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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水性杨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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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老头的状态仅仅持续了片刻,眉目很快又舒展开来。

“二位且先随我到后堂议事,有些细节还需要面授机宜。”老头仿佛没事人一样站了起身,走开去。

张二锤听完这来龙去脉好像已经清晰了的一切,却依然一头雾水。望着他们往后堂而去的背影,他比老头更显出了一丝分心和惆怅。

老头的年纪与遭遇,早该是知交半零落的程度了,没想到竟还有这么响亮的朋友愿意千里迢迢到这深山来做兼职家教!

果然陈酒味醇,老友情深。疑虑的情绪慢慢弥漫到空中,开始飘散消失。

张二锤重新泡上了一壶茶。看着两片茶叶旋落杯底时,他急不可耐地喝了一口。味道甘中带苦,烫痛了他的舌头。他发出了一声若有似无的惨叫。

这时,雨终于如苦茶叔所愿下了起来。

微末细雨飘落在草木叶上,日色再度融入了一片混沌的雨雾中,像坠入了梦里。夏日的院子里,这时候却显得枯冷而沉寂。轻风斜带细雨,长月茱萸满身噌噌生长的绿叶在微微作响,花色新嫩。

苦茶叔把新菜刀力磨了几下,举起看了看,然后摊摆开,任由刀面沾湿润透。张二锤那柄短剑似乎无可救药地躺在一边,了无生气。苦茶叔再度拿了起来端详了好久,眉头紧皱,似乎不知道如何落手。

“苦茶叔,他们两个到底是谁啊?老头这几十年的老朋友,怎么我一次没见过?”看着雨沉默了好久,张二锤做了一个深呼吸,重整脑筋。

苦茶叔忽然像匹野马般喷了个鼻息,兴致又上来了。

“你小时候应该见过的,你忘了?”

“完全没有印象。”张二锤细细思索了一会儿,摇摇头。“水色山光,这组合名就有些傻里傻气的。”

“还是锤少爷你有见地!这两人专职淫荡江湖、打家劫舍,自然匹配这种傻冒儿名头。”苦茶叔完全停下了手上的活。“尤其那水塘,简直就是江湖第一淫女!现身说法的水性杨花!你瞧见她那双眼没,眼珠暴突简直像一头发情的母山猪,一年到头看谁都像是赤条条的一般!”

苦茶叔咬牙切齿的开诚布公里包含了丝毫不作遮掩的卑视。

正在这时,多竹居的竹扉再一次被推开。

是农作归来的福婶。

福婶收回了满满一筐大叶菜,垂在筐边的菜叶淋着微雨,叶脉清晰,散发着人力肥料带来的健康、成熟的清香。她手上还抓着一把做凉拌的黄卷葱。

今晚又有口福。

张二锤咽下一口饥饿的唾沫,收回眼神。

“老头这狐朋狗友也……太不检点了吧?”他续上了对苦茶叔所言的吃惊,木然瞪着眼睛。这里面果然有太多他不知道的事情了。看来老头所言的确不差,他到底年轻。

“她前前后后跟过的武林侠士已有数百人之众!”苦茶叔冷冷一咧嘴,手上似乎一五一十数算着。“信不信由你。不过,你向来知道我的话,可再实在不过了。”

“这……”张二锤嘴角一个哆嗦。他坐着纹丝不动,惊讶的表情僵在脸上,就跟一块石头差不太多。他把目光低垂下去,沉默下来。发丝被微雨渐渐打下,如苔藓般攀在脸颊。“没那么浮夸吧……”

“什么浮夸!她的变态可连变态都觉得太过变态!莫说有难要找他们,没事你远离点才是真!”

张二锤再次把茶壶灌满。捏着茶杯的手微微有些颤抖,杯中已不知是雨多还是茶多。

“也不知老爷作何想法,那二人声名狼藉,出道几十年从未成过大事。你想得到他们的照料,无异于钻火得冰异想天开。”苦茶叔越说越多,但他的表情却像是被雨抹掉了。风雨扑在他的脸上,他同样也毫无知觉。眼皮睫毛之上已凝挂起水珠,他愣是不肯眨眨眼皮让其掉落。“那水塘定然还一身的毒,那件大氅里不知藏了多少要人命的东西!”

“如此恐怖?老头可真是交友不慎呐!”

“唉,我也不知老爷所因何故而与他们二人熟稔起来的。但我清清楚楚地记得,这两人以前常找老爷,他们三人每每都是一齐玩通宵的。”

张二锤端着茶杯,却咽不下去。苦茶叔一番说话比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更令他愕然。

这时屋里传出了脚步声。

苦茶叔挪开目光,不想再说了。他弯下腰背,一个利落的起手动作之后,便熟练地敲捶起张二锤的那柄丑剑来。

“小兄弟,你别被带坏了!我们三个,绝对没有一齐玩过!更没有一齐玩通宵!”山根愤怒地斜睨了苦茶一眼,一字一顿地说道。他的话像是从嘴角的牙缝里狠命挤出来的一样,整张脸显得平平而堆满怒气,鼻子看起来更有种前所未有的威严。

“苦茶,你到底是哪儿不对劲?”水塘微微眯起双眼。

“我正常得很。”苦茶叔抿了抿嘴唇,面色坚持平静。

“我叫水塘,不是水性杨花!”水塘声音冷酷,轻蔑的神情里透着坚贞的不卑不亢。“俗话说得果然不错,与其戒慎自己,不如诋毁他人来得快乐。”

苦茶叔双眸闪闪发亮,突然仰面大笑。长月茱萸像是被他的笑声震撼到一样,落下了几片柔弱的花瓣。正是落花又送黄昏雨,天色聚散间,黑暗已准备抖擞。

水塘仍然盯着苦茶,但实在无心与他计较。

“二锤,看世界的方式永远不止一种,你莫学了这些无趣的牛角尖——尤其是得不到一样东西的时候,没必要去诋毁。”水塘的目光慢悠悠转向张二锤,平静而亲切地说道。她的声音很是温缓,面颊上又晕起了两摊浅红。“看你已经完全成熟到了足够年轻力壮的模样,要不今日便直接与姐姐出山去玩吧,放心,姐姐保你!”

此时,水塘身上散发的气味浓郁而清冽,张二锤仿佛看见了一朵在雨中着了火的烟柴花。他的眼睛睁得跟大了,这种湿漉漉的鲜艳感觉,奇怪而新鲜。

“二锤,轻诺必寡信,多易定多难,你不要信这些鬼话!”苦茶叔狠狠敲打着菜刀。他好像还想再说两句,忽然又被走出来的老头打断了。

“苦茶,今晚便把你酿的那几坛好酒拿出来招呼两位贵客如何?”

听得老头这句,张二锤眼睛一亮,同时胃里也不由自主涌起了一股烧灼。

“我马上取酒!”他暗暗有些同情,语气却是无比的坚定。

张二锤飞快跑开,把所有难缠的尴尬和迷惑的倦怠都留在了原地。动作敏捷而精神,待客之道他显然早已深谙。

苦茶叔的神色也柔软了下来。

无论何事令他躁狂心烦,只要讲起饮食,他的状态总是可以迅速回复平静。

“正好,今晚吃红毛野兔。那带毛带血的生兔肉配上我的独门洋芋梅子酒,简直一流!现在剩下的酒乃是乃是我精研的全新配方——陈年半霉变洋芋搭配初生梅子肉勾入烈酒之中尽情榨出原始味道,体验深入心髓,纵享美妙人生!”

梅子酒!已经走远的张二锤听得此话,虎躯又是一震。

已近酉时,飘摇的雨停了下来。天色仍迷迷糊糊亮着,好似这一天不愿意结束似的。

这个日子,多竹居本应因张二锤的出山而沉寂、痛苦、泪流满面,可如今却似乎要比往常更为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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