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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寻常百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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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段长枫和母亲王氏在田地里干活,天气炎热,母亲已满头大汗,段长枫是一个孝子,他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是母亲一手将他拉扯大的,一直也未改嫁,带着他省吃俭用,含辛茹苦的将他养大,两年前托人给他在城楼上谋了个守城门的差事,算是吃皇粮的。

今日他休沐,就帮着母亲在地里干些活,见水壶里没有水了,连忙跑到小河旁去灌点水,顺便洗洗帕子。

刚弯下身要去灌水,发现河水的颜色不干净,有些粉色,不对,不是粉色,是血,有血源源不断的从上游往下流,段长枫抬头,见离自己一丈远处的小河上游有一块大石,大石后面有一片湿透了的衣裙,而鲜血就是从这方石头后面流出,融到小河里,从深红慢慢的变成淡粉。

段长枫连忙向河水的上游走去,越过石块,果真见一个深受重伤的女子全身是血的躺在石头后面,他生活在边陲重镇,这里有许多游牧民族,粗犷彪悍,动不动就喊打喊杀,像这类鲜血横流的场景他见得多了也见惯了,并不惧怕,他见那身衣裙打扮,应该是一个女子。

段长枫赶紧将她从河水里捞了起来,这一捞,待看清那女子的样貌,饶是见惯了各种血腥场面的他也吓了一大跳,那女子脸上有几十条刀疤,一张脸,已经毁得看不清原来的样子了,又在溪水里泡了许久,伤口都溃疡发脓了,看上去十分的恶心。

“娘...娘!!!”段长枫忍不住大声喊叫,毕竟是女子,且全身湿漉漉的,又都是伤痕,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理,只能唤他的娘亲。

段母见儿子唤得急,连忙赶了过来,没料到儿子怀里竟抱了一个浑身是伤,且面目难辨的女子,段母当连忙对儿子说,这姑娘受伤不清,赶紧把她带回平城,隔壁汤大夫的医术十分高明,或许能医治。

母子两人连忙放下水壶锄头,当机立断地将那女子抱上牛车,然后一路往平城走。

他们母子俩住在平城下面的一个叫武川的小镇上,武川镇上十几年前来了一位老大夫,因为医术十分了得,治好过当地巨富,得了不少诊金,就在当地买了房子和田地,慢慢的又开了医馆,因医术高超,生意比平城许多名医都好,这周围六镇的人都来找他医治。

那医馆正巧在他们家隔壁,平日里段母见这位大夫年纪老迈,又是一人独居,对他也是颇多照顾,家里有什么好吃的,总是会分一份给他。

不一会儿,母子俩就赶到了医馆门口,如往常一样,医馆门庭若市。

那位姓汤的大夫见到段氏母子,先是客气的点了点头,然后便瞧见他们母子牛车上躺着的那个姑娘,脸色一沉,连忙对段氏母子道:“我看这女娃娃受伤颇重,我虽然年纪老迈,但终究是男子,在我这里诊治有诸多不便,你们将她抱回你们的院子,我把医馆关了,马上过来。”

段氏母子依言,将那女子带回了自己的家,那是一个只有三间小木屋的穷酸院子,段母让儿子将姑娘抱回到她的房间,然后找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想要给这姑娘换上,可见这姑娘全身都是伤,又不敢动她,直到大夫来了,她才在大夫的帮助下,一边处理她身上的伤口,一边帮她换衣服。

这姑娘身上到处都是伤口,尤其是一张脸,被毁得差不多了,最致命的腰间上的伤口,明明是穿腰而过的一剑,又在水里泡了那么久,居然还有气息,不得不说这姑娘命真大。

待大夫将她全身上下的伤口都做了一番处理之后,再去看她那张已然面目全非的肿胀溃烂的脸,不由得痛心疾首:“到底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要将女娃娃的脸毁成这样?”

“汤大夫可有医治之法?”段母见这女娃娃年纪轻轻的,想着若是将她的命给捡了回来,但却要她日日面对自己这张丑陋的脸,还不如不救她,不然也太残忍了。

汤大夫仔细地看了看伤口:“还好,她的仇敌估计只是为了毁她的容貌,这刀数虽多,但刀口不深,就是在水里泡的时间长了,有些脓肿溃烂,既如此,我便将她整张脸皮都毁了,然后再抹上肌肤重生的膏药,虽然没有把握做到与之前一样,但至少伤疤会淡很多,将来多涂抹一点脂粉,虽然未必能像常人一样,但也不会如此恐怖。”

段母道:“那就有劳先生了。”

汤大夫看着段母,用手捋了捋胡子,笑道:“你和我客气什么,这姑娘与你非亲非故,你不但救了她还来找我救治,这些年,你心善,四周邻居哪个没得你帮扶。”

段母被汤大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便道:“先救这个女娃子吧,看上去也怪可怜的。”

汤大夫点了点头,连忙用小刀刮去女孩脸上的脓汁,将她脸上溃烂的地方敷上了药清理了一下。然后将她整张脸都包扎住了,只留了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倒是没受什么伤。

过了几日,那姑娘在汤大夫的极力救治之下,悠悠转醒,但是因为身体极度虚弱,无法说话。

项念记得在女刺客再出剑之前,她先跳下了峡谷,想着也许能有一线生机,没想到她果真得救了,虽然全身上下哪里都痛,但她居然还活着。

忽然想到了什么,她连忙去摸自己的脸,感觉脸上绑着厚厚的纱布,有人救了她,可是她的脸,想起那女杀手一刀又一刀的往她的脸上划去,她只觉得自己的心沉入万丈深渊,这张脸,只怕从此就毁了。

就在她意识迷迷糊糊的时候,进来了一个陌生的男子,那男子身量极高,背脊挺拔如松,剑眉入鬓,虽不是李秦川和父皇那样的美男子,却十分英武,布衣打扮,应该是一个平民百姓,见她醒了,高兴极了:“姑娘你醒了?汤大夫的医术果然了得。”

汤大夫?项念想着,莫不是这天下大凡有名气有水平的大夫都姓汤?

项念只觉得胸口剧痛,想动却动不了,那男子似是能看透人心,连忙对她道:“你先别动,你伤势颇重,要好好调养,汤大夫说了,他有办法可以治好你的脸。”

那样的刀伤,是不可能治愈的......

项念眼角有泪水流出,她太清楚自己那张脸被毁成了这么样,即便是师伯汤驰的叔父汤茗再出江湖,也不可能将她的脸治愈了。

“你别哭啊,汤大夫可是我们这边最有名的医师了,你前两日昏迷,他已然将你那层腐烂的肌肤给彻底的揭掉了,他为了你涂抹了肌肤重生的药膏,想来再过十日,你的肌肤一定会重生的。”段长枫好言劝慰。

项念并不信他说的话,但对他这番好言劝慰也是心生感激的,也许是受伤过重,项念的身体极度虚弱,不久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是两日,一天夜里,沧笙又偷偷下凡,在喜鹊的带领下,找到了项念,见她全身伤痕累累,一时怒从心底起,转身就想要去找那个伤项念的人,却被喜鹊拦了下来:“殿下,保公主的命要紧,别忘了,白薇娘娘那一魄在公主身上,如今魂魄无法取出,除了保她平安之外,我们别无他法。”

沧笙连忙施了一个治愈的术法,将她身上的伤口治愈了一番,为了不让人生疑,他只是将重伤变成了轻伤,随后滴了一颗自己的心头精血,封印入项念的额间。

“殿下!”喜鹊大惊,神族的心头血可是极为难得和珍贵的,他居然耗费自己的心头血来治愈公主之伤。

沧笙道:“无妨,她不过是一个凡人,百年寿命而已,百年之后,这滴心头精血自然会回到我身上,有此血护佑,她的体质会与常人不同,只要是外来的伤口都能愈合。”

“得你心头精血,那她岂不是会长生不死?”喜鹊惊道。

“不会,她是凡人,我这血只能治愈外在的创伤,无法阻挡人的生老病死。”沧笙道。

“那就好。”喜鹊的心一定:“天命要白薇娘娘历完这老死的劫难,决不能再出什么岔子了。”

喜鹊见沧笙仍旧是一脸愤怒,怕他去找人报仇,连忙道:“殿下,您之前遭法力反噬的伤还未养好,如今切不可在人间行杀戮之事,公主有她自己的命数,我们旁人干涉不得,若干涉了,万一再变了娘娘的劫难,岂不是得不偿失?”

喜鹊这一番话很有说服力,沧笙尽力平息自己心里的怒气,见项念无恙,想着有自己的心头精血护体,应该无需再担心她因意外或者受伤而死了,于是捏了一个诀,回天界去了,喜鹊担心她脸上的伤痕,又施了一个治愈咒,然后也跟着沧笙回了天界。

就在项念不能动的半个月里,段母和段长枫轮流照顾她,段母每日为她擦身换药,但她年纪大了,手有些抖,所以喂药喂饭这些精细活都是段长枫做的。

段长枫每日都小心翼翼的将汤药喂到她嘴巴里,怕她觉得苦,还问隔壁家的婶子拿了一些他们自家熬的糖,每次喂完药,都塞一点糖到她嘴里。

段母每天都会炖了一些烂糯的肉米粥,段长枫一口一口的吹凉,怕牵动她脸上的伤口,自己做了一个很小的木勺,一小口一小口的将粥喂到项念的嘴巴里。

项念看着眼前对她细心照顾的段长枫,心中觉得十分温暖,这是一个好人,他娘亲也是一个好人,想着等自己伤好了,定要父皇好好报答他们母子一番。

段长枫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的项念,怕她一直在屋子里躺着不舒服,想着今日阳光正好,难得他休沐在家,就在院子里置了一张竹椅,将项念从床上抱起,走出屋子,让她躺在院子里,躺在阳光下。

项念好久没有感受到阳光的温暖了,十分贪恋,闭上了眼睛。

段长枫见她脸上缠着厚厚的绷带,想着将她从河里救起时那张溃烂的脸,即便汤大夫的医术再高明,那样的脸只怕也是治不好的。

段长枫十分同情眼前的女子,唯恐她因为容貌被毁而想不开,就问她:“你可听说过钟离春的故事?”

项念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段长枫笑了笑,就与她讲述了这位无盐皇后的故事,项念第一次见他笑,也许是阳光晕染的关系,项念觉得段长枫的笑容文雅,看得人心里暖洋洋的。

她见他第一眼时,觉得他像个武夫,可这些日子朝夕相处,见他举止十分斯文有礼,谈吐雅致,不似普通农户,更不像是那些习武的粗人,项念忽然觉得,也许他也可以是一个文人。

不一会儿,无盐皇后的故事讲完了,段长枫对项念道:“人的美与丑,在于心,而不在于皮囊,姑娘的眼睛清澈明亮,一看就不是什么奸邪之人,只要姑娘保持本心,即便容貌丑些也无伤大雅。”

说了半天,原来是怕自己的脸上的伤治不好,在那里宽慰她。

容貌的美丑对一个女子来说确实很重要,但这却不是项念最在意的,再美的容颜也会有老去的时候,过个几十年,谁不是鸡皮鹤发,所以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即便容貌被毁,她也不能自暴自弃。

自那之后,每日段长枫喂完汤药,都会讲一些励志的故事,比如诸葛亮钟爱的妻子黄月英长得其实不太好看,但因为她智慧过人,才华出众,令诸葛亮动了心。

段长枫不知项念是否有才华,只能一个劲的安慰她,女子容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性品行,即便将来她的容貌不能恢复如初,只要怀有一颗善心,就一定能觅得良缘。

待项念稍稍能动一些了,只要天好,段长枫每日去城门当值之前,都会将她抱到院子里的椅子上,让她晒晒太阳。

项念看着一边浆洗干柴干活的段母,晒着阳光,闻着院子里浓浓的烧煤饼的味道,心里竟觉得十分安稳,想着这就是寻常百姓家过的日子吧。

一日院子里阳光很好,段母想着项念许久没有洗过头发了,就让段长枫将她抱到院子里,他们准备了一个长椅,段母准备了一些水,段长枫蹲下身,托着项念的头,对项念道;“你的头发已经打结了,不洗一洗,你自己也难受,我托着你的头,若是哪里不舒服,你就对我眨眨眼睛。”

她因为脸被包裹着,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声音,说出来的话,别人都听不懂,所以也懒得说话了,段长枫知道她不愿意多说话,就让她眨眼睛。

项念眨了眨眼睛,示意她懂了。

段长枫用力将她的头托起,段母极轻极柔的梳洗着她的长发。

项念盯着段长枫看了许久,段长枫见项念看她,便对她报以一笑。

等到他们将她的头发洗好擦干,又让她在院子里晒了一会儿太阳。

段母一下一下梳着她的长发,眼眶微红;“若是蓁儿还活着,如今也有你这般大了。”

段长枫知道母亲想起了妹妹,心里也跟着难受。

项念只觉得这对母子对自己实在太好了,除了父皇和浮戏山庄的外祖父外祖母们,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好过,可父皇也好,外祖父外祖母也好,对她好都是因为她长得像母后,而这对母子连她是谁都不知道,甚至都不知她容貌是什么样的,便对她那么好,她心里很是感动。

段长枫每五日休沐一天,他休沐的时候便会在院子里练剑,项念看着他的剑法很是惊讶,那剑法精绝,绝对可以算得上是当世高手,可为何拥有这样绝世武功之人,竟然只是一个农户,甚至甘愿做一个城门守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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