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好一个郎情妾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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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仆二人，跟着传话的小厮一路来到玉露苑。
玉露院内，丫头小厮们来往穿梭，桌椅板凳俱已摆好，各色水果，糕点，茶水，酒盏也都渐次妥帖。
日头沉入山那头，只余下天边一抹晚霞。仆人们又忙着将各式花灯一一点亮。
青月被安排在最末一位，小翠抱着琴站在青月身后。
六合，风七，新人温言，温语也都各自就坐。主位上，两个空位。显然小王爷和少王妃还没到。众人眼观鼻鼻观心，恭谨而坐。无一人寒暄。
小翠先不自在起来。这哪是夜宴群芳啊，分明像是鬼门关。
正在腹诽，小王爷携着少王妃从侧门走来缓步入座。青月跟着众人一起站起身，给小王爷请安。
李觅扫视过众人，在青月处停了下来。就此定住，再也挪动不了半分。青月感受到炙热的视线停驻在自己身上，不由得抬头去看。
李觅明显瘦了，脸色有掩饰不住的苍白。
青月心中一痛。可转而一想，堂下站着的，都在侍寝名单上，未必不是日夜纵欲所致。
所以只略一抬头，便重新低下去。
李觅目中闪过受伤，淡淡说道：“大家坐吧。今日是家宴，不必拘束，尽情宴饮。纵有差错，也不论罪。”
小翠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当听到小王爷说不论罪时，似乎大家都无声松了一口气。
张氏笑道：“是啊，家宴嘛，就是要随意才好，拘束了就没有意趣了。我见青月公子带琴来了，不如请青月公子弹琴给大家助助酒兴，如何？”
青月正要撩衣归座，就被点名。只得重新站直身体，低头答道：“青月琴技拙劣，只怕是会贻笑大方。”
坐在左手第一的温言笑道：“青月公子不要太谦了，温言虽今日才来，却也听闻青月公子的琴是王府一绝。温言不才，先请敬青月公子一杯。”
“不敢当！”青月说着，从桌子上拿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青月公子果然是豪爽人。”温言一笑，也干了。
“酒至微醺，弹琴才有意境。温语也敬青月公子一杯。”坐在温言下首的温语也站起身，端起一杯酒，敬青月。
旁边伺候的丫鬟，重新给青月斟上酒，青月欲拿。被小翠抢先一步拿到手里，“温语公子，我家公子身体不好，不能空腹饮酒。恕小翠僭越，愿替公子饮酒。”
温语摇头笑道，“好忠心的姑娘，不过我这酒可是敬给你家公子的。你却喝不得。”
青月拿过小翠手里的酒，一饮而尽后，将酒杯倒扣在桌子上，对众人朗声说道：“青月量浅，再喝手就抖了，怕是弹不得琴了。”
说着，对小翠一使眼色。小翠心中虽气愤，不过她就是个小丫头，在这里没有她说话的份。只得把抱来的琴，放到丫头抬来的琴桌上。
青月调好琴，对小翠点头。
小翠张口就唱，那叫一个气冲牛斗。
“锦水东北流，波荡双鸳鸯。”
青月皱眉，抚住琴说道：“换一个。”
“不要换，就唱这个。”李觅冷冷接口。
青月低眉说道：“今日仲秋佳节，还请换一首……”
“唱！”
李觅面罩寒霜，唇吐冰剑。连新来的温言，温语都吓怔了。此时此刻的李觅多像狠辣的端王爷。
青月无奈，只得重调琴弦，又看了一眼惹祸精，示意她继续唱。
锦水东北流，波荡双鸳鸯。
雄巢汉宫树，雌弄秦草芳。
宁同万死碎绮翼，不忍云间两分张。
此时阿娇正娇妒，独坐长门愁日暮。
但愿君恩顾妾深，岂惜黄金买词赋。
相如作赋得黄金，丈夫好新多异心。
一朝将聘茂陵女，文君因赠白头吟。
东流不作西归水，落花辞条羞故林。
兔丝固无情，随风任倾倒。
谁使女萝枝，而来强萦抱。
两草犹一心，人心不如草。
莫卷龙须席，从他生网丝。
且留琥珀枕，或有梦来时。
覆水再收岂满杯，弃妾已去难重回。
古来得意不相负，只今惟见青陵台。
青月尽量将曲调压到柔和，偏小翠心里替青月不值，越唱越高亢。最后竟然都破了音。空气安静的掉针可闻。青月按住琴弦，以手扶额。已经不忍心抬头看众人的脸色。
半晌之后，六合公子站起身，点评道：“小翠姑娘今日表现不佳，要罚酒一杯。青月公子琴技果然不同，六合不才，愿舞剑为小王爷助兴。斗胆请青月公子为在下抚琴。”
青月感激的看了六合一眼，点头应承。
李觅却执意要破坏气氛，冷冷的问小翠，“好一个人心不如草，小翠，你说说，到底是谁人心不如草。”
六合颇觉尴尬。只得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这一个多月来，温文儒雅的小王爷，化身冷面阎罗。不要说人，就是东苑的草木都要瑟瑟发抖。六合虽洒脱，却也难独善其身。
小翠被小王爷的气势镇住，刚刚的那点孤勇，顿时漏的一丝不剩。求救似的看向自家公子。
小翠的怂样，简直要把青月气笑了。有心不管，让她受受教训，但小翠一片真心为自己。果真让她因此受教训又于心不忍。
只得起身柔声答道：“自然是小翠的心不如草。今晨小翠和红儿拌嘴，小孩子气性大，难免带了三分情绪。望……”青月说到这顿住，心知要叫小王爷，李觅这气就得更大。但当着许多人的面，叫李觅的字似乎又不妥。
偏李觅就等着他继续说，眼中露出自己都不知道的殷切之色。
青月抿唇，正要叫“宗盛”二字时，却耳听“塘啷”一声，紧接着就是张氏“诶哟”的一声。
张氏笑对小王爷说道：“臣妾鲁莽，失手打了酒杯。”
李觅落寞的站起身，“你们玩吧，我累了。”
“臣妾陪您”张氏闻言起身，李觅摆手“谁都不许跟来，我要一个人走走。”
看着李觅孤寂的背影，青月心中也不好受。待张氏也离席后，青月站起身，跟众人告辞。这样的酒宴，谁还有心思多待。一场家宴就这样不欢而散。
小翠跟在青月身后，低眉耷拉眼的往蔷薇院走。眼看快到蔷薇院了，小翠期期艾艾的解释：
“公子，小翠又闯祸了，您别生奴婢的气。奴婢是太生气了，小王爷他弃了您也就罢了，怎滴还要折辱您。端王府谁不知道您曾经是小王爷心坎上的人，现在墙倒众人推……”
青月摇头苦笑，“小翠，你的性子这样直率不知转弯，要怎么样的夫婿才能容忍你啊。”
小翠脸一热，娇嗔道：“我才不嫁人呢，奴婢要一辈子守着公子，在这蔷薇院里过清静日子……。”
“好一个郎情妾意。你们想过清静日子，也要本王同意才行。”
李觅从阴影里走出来，语气冷冷，隐有杀伐之音。
青月微怔，抬头看时，才发现这里竟然是他和李觅一吻定情的地方。不由得放柔声音问道：“宗盛，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宗盛？”李觅冷气森森的反问“刚刚怎么不叫，现在又是为了什么叫？为了她？”李觅伸手狠狠一指小翠，小翠吓得一缩脖子，下意识躲到青月身后。
这个举动更加刺激了醋意翻涌的李觅，“来人，把这个贱婢给我打……”死字还没出口，
“宗盛！”青月上前一步，抓住李觅做势欲挥的手。
李觅觉得这个场景如此熟悉。上次青月就是为了这个贱婢跪破了膝盖，这次又是如此。李觅心中又妒又恨，一个贱婢在青月的心里，竟比他都重。是可忍孰不可忍。今日不杀了这个贱人，他李觅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两个黑衣侍卫已经现身，等待李觅的命令。
青月看着李觅的脸色，心知要糟。再像上次一样硬抗，小翠必死无疑了。
青月顾不得丫头还在眼前，手上用力，一把将浑身绷紧，火冒三丈的李觅扯进怀里。红唇凑近李觅的耳朵，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音量，低喃道：“蜜儿，我很想你。”
李觅的绷紧的身体，只因这一句话，顿时软了。
无数个被思念折磨的无法入睡的夜晚，他就静静的站在这里，看着隐藏在黑暗里的蔷薇院，心中所盼望的，无非就是这样一句话。
这样一句，回应他心底里重复了千遍万遍的话“水隐，我很想你。”的话。
两个黑衣侍卫对视一眼，默契的重新隐入黑暗。
小翠先是被吓的面如土色，又被眼前的情景，烧的面红耳赤。脑子烧糊涂了似的，定定的看着两人在她眼前亲密，还莫名的觉得这个画面很美。
“去蔷薇院？还是……”青月低声问。
李觅轻喘，“蔷薇院。”
青月的隐瞒也罢；对青月蜻蜓点水似的，随时准备抽离的感情的不安也罢；最终都只化成两个字，思念。没有什么比此刻真实的拥有青月更重要。
李觅浑身软的站不住。青月微微用力，将李觅抱起，大踏步走向蔷薇院，幸而西苑无人，不然李觅一生英明必然尽毁。
小翠懵的不知身在何处。她的小命又保住了？
暗处传来一声：“好幸运的丫头。还不快走。”
小翠踉跄着，抱着琴就往蔷薇院跑。心中给自己掌嘴一百下，“长记性，长记性，这可是公子牺牲色相换来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