痛下苦功,修行自然进展缓慢。
似手机这般物事,对于凡人而言自然是大为便利,可对于我们这些修道之人而言则是精进之障。
试想一个电话便可传讯天边,谁还会苦练那千里传音之术?更何况无论是那移动还是联通,通讯都要受到信号的限制,怎比得上我道门法术随心所欲。
说起来这火车也算是机巧之物,若非是你不会御剑而我又重伤在身,我是等闲不会坐的”
这下子小道姑连生气的劲头儿都没了,心说人家移动还能浏览网页发微信呢,您老人家的千里传音送流量不?
她叹了口气问道“小师叔,感情你从来没用过手机啊,那您的传讯之术一定很厉害喽。”
“惭愧!”说起这个郭静棠竟然脸红了——
“我平日里在剑法上下的功夫较多,这方面的确不是长项。眼下即便是运功到极致,只怕也只能让十里之内的人听到我的声音。”
小道姑撇撇嘴道——“我陕北老家那边,嗓门大的汉子站在山沟里一喊,也能有这个效果,要是顺风的话没准儿传的还能更远些。”
郭静棠再度摇头——“须谨记天仙大戒第十条精进远身形法不可称量”
“啊啊啊啊啊,师叔你好烦呐!”
“中极第十三戒不得怨怒师长。”
…….
吵闹声中,火车风驰电掣,离京师城一点一点的近了,
小小车厢,已经快要载不动小道姑的许多愁。
十数天后
猴大看着眼前那只的裸猴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大叫道。
“是你吗兄逮?你怎么成了这般模样?”
对面那只猴子浑身上下光溜溜的,手中拖着一根棍子,胯下晃晃荡荡还拖着另外一根棍子,看五官依稀就是猴将军。
“老祖宗怒啦!”猴将军哀声叹道——
“要不是兄弟们求情,真能一棍子敲死我。我求他老人家帮我去了身上的情根深种虱,他二话不说就带我上了三十三天兜率宫。
你猜怎么着?他居然把我往老君的丹炉里一扔,然后直接关上炉门烤了半个时辰。等我出来的时候,别说虱子了,连毛都没剩下一根。”
“挂炉虽然皮脆,怎比得焖炉肉嫩,大圣果然是行家!”猴二啧啧称赞道。
猴将军白了他一眼,叹气道——“这还不算完,老祖宗说我腐化堕落为虎作伥,罚我到白云观中带罪修行五百年,以后怕是要请三位兄弟多多关照了。”
三只猴子对视一眼,猛然间齐声大笑,心道斗地主的时代结束了,麻将和掼蛋的时代即将来临。
一个月后
孙仙梁伸开双臂,气急败坏的挡着李苜蓿前进的方向,说什么也不让他离开。
“一个个的都走了,现在连你也要走。你们都斩妖除魔去了,这京师城里基业怎么办?总不能到头来还让我这个快要死的老头子帮你们看着。”
“师叔,我真心当不了这个观主,哎…….师叔你别抢我车钥匙啊,我那破车说不要可就不要了啊。”
李苜蓿急的满头大汗,可看着孙仙梁颤颤巍巍的样子,又不敢硬往外闯,只能苦苦哀求。
“师叔,我受师尊教诲时日太短,向道之心又不够坚定,平日里吃肉喝酒样样来得。
到现在连孩子都养下了两个,您让我这样的弟子当观主,咱白云观不就成笑话了么?”
“我不管!”孙仙梁梗着脖子开始摆出老不讲理的姿态——
“你人头儿最熟,你不当也得给我找人来当。”
“我看郭师弟就挺好啊,师叔您教的好弟子,您看他非但剑术超群,更难得的是道心坚固无比。
连天尊都能请下来的人,那就相当于过了政审啊,让他当观主,大家肯定不会有二话”
“静棠啊?”孙仙梁微一沉吟,却最终还是缓缓摇头叹气——
“要是以前的话,倒也不是不行。可是眼下静棠寿数大损,即便再以丹药厚培元气,能不能活过四十岁还没个定数。
观主之位责任重大,不能频繁的更迭啊。再者说他也志不在此,只怕伤势痊愈之日,就是他再度离京之时。”
“那您觉得小师弟怎么样?”李苜蓿冲着新修的山门处呶了呶嘴。
在那里,静眺应酬着一大帮子登门拜访的同道,谈笑间游刃有余。此时不知说起了什么趣事,一群人正放声大笑。
“静眺啊!他怎么行呢,除了有几分孝心之外,样样都拿不起来。”
孙仙梁叹了口气道:“二十四节气大举进犯的日子里他还像个样子,眼下可又有些故态复萌了。”
“师叔言过了!”李苜蓿笑道——
“咱们白云观一向讲究先性后命,这剑术法术之类都是身外之道,本性才是最重要的。更何况小师弟他有大智慧大毅力大勇气,将来必定还会有大机缘。”
听李苜蓿这般说,孙仙梁心中一动,再看静眺之时,便觉得这个小徒弟颇像少年时的自己。
“师叔,京师城龙蛇混杂,三教九流聚集,非八面玲珑之人不能守之啊!”李苜蓿在孙仙梁耳边轻声的说道。
孙仙梁沉吟不已…….
两个月后
一辆豪华房车从平安医院中驶出,车厢内的真皮软榻之上半靠半坐着一个女子。
自她从植物人的状态醒来之后,就像一棵在干旱中蛰伏已久的胡杨遇到了一场暴雨,整个人迅速爆发出勃勃生机,身体的状态以令人惊叹的速度改善着。
三天后,她恢复了自主呼吸;
一周后,她开始自主进食;
半个月后,她已经可以靠自己的力量坐起,被人推着到病房外四处转转。暌违多年的春光又一次印上了她的脸庞。
一个半月后,她趁别人不注意,自己扶着轮椅的扶手站了起来,迈出了人生的又一个第一步。
在她头顶上,两寸多长的短发密密麻麻的冒了出来,混杂在枯黄的长发中,看上去已经不是非常的稀疏。
她的四肢虽然依旧纤细,但气血开始变得渐渐充盈,皮肤上光泽渐生。
她的脸上浮肿消退殆尽,脸色虽然依旧苍白,却已经能够看出本来的清秀面目。
终于,她的家人意识到不能再将她丢在医院里不闻不问,可又担心她的身体撑不住长途飞行。
于是派出了由两个司机、三个保姆连同一名家庭医生的庞大阵容前来接她回家。
无论是车内豪华的装饰与设施,又或是保姆的殷勤诉说着的家中富贵,都无法吸引她的注意力。
她一直沉默着,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直到车开到了木樨地桥前时才突然开口。
“在这个时间段,桥上会堵车的。”
司机装作咳嗽一声,掩盖住了自己的笑意。
心想你一个刚刚醒过来的小姑娘,又怎么知道哪里会堵车。
可是等他抬头一看,却发现方才还车流如梭的木樨地桥竟然已经堵得水泄不通。
他有些恼怒的向右打了一把转向,把车开到了桥下辅路,可还没等他挂上三档,女孩又一次开口。
“今天怕是有交通管制,整个长安街都会堵车。”
话音落处,司机看着眼前堵成数条长龙的路面好一阵气闷,心说小姐你可不可以不这么乌鸦嘴。
他没奈何的再一次拐向右边,打算经白云桥到广安门桥,长安街既然不成,那咱就走两广大街呗。
可女孩总是会像103.9频道一样提前播报路况,她说哪里会堵,哪里就一定会堵,而且是那种令人绝望的堵。
于是司机不得不一次次的改变着路线,终于把车开到了白云观的门口。
“我要下车去看看。”女孩第一次说出了无关路况的话,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那怎么行?”家庭医生和保姆几乎是同时大喊。
下一刻,司机发现自己的前面毫无征兆的蹿出一辆拉混凝土的搅拌车,一时间寒毛直立,本能的踩下了刹车。
房车的轮胎在地面上划出两道长长的黑印儿,尖利的摩擦声四下传开,然而减速距离依然不够。
一声巨响之后,车厢内猛烈的晃动起来,一股子汽油味已经开始弥漫。
所有人都慌乱的逃下了车,远远地跑开。直到几分钟后,见房车没有爆炸的迹象,司机这才壮着胆子又跑了回来。
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已经堵了一大堆,见到司机现身,各式原版和改良后的京骂纷至沓来。
然而司机却已经无暇顾忌这些,因为他骇然发现,那辆他狠狠撞上的搅拌车早已经踪迹全无。
自己的车头上,半点撞击的痕迹都没有,连那种刺鼻的汽油味儿,都已经从空气中消失无影无踪。
“小姐呢?”这时才有人发现车厢内静坐的女孩已经消失不见,于是慌乱更甚。
而此时,女孩已经在万古长春的影背墙前驻足了片刻,随即穿过了修葺一新的山门与牌楼,正静静的向白云观深处走去。
她左顾右盼,顾盼而生姿。
她不曾来过此处,却又好似对这里无比熟悉。
她步步向前,一步前世、一步今生。
站在庭院之中,似乎每一块砖瓦、每一棵古树都在向她亲切的打着招呼。
“你回来啦?”砖瓦笑着说,仿佛旧识
“你吃了吗?”古树招呼道,毫不见外。
“我回来了呀。”女孩在心里默默回答着,她回头看着山门,心中有疑惑横生。
她总觉得这个门应该很难进才对,为何自己这么轻易的就走进来了呢。
她再回过头,发现草木砖石尽皆沉寂,眼前却多出了一个拄着拐杖的老道,正痴痴的看着自己的脸。
“九师妹,你终于回来了呀!”孙仙梁伫立良久,继而潸然泪下。
本书第三卷到此完结,祝各位看得开心。
第四卷《大江鱼龙》敬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