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招娣（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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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招娣摇摇头，继续埋头给弟弟剥开了鸡蛋。
母亲皱着眉头，站在旁边指挥道：“你弟弟年纪还小，吃不了那么大的，把鸡蛋掰开分两瓣儿给他吃。”
“知道了。”
梁招娣叹了口气，按照母亲的指示给弟弟喂饭。
父亲此时刚好从屋外进来，他的身边还跟着隔壁的邻居，二人看见院子里的弟弟，立刻聊起了新的话题。
“现在不是搞计划生育吗？你这儿子咋生的？”
“计生办到我们村子之前我就生了，他们管不着。”
“唉，我家老婆也快生了，就是不知道是男是女。”
“我认识一个人，猫猫山脚下有一个小屋子，里面有个道士叫做紫川，他知道怎么能让你生儿子。”
“真的假的？”
“我儿子就是他帮我求来的，可灵验了。”
“猫猫山？”邻居听了这话，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唉，我听说隔壁老瘪嘴儿家前几天也生了……”
“老瘪嘴儿他老婆不是流产了吗？”
“流产个屁。”邻居凑到父亲的耳边低声说道，“老瘪嘴儿第一胎是女的，他不满意想要生第二胎。计生办来了他害怕被查到，于是就把婴儿丢到猫猫山求子庙后面的茅坑里了。”
“真的假的？这孙子也太不是东西了吧？”
“骗你做啥？你以为就他老瘪嘴儿一家做这种事吗？”
听到父亲和邻居聊天的内容，魏来立刻来了精神，他一路小跑来到猫猫山脚下。
猫猫山山脚处确实有一个小屋子，可是里面并没有人，在现实世界里此处也没有小木屋，可能是老早就被拆迁了。
“不知道他们说的茅坑还在不在。”
魏来一路上山，来到了求子庙的附近。
大概离求子庙不到百米的位置，魏来找到了他们说的茅坑。
这里臭气熏天，魏来捏着鼻子，用树枝在茅坑里翻找，终于找到了好几个臭气熏天的襁褓，而襁褓之中的女婴尸体，魏来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看来……这就是求子庙诡异力量的来源了，溺死女婴的肯定也不止一家人。”
魏来撇断了树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臭臭从魏来的怀里钻了出来，在看见那黑黢黢的、已经看不出颜色的襁褓时，发出了轻微的啜泣声。
“臭……臭臭……”
“哈哈……我知道很臭。”
魏来笑眯眯地看着布娃娃，似乎非常开心。
“臭臭？”
“你是问我为什么还有心情开玩笑，对吗？
哼，我可不是在开玩笑，我是在嘲笑。
我在嘲笑这些村民们太笨了。
杀死婴儿，而且还是溺死在茅坑，这种手法可太下作了。
不仅如此，这些人还选择集体作恶，如果被哪个外地人发现了，这些村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逃不掉。
有句话说得好。
一个人叫铁案，两个人叫水案。
一个人作案是最不容易侦破的，两个人作案那么破绽就会非常多了。
这么多人都在茅坑里丢小孩儿，你为什么不能去山里随便找个地方丢呢？那不是更隐蔽一点呢？
我更不能理解的是，这些人为什么对生儿子有那么大的执念，生儿生女本来就是自然规律。所有人都生儿子，不生女儿，人类还怎么繁衍呢？
他们为了能生儿子，甚至不惜触犯法律溺死女婴，收益和风险完全不成正比，他们居然也能做得出来吗？
我更不能理解的是。
女儿、母亲，她们明明全都是重男轻女的受害者，可是等到他们有儿子了、有弟弟了，他们却还是在心里遵守着重男轻女的道德标准。
愚昧、无知。
你说说看，就这样的人……真的值得同情吗？”
“臭臭……”
布娃娃突然开始颤抖起来，她撑着魏来的肩膀，想要跳下去却被魏来一把抓住。
“哈哈哈……我逗你玩儿呢。”魏来咧开嘴角，“你害怕啥？难道我说得不对？”
魏来离开茅坑，一路朝着村外跑去。
大概走了两公里，魏来就来到了幻境的边界。
在边界处，魏来看见了一处妇产科医院，而在现实世界里这家妇产科医院离猫猫村至少有二十公里远。
医院里人头攒动，可是魏来却看不清这些人的脸。
臭臭从口袋里钻出来，拉了拉魏来的袖子。
魏来会意，立刻抱起了娃娃。
终于，魏来在人群中发现了两个能看清容貌的人，那正是梁招娣的邻居夫妻。
魏来凑到他们二人身边。
那邻居的媳妇儿姓孔，名叫孔英红，一个非常普通的名字。此时，他们正在诊室里，等待医生的检查结果。
“很好，胎儿现在很健康。”
“医生，我们怀的是男的女的？”
“不好意思，我们不能告诉你们。”
孔英红看了看自己的丈夫。
丈夫会意，立刻从怀里拿出一份红包放在医生的桌子上。
医生皱了皱眉，“你们这是做什么？”
“医生您辛苦了，留着红包买些好茶叶尝尝。”
“这红包我不能收哇。”
“有什么不能收的？快拿着吧。”
“我真的不能告诉你们胎儿是男是女，你去找别的医生吧。”
“医生，我听说过了……”丈夫又从怀里拿出一包好烟，“这医院里，只有你会告诉我们是男是女。”
“小声点，我可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情。”
医生不动声色地接过了香烟。
夫妻二人见医生收了贿赂，立刻放下了心。
“那么……你说，孩子到底是男是女？”
“唉，我都说了。”医生敲了敲桌子，“我可不能说是男是女。”
“啊？”
“你们是不是准备给孩子买衣服啊？新生儿出生了总要有新衣服穿吧？”
“啊，对对对。”
“最好买点粉红色的裙子，应该挺适合这孩子的，记得出去以后别在走廊里乱说话，懂了吗？”
“好好，我知道了。”
丈夫的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而妻子似乎并没有听懂医生的暗示。二人一前一后地离开了诊室，丈夫的速度很快，妻子几乎追不上。
“等等我，别走那么快。”
妻子加快了步子，这才跟上了丈夫。
魏来冷笑一声，追在二人身后。
“你这没用的东西。”一出医院大门，丈夫就开始指着妻子的肚皮咒骂着，“你怎么给老子生了个女儿？”
“女儿？不是啊，那紫川道长不是说我们是儿子吗？他还给我送了一个符呢……”
“那医生说了，要给孩子买裙子，这不就是告诉我们孩子是女儿吗？”
“会不会是医生看走眼了？”
“你是不是傻呀，儿子有壶嘴儿，你刚刚拍片子的时候有看见壶嘴儿吗？”
“我又看不懂。”
“蠢女人，傻女人！”
妻子有些委屈，她从怀里拿出紫川送她的符咒，哭哭啼啼地说道：“难道紫川道长送的符没有用吗？”
“唉！老子就说了，不要信这些江湖术士的话，你就不听，蠢货！花了老子那么多钱，还生不出儿子来，你不如给我吃屎去吧！”
丈夫从妻子手里夺过符咒，撕成碎片抛在空中。
魏来跟了上去，捡起碎片，蹲在路边拼成原状。
上面全是一些像汉字却又不是汉字的符号，按道理来说道家的符咒上也是会写汉字的，而这张符上却没有一个汉字。
“哼，看来紫川道长的信仰不纯啊……”
“臭臭？”
“这不是正统道家画出来的符，那紫川果然是邪修。没想到几十年前这老鳖孙就开始干坏事儿了，幸好我老妈没让我跟着他出家。谢谢老妈！”
魏来朝着天空拜了拜，接着转身跑回猫猫山上。
刹那间，时光飞逝。
魏来发现那求子观音庙前多了一些过来上香的村民，梁招娣和她的弟弟也在人群之中。
“姐姐……”
“别啃手指了。”梁招娣拽着弟弟的手指，“你想吃什么东西，我回家给你做。”
“鸡爪。”
“好，等我们上完香再去吃鸡爪，好嘛？”
“好。”
梁招娣耐心地哄着弟弟，拽着他来到庙门口。
不一会儿，魏来发现庙后的林子有些动静，他赶紧追了过去，发现梁招娣的邻居夫妻正在朝着茅坑里走去。
“不行……走不动了，要生了！”
妻子满头大汗，跌坐在地上不愿意动弹。
丈夫气得直跺脚，赶紧上来抱起妻子，“快点，就要到茅坑了。”
“快带我去医院，好吗？”
“去什么医院？去医院那计生办的人绝对会找过来，你就在茅坑里生，生完直接丢了。”
“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
“老瘪嘴儿他们也这么做过的，反正你生的是女儿，留着也没有屁用，快给我进去。”
说完，丈夫便拖着妻子来到了茅坑里面。
很快，茅坑里传来妻子撕心裂肺的叫喊声。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魏来循声望去，发现原来是梁招娣正带着弟弟在茅坑不远处观察着。
“招娣，你在做什么？”
梁招娣的父亲走了过来，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爸爸……好像有人在那里面生孩子？”
父亲望了一眼茅坑，又和自己的妻子对望一眼。两人心照不宣，一人牵起女儿，一人抱着儿子。
“不要多管闲事。”
“他们怎么能在茅坑生孩子？”
“叫你不要多管闲事！”
父亲挥起巴掌，砸在女儿的脑壳儿上。
梁招娣委屈地两眼流泪。
她回到了求子观音庙前，望着庙里的观音像，嘀嘀咕咕地说着：“菩萨菩萨啊，你说我们女孩子为什么要来到这人世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