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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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办公桌的高度比办公室地板要略高一些，这样楚知吾即便是随意的靠坐在办公桌后，也能居高临下的看着进入办公室的人，也不知道是出于几千年封建思想的桎梏还是其他心理学上的原因，登高，除了让一部分人兴奋以外，更会让绝大多数人，惶恐。
楚知吾从飘飞的思绪中回过神来，轻轻的说道：“请进。”
片刻后，办公室的门从外被打开，人力资源总监刘天明在看到楚知吾之前，脸上早已布满了最为灿烂的笑容，哪怕是身居高位如他，哪怕是眼光毒辣如他，在楚总的面前，也会尽量敛起自己各种各样的小心思，因为眼前这个年轻人过于难猜，索性不猜，便是最好的选择。
刘天明不过将将四十岁，却油腻得像是五六十岁的中年暴发户，约莫一米七出头的身高，大腹便便却又快步向楚知吾靠近的时候样子十分滑稽，但楚知吾却不敢戏谑的看待这个貌不惊人的人力资源总监，毕竟他已经从梦境里了解到了这位刘总格外出众的眼力，此刻只希望自己别露出什么异样来。
很难想象刘天明拖着十分庞大的身躯，喘着粗气快步向楚知吾走来时，脸上是怎样保持这个灿烂而不失崇敬的笑容的，但事实如此，楚知吾也很好的在墨镜后收敛了自己的惊讶。
刘天明好不容易走到了楚知吾的办公桌前，哪怕是喘着粗气，却也丝毫没有要坐下的意思，只是快速深呼吸了几次，调整了一下呼吸节奏后，才对楚知吾说道：“楚总，几位前来应聘公共关系经理岗位的人员，已经都在楼下会议室等您了，您看是让她们稍等一会儿，还是咱们现在就下去面试？”
楚知吾害怕在这位刘总面前露出什么马脚，只得保持着他平常最为熟悉的，不卑不亢的表情淡淡的称赞道：“刘总辛苦，请坐，不知道刘总认为，咱们现在应该如何处理呢？”
楚知吾说这话，是因为他真的没当过领导啊，哪知道要怎么处理，但这话在刘天明听来却不是这个样子，刘天明的笑容变得更为灿烂，又夹杂着感激，似是感谢来自楚知吾的认可，这不禁让楚知吾震惊莫名。
这位楚总在梦境里也不像是这么威严深重的人啊，怎么会一句问话就让刘天明喜出望外了呢，看来第三人称的观察和第一人称的体验还是差别很大，楚总这个形象对于哪怕是刘总这样的高管来说，都太过深刻了。
楚知吾还在面对领导决策问题的为难，与自身该如何表现的思虑之中，刘天明却是受到了莫大鼓舞般，仍然站着回答道：“老刘知道楚总您是想考校考校我，那老刘就……简单说说？”
此刻楚知吾还能如何，当然是顺着台阶往下走，只是尽量保持着自己的淡定语气说道：“还请刘总说说。”
听到楚知吾的话，刘天明也像是吃了颗定心丸，只是心中再做的琢磨都不愿表露在脸上。谁知道这心冷腹黑的楚总今天到底是想试探我，还是想考考我，怎的今天态度却是亲切了不少，难道是终于发觉副总这个位置就该属于老刘我了？不行，得要好好表现……
刘天明的表情从兴奋变成平和，再到冷静，在思考片刻后开口说道：“上一任公共关系部门经理是因为处事过于急切，在宣传方面适得其反，才被辞退的，根据楚总您的意思，公共关系部门经理需要考察的不仅仅是效率，更应该是应对事件以及宣传工作的效果，而公关部门经理的指责重要，对于人员的选用更需要细致、全面。一名合格的公关部门经理，她的作风不仅需要体现在工作中，更需要体现在生活中的方方面面，毕竟危机公关所需要的临场应变能力也十分重要，不可能什么事情都需要楚总您亲自拍板……”
说到这里，刘天明的表情又变得有些迟疑，略微顿了一会，才请示性的看向楚知吾说道：“所以……楚总您是想要让她们等待片刻，了解她们每个人的反应，做出更好的判断？楚总就是楚总，老刘要跟您学习的地方还很多啊……”
刘天明脸上是这么笑着，嘴上是这么说着，心里却是不断的打鼓，糟了糟了，是不是话说多了，是不是语言不够简练，是不是把我猜测他心思的意图表现得过于明显，是不是我就不该回答这个问题……也不行，显得太愚蠢了反而会引起楚总的不满，这让老刘可如何是好……
然而墨镜后的楚知吾却早就惊呆了，这就是一名资深狗腿的正常表现吗？这哪个领导觉着不舒服啊？别看刘天明一脸油腻，这一顿说下来，不仅楚知吾心中有些飘飘然，就连看着刘天明这张脸都觉得可爱了许多。原来领导叫你坐的时候，你是可以不坐的啊，原来这样领导坐着，你站着回话，领导真的是会觉得舒服很多的啊。原来聘用一个公关部经理，考虑的内容这么多的啊……
楚知吾始终不搭话，刘天明虽然笑容保持的很好，心中却是早就掀起了惊涛骇浪，难不成这不是对我的一次考察？真就是老刘我画蛇添足了？
这段时间对二人来说都十分漫长，直到看着刘天明不知道是因为惶恐还是因为站久了太累额头上都开始微微冒汗，楚知吾这才回过神来说道：“不错，刘总的业务能力果然拔尖，难怪人力资源部门发展得这么好。”
听到楚知吾这么说，刘天明心中的石头才缓缓放下，听楚总的言下之意，虽然没怪老刘我言语冗赘，但这副总的位置，怕是我就不用考虑了吧……这楚总年纪轻轻，胸中城府莫测啊，我还以为就是一个简单的公关部门经理面试，没想到对老刘我，才是实实在在的检验啊。也罢，倒是看看这副总的位置，其他几个谁又能坐得上去。
刘天明的笑容这才又灿烂起来，回答道：“那都是楚总您领导有方，老刘我只是办事具体罢了。”
楚知吾不由得暗自感慨道：听听，什么叫会说话，这才叫会说话啊，领导有方，自己具体办事，既恭维了领导，又不埋没自己，楚知吾啊楚知吾，难怪你在学校里都显得格格不入，还自诩聪明能猜透别人的心思，单就这说话的本事，不甩你十条街不止？要是把你放到这里面来啊，你就是个没牙没爪的大肥羊，落在了一群饥饿难耐的狼群里啊。
接着楚知吾随意的与刘天明聊起了人力资源的工作，楚知吾倒是只想多熟悉熟悉业务，毕竟不论是在什么单位，人力资源工作那都是重中之重，而刘天明背上的冷汗都打湿了衬衫，生怕这位楚总是觉得自己哪里工作做得不好，在这敲打自己。
楚知吾算了算刘天明上来，和他们一起下去的时间，也已经根据刘天明的说法把楼下的应聘者们晾了有半个小时，这才转移话题对刘天明说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下去看看吧。”
不得不说，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的沟通，楚知吾竟是真的把自己当成了楚总，话语间都充满着上位者的权威与不容置疑，他也不禁偷偷感叹道：难怪都要当领导，这权力的诱惑，是真的诱惑啊，如沐春风，更是自在。
刘天明听到这话，都快高兴的呻吟出来了，心想刚说这楚总今天亲切了不少，果然还是错觉，真就是这么心冷腹黑，老刘这么大个体格在这站了这么久，还要小心应对楚总的各种问题，当真是心理生理双重考验……
只是他却忘了，刚来时楚知吾就招呼他坐下，只是后来了解得起劲，也忘了这茬了，谁知道这在刘天明心里，竟是个让楚知吾人设更为稳固的表现。
刘天明悄悄稳了稳有些颤抖的腿，仍旧是笑容满面的说道：“好的楚总，楚总请。”
说完等楚知吾起身，刘天明才毕恭毕敬的走在楚知吾身后一步，快到办公室门口时，才抢了两步，提前为楚知吾打开大门。
不得不说，刚刚成为楚总可能还不到一个小时，楚知吾已经完全沉浸在了楚总的权威之中，甚至已然忘了此刻自己究竟是谁，在刘天明一声声的“楚总”和各式各样的崇敬、赞叹之中昏了头脑。
走出办公室，楚知吾十分自然的看了一眼左侧，办公桌后的她正毕恭毕敬的站起身来，朝楚知吾和刘天明都露出了十分甜美的笑容，刘天明也向她回以一个十分亲切，却丝毫不含任何欲望的笑容，而在此刻的楚知吾看来，这一切已经显得再正常不过，似乎原本在她身上的光环，不过短短的数十分钟，就这样消失了。
她也起身跟在楚知吾和刘天明身后，接着又抢了两步上前按下电梯，原本应该是国民女神的她，此刻却只是楚总的一位秘书，在等待电梯的片刻，楚知吾甚至觉得自己能察觉到她的亦步亦趋，察觉到她隐藏在大方与笑容背后的不安与惶恐。
而原本让楚知吾脸红得话都说不出来的她，此刻如同受惊小兔一般的表现，无疑让楚知吾更加沉浸于楚总的身份，看着她的背影，楚知吾从原本的害羞与不知所措，变成了现在，墨镜后的一丝欲望一闪而逝。
权力的诱惑，似乎瞬间就转变成所有欲望的诱惑，而这样的诱惑，又让人们对权力的追逐更甚，如同深渊，畅快着不断下坠。
叮！
电梯门打开，刘天明当先走出电梯为楚知吾带路，倒也多亏了这种行为习惯，毕竟这么大一栋楼，楚知吾也不可能做个梦就知道哪一个会议室该怎么走，跟着刘天明走到一个会议室门口，刘天明也只是轻轻敲了两下会议室的门，还不等里面回应，便打开了大门，似是在自家般轻车熟路。
而会议室里原本坐着的一男二女，此刻也是很明显的刚刚站起身来，同样脸上挂满了笑容看向了门口，楚知吾对其中坐在会议桌靠中间的两个人也有印象，分别是人力资源部门的两位副总监，男的叫陈秋来，女的叫黄莉，至于另一个坐在靠门口位置，明显要年轻一些的女子，想必是人力资源部门的秘书。
陈秋来与黄莉都不约而同的笑着打招呼道：“楚总、刘总。”
而那位秘书的语序却跟他们有些不同，因为秘书也是笑着但却略显紧张的说道：“刘总好，楚总好。”
一瞬间几人的表情都出现了细微的变化，陈秋来倒是表情正常，而黄莉的脸上却是有那么一丝僵硬，至于刘天明，虽然笑容依旧，但却隐约收敛了几分，估计在场最正常的，就是楚知吾和这位秘书了，都没什么感觉。
到了会议室内，光线也不算过于刺眼，出于对同事及应聘人员的基本礼貌，楚知吾将墨镜摘了下来，一边在刘天明的引领下往前走，一边笑着说道：“大家好，快请坐吧。”
话虽如此，但其他人也是等待楚知吾坐下后，才轻轻的坐下，就连发出的声响都十分细微。
每个人包括求职者的位置前面都摆了一瓶水，楚知吾坐下后先是对着左边的黄莉礼貌性的笑了笑，然后便随意的拿起了桌上的水瓶拧开，在他喝了一口又过了片刻后，右边的刘天明才请示道：“楚总，现在开始面试吗？”
楚知吾这才点头道：“开始吧。”
秘书便再次起身，出会议室后，轻轻将门关好。
在等待的间隙，楚知吾也随口问道：“这次应聘，简历上有特别突出的吗？”
刘天明也顺着问话答道：“这次的应聘者都满足我们的硬性要求，不过有一位确实履历特别突出，所以我把她安排在了面试的最后一位。”
楚知吾肯定的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放在他桌面上的一叠简历，但却没有打开来翻看，一是他对应聘公关部经理有什么要求真的不了解，二是他担心自己看别人简历时一惊一乍的样子吓到了身边坐着的几位总监。
咚咚咚。
敲门声传来，黄莉先是笑着用眼神请示了一下楚知吾，才声音沉着的说道：“请进。”
会议室的门轻轻打开，秘书当先走了进来，而跟着她走进来的，是一位身材十分高挑的女士，穿着一身浅驼色的休闲西装，披着的齐肩发微卷，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容。等她进来后，秘书先是轻轻将门关上，然后再将她引到属于她的位置。
而她也是十分礼貌的向秘书致谢，略带沙哑的声音听起来倒是别有一番滋味。当秘书也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定，陈秋来先是看了看楚知吾，后又看了看刘天明，才开口说道：“齐女士你好，我是本次的面试官之一，我姓陈，有几个与公共关系工作相关的问题，想跟你探讨一下。”
这位齐女士也是自信且大方的笑着说道：“陈总请说，齐露洗耳恭听。”
不得不说这样自信的女性，不论是在哪种工作环境中，都是十分惹人注目的那一类，虽然楚知吾听不懂陈秋来的问题，但不影响他被齐露的自信所感染，在学生时代就已经可以胡说八道张口就来的楚知吾，这才意识到自己以前在讲台发言时的气质，与真正的自信相比，还差了很远。
面对陈秋来的几个问题，齐露都是在经过了短暂的思考后便说出了自己的解释与看法，楚知吾是不懂，但是看人力资源部的三位总监都听得默默点头的样子，想来被眼前这位齐露的自信所影响的人，也不止他一个。
等到陈秋来的问题问完，黄莉也说起了一些公共关系相关的具体事例，请齐露谈一谈她的看法，不过也不知道齐露真的是早有准备，还是本就对这些事例十分了解，不仅对事例分析得头头是道，也对当时这些事例的处置方式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等到齐露的话说完，楚知吾明显能觉察到三位总监都是十分满意的样子，想必接下来，就可能会由黄莉继续跟齐露谈一谈具体的薪资和待遇问题了，而黄莉刚准备开口，却被楚知吾打断了，因为他也突然想起了许多危机公关事件处理的结果，当然结果是有好有坏，但在当时他心中就对这类事件的处理有一个疑问，只是正好借着今天这个场合，直接的问了出来。
楚知吾看着自信的笑容始终保持得十分完美齐露说道：“齐女士你好，我姓楚，我想请问的是，你认为在处理危机公关事件时，公关部门采取行为的底线在哪里？”
这是一个十分主观的问题，也很难以客观的方式去评论与描述，所以在当时楚知吾看到这类新闻时，也曾这样问过自己。毕竟在学校核算科那样的工作岗位，每天要接触无数的人和具体经济业务，汪老师那样的老师与尴尬情况不在少数，楚知吾时常会反思自己处理的方式与尺度，尽管财务工作不是以被服务对象的满意程度为唯一考量，但让楚知吾也十分纠结的问题确实不少。
当然，这样的问题也并没有难倒齐露，思索了片刻，她脸上的笑容除了一如刚才的自信还多了几分严肃，齐露双目直视楚知吾回复道：“楚总您好，在我看来，公司的相关制度与危机公关措施相关的法律法规，就是公关部门采取行动的底线，而针对重大事件来说，危机公关措施只要不触犯法律，应当采取一切有效办法。”
这一番话让在场的三位总监都愣了愣神，他们或许也并未想到齐露会把话说得这么直白，但刘天明马上就反应了过来，齐露不仅聪明、自信，更有敢于表态的果断，想必是早就了解到楚总的信息或是察觉到了，才会给出这样一个答案，若不是摸不清楚知吾的态度，刘天明甚至都想带头为眼前这名女子鼓掌了。
谁知道楚知吾只是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的说了一句：“好的，谢谢。”便示意黄莉可以继续谈了，这一下三位总监，却都对楚知吾的看法没了底气。
只有楚知吾自己在内心深处感叹，果然如此，危机公关事件不仅有可能是影响企业公众形象与公共关系的危险，同样有可能是将企业公众形象与大众认可水平提升到更高层次的机遇。
在这样的诱惑面前，又有多少公关负责人，会愿意采取保守而不出错的措施，哪怕是付出与收获并不成正比，哪怕仅仅是彰显负责人的能力，这种诱惑，都不是那些亟待认可，亟待向上攀爬的人所能抵挡得住的吧。
三位总监的内心都在暗自揣测，他们又怎么会知道，楚知吾正在思考着他自己和齐露或是张副处长这类人的差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