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绝世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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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一直躲于阴云背后不肯露面。天色青青,云雾之外的一切皆无法洞明。
斫竹不加丹,圬墙不加白,灾民装修风格的多竹居漫进了朦胧的山色,源源不断的山风混着浓烈的酒,趣闲而心远,沉浸其中,竟也别有一番风味。
真是好熟悉的一句话!张二锤很清楚,他奉劝山猪投降时也是常说的。他不想拆穿老头伪装的坚强,于是有礼貌地点点头。
窑春从喉头滑入胃里,迸发出苦辣灼热的快感,真切有力,让人欲罢不能。
不知不觉间,屋外风雨迷离的天色已变得明亮了不少。风稍微大了起来,正使劲涤荡着朦胧。墙上的假画本为生性腼腆、一言不发的旁观者,此刻被风驱动,亦不再拘谨,提起了劲儿来,如喝过酒一样随风策马奔腾,神采飞扬,意气风发。
它倒好,缄默和慌乱都能淡然处之。张二锤微微摇头,啜了一口酒。
虽然此刻他脑海中的云雾比多竹居外的更为稠密,但他的脸色并无太大变化。摇首出红尘,醒醉更无时节,避寇于山中的日子一直如此——没有世事的熙攘,一切都自自然然。风调野俗,闲居理气,时间与空间早被浓缩,简单但令人陶醉。
酒早过三巡。师徒二人似乎都已有了几分醉意。
“再来一碗!”老头猛然一口灌完。他放下了所有争执,醉眼朦胧,似已不胜酒意。
“老头,你还行吧?”
“虽说为师酒喝得很急,但离醉倒尚远。别愣着啊,赶紧倒酒!”
张二锤嘴唇翕动着,殷勤给老头斟酒。同时也没忘了给自己满上。他对饮酒亦情有独钟,酒,而且他同样喝得又急又多。毕竟,稍慢一些,可都要被老头抢光了。
“二锤啊,武学的修炼之道便如同这老酒入喉,胡喝乱灌那是对酒的不敬!”老头紧张地盯着张二锤的酒碗,一副心痛的样子。“除了讲究唯快不破,力量、技巧亦须全面兼顾。”
老头话口未停,迅速又是一碗下肚,眼都没眨一下。
“你看你的镖,准头就不太行。你这缺点,得改。”
“师父是说,我现在的力量和技巧都还不够火候?”
“当然——斟酒。”
“有多差?”张二锤举起了碗,同时扬起眉毛。
“差得远。”老头一字一字说道,酒意忽然间竟似完全消失。“就凭你目前的身手,怕是难堪大用。”
接着老头不再开口,一动不动地坐着,只是忽然间茫然若失地盯着门外远处某个地方。
“其实,我觉得还行吧!”张二锤斜乜着看了一眼老头说道,满是轻描淡写。
他还是不太满意老头对自己武力值的诋毁。
“我还未用尽全力呢!老头你看我,身高体壮力强,青春焰火正盛,不怕流汗流血,怎会很差!”
老头翻起白眼,重重哼了一声。
“刚刚才讲过,习武之人,万不可狂妄自大!低调才是我们行走江湖最宝贵的品质,当然,诚实是它的结拜细佬,同样很重要。”
“既如此,师父的名头,为何是绝世高手?”张二锤眨巴起眼睛,问得朴素直白。
不经意识形态指导的不假思索,瞬间增幅了沉寂的坚实基础,多竹居里的安静变得纯粹而牢固。
四目幽对,相顾无言。良久,老头耸耸肩,匆匆一笑。一闪而逝的笑容显然没有什么深意。
“只是个外号罢了。”他把碗中酒一饮而尽,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颇为率意。
张二锤只觉碗中酒顿时变得索然寡味。
“当真是硬雀屎跌落煤炭堆,我完全看不出这个名号原来还可以表示低调与诚实。”张二锤横眼一瞪,有一种不吐不快的感觉。
“看事情不能流于表面。在鼎盛的那些年里,江湖中的顶级高手尽皆名头响亮,但为人行事便则有着常人难及的低调与稳重。”老头沉吟道,目光中露出一种古老诚恳而遥不可及的感叹。
“真的吗?”酒碗不知不觉在半空中停住了,二锤疑惑。
“你看啊,那些风云高手,诸如无敌铁拳、江南爪鬼、寒铁枪神、天选大棒、六指琴魔、独臂追魂、一鞭定乾坤、两脚绝命鸳鸯腿、三步蛇、五尾蛟、七星瓢虫、九纹龙、夺命十剑等等数不胜数,这些外号可够响亮?”
“非常响亮。”张二锤抱着双肘,点头称是。
老头说得入情入理。这些名号何止响亮,简直震聋发聩。
“那你可知道、可了解霸绝天下的他们?”
“非但不了解,我甚至连这些外号都未曾听说过。”张二锤摇头,谦逊地表示我不太懂。
“如此,足可见顶级高手的低调。”老头凝气怡身,平静地说。
酒酣七八分。张二锤盯着干洁的地面,揣摩了一会老头的话。
“似乎确实是。但我感觉好像又于理不通,应该有哪里不对。”
老头这种说法似乎很合逻辑,但很值得怀疑。好像仅有一个慷慨铺张的中心概念,而具体思辨所有权却十分难觅,详细论证机制隐了形。
“这并非需要进一步探讨的问题。言已尽意,你把理儿听进去就好了,不要太在意细节。”
不知何时,密布的阴云已经散开变薄。空气透明而清新,有微弱的阳光漏了出来。目所绸缪,天际有飞鸟孤身掠过,显得渺小无助。但转瞬即逝,又像是从未出现过。
张二锤无从反驳,仰首长长吸了口气,他不理解,但他将牢牢地铭记在心。
正要倒酒,发现酒坛已空。酒已空尽的感觉,可不好受。他舔着碗底,让喉舌享尽了最后的几滴酒,热情突然高涨。
“那么师父,我应该起个什么外号?”张二锤的脸蛋上已经呈现出前途无量的神色,声音里透着明显的兴奋。
要知道,这平淡的日子里已经太久没有值得兴奋的事发生了。响亮的外号!让他感到自己的身体里仿佛涌上了一种不可思议的狂热力量。
“你还不是顶级高手!”
“只有顶级高手才能有外号?”
“不错。”
“怎样才能……”
“别好高骛远!要有恒性,心思别放太活。如今你充其量只能说是打好了成为顶级高手的草稿。关键得多加操练,少写日记多练功。”老头打断他,颇为严正地教训道。
“好,那我现在马上去练功。”张二锤立即起身,毫不拖泥带水。
“停人!”老头突然叫道。
“明白,先用午膳。”目亦同应,心亦俱会。张二锤再次瞄了一眼天色,发现快到开饭时间了。
“二锤啊,你是不是还忘了什么事儿?”老头的声音低低的,不带任何感情。
“酒?没有了。改日再说吧!”
老头听得眉头紧皱,慢慢摇了摇头。
“真的一滴都没有了。等我下山买回来再喝。”
“酒当然不能不买。但眼下,还有一件火烧眼眉的事。”老头眯起了双眼,凝视着张二锤,语气渐渐不平静。
“我想应该没有。我们平平淡淡的日子,有的都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张二锤局促地笑了笑。
“你最好仔细想想。”说到这里,老头放慢了语速,面部肌肉都已抽搐变形。
张二锤摆出了一副沉思的模样,脑袋高抬,茫然四顾。
“你要我现在就体面地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
“师父,我没有。”
“那你觉得依你这飞镖的劲道和准头看来,如我这般一个老人家,血多久会流尽?”老头扶着桌子,盯着张二锤,脸上终于翻出了异常痛苦的表情。
“还不快把飞镖取出来!”老头咬了咬牙,厉声吼道。
张二锤小心翼翼地把已没入大半的飞镖从老头的大腿上取出,敷上药。他一边倒着药粉,一边很是认真地向老头提出了一个问题。
“师父,我们混元诀的招式,出手前一定要大声喊出来的吗?”
“这是气势,会对战局起到决定性的作用,你可千万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