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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前恩后情难两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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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老鸨阎氏跪在门口,谦卑地说:“皇上,小王爷,各位大人能光临丽人楼,是丽人楼的福分。丽娘是丽人楼的头牌,尤其擅长歌舞,或能为大人们助助酒兴。”

欧阳夏文笑道:“来得正是时候,快叫进来,让我们一睹芳容。”

老鸨磕头站起,一拍手,丽娘带着个几个舞姬并两个乐手,走进天字阁。

李觅看着丽娘额头上粘着的梅花,微微晃神。脑海里浮现的是青月站在梅花枝头,在漫天白雪中舞动着的红衣。

他曾经说:“没人看我跳过舞,李郎,你是第一人,务请记住今日。”

李觅眼角发热,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堂弟在军中历练,不但胆子大了,酒量也见长啊。”欧阳夏文笑意殷殷地看着李觅。

李觅红着眼角微微一笑,问道:“堂兄,正好有一事求证,请看看身后那人,你可认得。”

欧阳夏文依言回头,看了一眼痴站在那的青月,笑容不减,

“不认得!”

“堂兄既然说不认得,那是最好。他叫魏东燕如,曾经是皇家侍卫。但从今日起,他的身份只有一个,那就是端王府小王爷的男妾。堂兄以为如何?”

“哦?他曾经是皇家侍卫?我竟然不知。”欧阳夏文说着,站起来,绕着青月转了一圈,青月面无表情双膝跪地,

“一等侍卫魏东燕如给皇上请安。”

“呵呵,快请起,请起。”欧阳夏文用宽大袍袖下的双手搀扶起青月,手中的纸团顺势塞到青月手中,接着笑道:

“你没听见,从今日起,你的身份就不再是皇家侍卫了吗。朕要恭喜你,我这表弟一表人才,燕如你福分不浅哪。”

青月攥紧纸笺,低头沉默不语。

“堂弟,来,朕祝你们郎行成双,恩爱逾恒。”

李觅闻言站起,亲自递给青月一杯酒,青月不接。

李觅也不为难他,转脸对欧阳夏文笑道:

“多谢堂兄成全,魏东燕如的酒,我替他喝了。这杯酒喝完,无论你和魏东燕如有无瓜葛,从今而后,都要一刀两断,若违此言,如同此杯。”

李觅说着,将手中的两杯酒一杯接着一杯饮尽,随手用力弃掷堂下,“啪嚓,啪嚓”两只酒杯跌的粉碎。

欧阳夏文脸色微微一变,随即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抛掷堂下,接着大笑:

“哈哈~,痛快。”

一场鸿门宴,就在欧阳夏文的言笑晏晏中,看似消弭于无形。

当晚,在众多兵士的护卫下,醉眼迷离的李觅,让失魂落魄的青月坐于马前,自己坐在青月身后,两人一骑,回到端王府。

这个画面与当初何其相似,可人事早已经面目全非。

想当初,李觅当街借酒抢青月,一个是春心萌动,一个是假意顺从。真心碰假意,却也春色无边。

而今天,一个手握利剑以上位者的姿态,当众切断爱人归途。另外一个则被迫以本来身份,成为众所周知的低贱男宠。

青月麻木地在依偎在李觅围拢的环抱之中,袖口中的信笺,似乎在马背的颠簸中轻轻摇晃。

就是这样一封轻飘飘的信笺,却压迫着青月无法动弹。

来王府卧底之初,青月绝没想到事情会到这一步。

是他低估了李觅,也高估了自己。

两人回到端王府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大总管等在大门外,说老王爷立等小王爷回话,所以李觅直接去了南苑。

青月心情苦闷,也不想回霁光阁,跟砚台说要随便走走后,去了梅苑。

梅苑里的梅花早已经化作泥土,无处可觅。

青月在月光下抚摸着已经绿叶满枝的梅树,一时不知身在何方。

欧阳夏文回头淡淡的一扫,轻描淡写的一句,“不认得。”竟然还是刺痛了青月年轻却饱经风霜的心。

欧阳夏文,欧阳夏文,那个曾经十三岁的少年,抱起雪地中满身泥泞的,只有不到三岁的魏东燕如,轻轻拍哄,

他说:“你以后跟着我,我一定不会让你再遭受如此磨难。”

五岁的魏东燕如勤练武功头破血流,十五岁的欧阳夏文温柔地给青月上药,

他说:“傻小子,可以偷点懒的。”

七岁的魏东燕如,试着用轻功上树掏鸟窝,却不慎失了脚跌下树时,却砸伤了伸手来接的欧阳夏文,被师父罚跪。十七岁的欧阳夏文用缠着绷带的手塞给青月一个厚厚的软垫,

他说:“小淘气包,垫上,不然膝盖要废了。”

八岁的魏东燕如,钻进认真温书的十八岁的欧阳夏文的怀抱,扭着身子,要一起看书,

他说:“小馋猫,你是馋桌上的糕点了吧?都给你。”

“…………”

记忆里的欧阳夏文自带光和热,温柔了青月的儿童和少年时光。

所以青月愿意为他生,也愿意为他死。

即使是让当时身负重伤的他进端王府卧底,他也没有犹豫。尽管长大后的他早已经知道,无论是自己还是丽娘,从来都只是欧阳夏文的棋子。

然而,欧阳夏文冷漠的一扫,仍然刺痛了青月的心,没有了欧阳夏文的过往,他还剩下什么呢?

他为什么没有冻死在那个大雪天呢。

那时死了那么多的人,为什么他还活着呢。

血,一滴一滴的从枝头滴下,落成一朵朵红艳的梅花。

“你在干什么?”一声气急败坏的怒吼打断了青月的思绪。

李觅站在距离青月的三步之外。

三步,这个距离是李觅和青月保持的最近距离。尽管李觅身体前倾,怒目而视,可身体却像被无形的手拦在了三步之外。

青月笑了笑,看了看不知何时被树枝深深刺进指尖的手,十指连心,他却没觉出疼来。

“宗盛,我刚刚在想,如果我死了,你……”

“你敢,你若死了,我让丽娘,还有丽娘的父母兄弟都给你陪葬。”李觅面色狰狞。

青月微笑着走向李觅,李觅则向后退。

“你怕什么?怕我伤害你吗?”

青月温柔地看着李觅,

“别怕,宗盛,我只是想抱抱你,你知道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来人!来人!”

李觅似乎怕极了青月的靠近,眼见青月不停,大声叫人。

几个暗卫呼啦啦出现,挡住了青月的去路。

“把他带回霁光阁,叫张大夫来给他包扎。”

李觅吩咐完,转身就走。

青月看着李觅的背影,恍惚间觉得李觅好像单薄了许多,也许是春天衣服穿的少的缘故吧。

日子像流水,三月桃李芳菲尽,四月桃李挂枝头。

这一日,青月午睡后,照例四处闲逛。

今日不知怎滴,不知不觉就走到蔷薇院。蔷薇院门前的荒草已经没过脚踝。青月正欲推门。就听见一声熟悉的呼唤,

“公子!”

是阿紫。

阿紫现在伺候侧王妃狄氏。偶尔见面,也是在那种尴尬的时候,所以从未谈过话。

“阿紫?你怎么在这里?”青月诧异。

阿紫蹲身行礼,面现苦涩。

青月微微一笑,“阿紫,你今年十八岁了吧?”

“是,奴婢再有一月,就满十八岁了。”

青月点头,“时间真快,当日,我还说要为你们四人安排好亲事呢。如今,怕是要食言了。”

“阿紫来找公子,不为这个。”

“嗯,那是有什么事情吗?”

“公子日日和小王爷一起,难道没发觉小王爷有什么异样吗?”

青月不解。

阿紫眼圈一红,“小王爷自伤自身,怕是命不久矣。”

“你胡说什么?”青月皱眉。

阿紫哽咽道:“公子没发现小王爷这几个月已经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了吗?我前日……”阿紫哽咽,想到那日小王爷在回廊外大口吐血的情景,泪不禁流滚滚而落。

“前日如何?”

“我前日,看到小王爷吐血了,吐了好多血。呜呜~”阿紫哭的跪坐地上。

“什么?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他怎会……”青月不信。

“公子,您救救小王爷,只有您能救他。他都……都是为……公子您才这样自苦。”

青月扔下哭成泪人的阿紫,头昏目眩的走回霁光阁。

李觅每天天不亮就去武统衙门,天黑了才返回王府,雷打不动,从无更改。这样的人怎么会生病呢?

青月突然有种要大笑的冲动,真是太讽刺了。

他忍了这么久,在默默忍受李觅惩罚的这么久以后,真相却是李觅在惩罚他自己?

青月的大笑声从霁光阁传出,他突然明白了李觅为什么能一边大笑,一边泪雨滂沱。

“哈哈哈~”

“哈哈哈~”

青月笑了很久,笑得筋骨酸软,笑得心如刀绞,笑得泪流如注,心底却只回荡着两句话,

“这算什么!这到底算是什么?”

伺候在门外的丫头和小厮,面面相觑,难道这种笑声也会传染的吗。

当晚,一个小厮照例端来一碗参汤的时候,青月悄悄倒在了窗外的地上。

夜静更深,门响了。

脚步声传来。

接着就是窸窸窣窣的脱衣声,脱鞋声。

那人轻轻来到青月身前,跪坐在榻边。

“水隐!”

一声温柔的呼唤,似是走过了千山万水,又似穿越了千年岁月,饱含着浓浓的深情,沾染了无尽的相思,终于传递到了青月的耳朵里。

青月心神激荡,几乎要溢出泪来。

“水隐,狄氏也怀孕了,你高兴吗?”

“高兴个屁?”青月暗道。

“水隐,我好想你,好想你,想得发疯,可我脏了,我再也配不上你。我知道你想离开端王府,离开我,可只要我活着,你便走不了,快了,你再忍忍吧,……”

青月再也听不下去,睁开眼,伸手去抱榻前自思自苦的人。

李觅没想到青月突然醒转,一惊之下,向后急退。青月不容他后退,从榻上翻下,伸手去揽李觅的腰。

“你敢!”李觅怒斥,连滚带爬的狼狈躲避。

青月脚步不停,眼看要抱住李觅。李觅大喊:“来人,来人。”

几个黑影从门窗闯入。

青月不再犹豫,快如闪电地抱住李觅的腰,对几个黑衣侍卫笑道:

“还不出去,我们夫妻闹着玩,你们要旁观吗。”

李觅在青月怀里挣扎不休,听见青月让黑衣侍卫出去,一时又急又怒,“你们给我……”

话没说完,就被青月低头吻在唇上。

李觅如遭雷击,正在挣扎的双手猛地抓住青月胸前的衣襟,再难动分毫。

青月打横抱起李觅,轻飘飘的重量,让青月心中一酸。李觅何时已经瘦弱到如此地步。

黑衣侍卫见小王爷被抱着走向床榻,几个人顿时红了脸,扭头往外就撤,临了不忘体贴的关好门窗。

青月把李觅轻轻放到床上,李觅从震惊中清醒,一翻身,躲到床角。戒备的看着床头的青月。青月又好气又好笑,

“刚刚是谁说想我想到发疯的。我现在就在这里,你躲那么远干什么。”

李觅面色苍白,喉头滚动,似在吞咽着什么。

半晌,李觅冷冷道:“回到你的榻上去。”

“你在吞什么?”青月不再退避,“血?你又吐血……”

“阿紫找你了?所以,你可怜我?”

李觅冷笑,“我是和当今天子平起平坐的端王府小王爷,天下兵马大元帅,你可怜我?”

“宗盛!”青月皱眉。

“回你的榻上去。”李觅气急败坏,冷汗涔涔。

“你以为在我听到你的真心话后,我还能回去吗?”

李觅眼中露出悲哀,“真心话?是,我很想你,每天都想你,脑子里都是你,赶也赶不走,那又如何?能改变什么?这身体,我自己都不想碰,你不嫌脏吗?”

“宗盛!”青月气恼,

“怎么?你是说你不嫌弃这具碰过别人的身体?是吗?你若不嫌弃,为什么从下药的第二日起,你就再也没有像往常那样的亲昵。你不嫌弃,为什么在下药后,就再也没碰过我?”

一个堂堂的小王爷,和天子平起平坐的小王爷,在自己面前却卑微至此,青月不能不动容。青月刚想说话,就见李觅唇角抖动着,似又要发笑,一口血却先喷了出来。

“宗盛!”青月情急,扑向李觅,却被李觅翻身躲过。

“你不要过来,你过来,我死的会更快。”

李觅捂着剧烈起伏的胸口,脸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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