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尤丽丽的纹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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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就剩下那张照片了。
照片中的主体是一棵大树,顶天立地几乎占满了整个画面。由于没有参照物,无法判断树的高度。
不过,从那如伞盖般肆意铺张的枝干和突出地面的虬结根系来看,这应该是棵古树,并且已经有了独木成林的气象。
整张照片谈不上什么构图,拍照者仿佛就是偶然在野外看到一棵参天古树,随手拍了下来。拍照时所站立的位置还有几丛开花的灌木,一些黄白色的花朵被无意间摄入镜头,显得有些突兀。
照片上没有人物,也没有其他景物,更无法识别是拍于何地。唯一有点参考价值的,原照片似乎有些年月了,色泽略显失真,边角也有些微的破损了。
可是,就是这样一张照片,尤丽丽为什么要费尽心机地把它藏得如此严密呢?
至此,案件再次陷入僵局。
憋屈呀,前所未有的憋屈!
时至今日,案子可谓是一步一坎、迷雾重重。每当索朗在迷雾中摸索到一线光亮的时候,却总有人快他一步地掐断线索,让一切重归混沌。
丘潮生、尤丽丽、朱长平、还有那个常铁银,都不过是被操弄的棋子。而那股背后操纵的势力,则处处致人先机,使得索朗等人频频落于下风。
索朗忽然有些怀念过去的时光。怀念密林中、山野间、沙漠里生死相搏的日子。
那时候,面对毒枭或恐怖分子,他和战友们潜藏、伏击、追踪、猎杀与反猎杀,虽然惊险,却也酣畅淋漓。
虽然敌人同样是深深隐藏着的,但凭借听觉、嗅觉乃至直觉,他知道,对手就在那里,和他一样手持枪弹和利器,随时准备反杀。而索朗也有信心,比他的敌人更快、更准、更锋利。
然而此时,面对看不见的对手,他却只能无能狂怒,连去哪儿找人家都不知道。
不服,索朗是百分百的不服。
他暗暗发誓,一定要把那只躲在幕后的黑手揪出来,和它真刀真枪地干上一场,哪怕是以命相搏,也绝不退缩。
“诶,索朗,索朗!”宇文星星白白嫩嫩的胖手出现在索朗眼前,上下左右地晃动着,问:“想什么呢?这么咬牙切齿的。”
索朗回神,为了掩饰刚才的失态,故意揶揄道:“我在想,你俩是不是该回去了?啥也查不出来,就别在这白花差旅费了。”
“嘿,你这话我就不爱听。”马天浩把盒饭里的胡萝卜一片片地挑出来,堆在一边,说:“你当我愿意在这儿吃这么难以下咽的加班饭?”
“诶,你小点声。”钟鸣看了一眼门外,生怕被本地同行听见。人家好心协助办案,还免费提供加班饭,再不知足就不合适了。
马天浩也知道自己有点矫情了,但还是忍不住怨念地小声唠叨:“没有苏老大请吃加班饭,我都饿瘦了。”
“查不出问题,可不是我们没本事。”
宇文星星一边低头扒饭一边含糊不清地说:“不管你觉得多么不合情理,所有证据都显示,尤丽丽就是自己跳下去的,没有任何被胁迫的痕迹。你换谁查也是这个结果。”
“是啊,本地同行不也得出同样的结论嘛。”马天浩赶紧帮腔。
这次他和宇文星星俩人联袂出差,难得地表现出一副琴瑟和鸣的妇唱夫随。用马天浩的话说,他和宇文星星是家庭内部矛盾,家丑不可外扬。
“这一通查下来,你们就一点异常都没发现吗?”索朗不死心,追问道。
“要说异常,还真有一点。”马天浩边说边奋力对付着嘴里很有嚼劲的牛肉。
其他三人都停下手中的筷子,齐刷刷地看向他。钟鸣更是急火火地催促道:“马哥你倒是快说呀,有什么异常?”
马天浩一抻脖,咽下嘴里的牛肉,说:“尤丽丽背后的纹身,很特别。”
“切~~”宇文星星和钟鸣都以为马天浩是没话找话,瞪了他一眼,低头继续扒饭。
索朗却拧着眉毛,问:“纹身?怎么个特别法?详细说说。”
此时,马天浩已经把盒饭里能挑的都挑出来了,索性把筷子一推,拿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递给索朗,说:“你自己看吧。”
照片中的图案,外围是一个正圆,圆形中间是一棵抽象的植物。
植物上半部分是三朵五角星形状的花朵,中间的一朵比较大,两边的两朵略小些。植物的下半部分是五片呈扇形排列的椭圆形叶子。
整个图案只有一种颜色,就是浓郁的青黑色,印在惨白的肌肤上,就像一个圆形戳记。
“这什么玩意,怎么看着妖气森森的?”钟鸣伸过脑袋看了一眼,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的确感觉有点别扭,”宇文星星点头附和道:“这花不花、草不草,说卡通不卡通、说抽象不抽象的,到底什么玩意儿。”
马天浩说:“这个图案,叫‘笹竜胆’,也就是咱们俗称的龙胆花。源自于脚盆群岛那边的一种古老家族纹章。”
“诶,马哥,以前没看出来,你这么有学问啊?”钟鸣适时奉上一顶小高帽。
“那是,你马哥是谁呀。”马天浩红光满面的脸上散发着自信的光芒,和他面前餐盒里的那小堆红艳艳胡萝卜相得益彰。
“别听他吹。那是他昨晚刚打电话找人问的。”宇文星星毫不留情地揭露了真相。
马天浩眼睛一翻,正想和宇文星星开战,索朗已经果断把话题拉回了正轨。
“就算尤丽丽在身上纹了这么棵妖气森森的植物,顶多说明她的审美比较与众不同,这也不能算是异常吧?”
“哎,这你就不懂了吧。”马天浩清清嗓子,“且听我细细道来。”
“我上大学的时候,同寝室有个哥们,自称出自刺青世家,家里几代人都是当地出名的刺青手艺人。在那哥们叨吧叨的熏陶之下,我们宿舍的几个人也都对纹身有了从理论到实践的深入了解。”
马天浩打开了话匣子,一副准备侃侃而谈到天亮的架势。可惜,刚开了个头,又被钟鸣打断了。
“从理论到实践?马哥,你也有纹身啊,公务员体检能通过吗?”钟鸣好奇地问。
“不是我纹身,是我给别人纹身。诶,不对,也不是我给别人纹身......”
马天浩不耐烦地摆摆手,说:“我是暑假闲的没事干,去那哥们家开的纹身工作室观摩实习。”
这实习的去处,还真够另辟蹊径的。
钟鸣想着,对马天浩抱了抱拳,不再说话,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当然,我相信我没看错,”马天浩以砖家的口吻继续说道:“尤丽丽的纹身至少有两个不同寻常的地方。其一就是,她这纹身不是出自于纹身机,而是纯手工打造。”
这次换宇文星星插嘴了,问:“难不成是在小黑作坊纹的?”
“就喜欢你们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马天浩嗤笑,“别说小黑作坊,就算我们哥们家的那种大纹身工作室都不一定能做不到。”
这次彻底没人插话了,都摆出洗耳恭听的样子,任由马天浩一个人白话。
“有一次,去我那哥们家,见到了他太爷爷。太爷爷你们都知道吧?就是曾祖父。”
没人搭腔。
马天浩干笑一声,继续说:“老人家身体很硬朗,非让我们陪着他喝酒。喝高兴了,就给我们展示了他那七十多年的纹身。七十多年啊,话说,那可是解放前了。”
依然没人搭话,显然是要让他一个人说个痛快。
马天浩倒也不觉得尴尬,自顾自地说下去:“老人家毕竟岁数大了,皮肤松弛,纹身也有些皱皱巴巴的。但是,那图案之精美、配色之复杂,针法之立体,绝对不是现代纹身工艺能做出来的。”
“据老人家说,要做他那样的纹身,需要纹身师傅把蘸有各色染料的毛笔夹在手指中,用十几厘米的长针随蘸颜料随刺。从打底到最终完成,反反复复需要至少三四十遍。”
“再说尤丽丽的这个纹身,虽然图案比较简单,颜色也不算繁复,但手法和我哥们太爷爷的纹身却很像。别的不说,简简单单一朵花,却能让人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妖气,可不是一般的纹身师能做到的。”
马天浩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篇,见其他三人都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显然正在消化刚刚获得的海量信息。于是满意地一笑,拧开手边一瓶王老吉,滋润地喝了一口。
沉默了一会儿,宇文星星开口说道:“就算你说的都是对的,尤丽丽的纹身用的是传统工艺,不是大路货,那也说明不了什么呀。以她的经济能力,找个手艺精湛的纹身师也不是负担不起。”
“说得很有道理。这就要说道第二个不同寻常的地方了。”
马天浩一副正中下怀的样子,说:“尤丽丽的这个纹身可不是最近做的,而是在她还很小的时候就留下了。后来,随着身体的生长,图案也在逐渐变化,有些地方虽然有些微的变形,但总体保持得还不错。由此可见,那个纹身师的功力很不一般。”
钟鸣有点懵圈了,问:“马哥,你说了半天到底什么意思呀?就是那个纹身师傅很牛呗?”
“非也非也。”马天浩拽了一句文,伸出右手食指摇了摇,说:“从身体生长情况推测,尤丽丽的这个纹身,大概是在她十来岁的时候留下的,而她现在的年龄是28岁......”
“啊,我知道了,”钟鸣抢答:“也就是说,尤丽丽的这个纹身是大约18年前做的。”
“不错,”马天浩抢回话头,继续说:“那个时候,她家的经济实力怎样暂且不提,单说她的父母,心肠得是有多硬,才会忍心让幼小的女儿去纹身,而且还纹了那么大的一片。”
马天浩边说边抓过宇文星星,在他背上比划着:“喏,直径十多厘米,碗口大的戳,正正对着后心。”
宇文星星很应景地打了个寒颤,说:“放手放手,让你这一摸,我背上好像都疼起来了。”
索朗则和钟鸣对视一眼,说:“小钟曾经查过,尤丽丽所有的网络留痕,最早只能追溯到3年多前。再往前,网络上查不到她的任何痕迹,包括社交账号、网购记录等等。”
“没错!”钟鸣补充道:“尤丽丽的户籍是2000年人口普查期间补录的。除此之外,户籍系统里也就查不到她的更多信息了。”
房间里再次陷入沉默。宇文星星和马天浩都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需要咀嚼消化一下。
半晌,马天浩忽然冒出一句:“打拐dNA库是哪年开始建立的?”
“2009年,”回答他的是钟鸣,“我也想到了这点,但尤丽丽的dNA没有比对成功。如果她是被拐的,那时间应该早于2000年。”
索朗也说:“她应该是2000年之前被拐的,这样才需要借2000年人口普查的机会补录户籍。”
“但还是说不通啊。”马天浩用力挠头。他忙得两三天没洗澡了,纷纷扬扬的头皮屑很有点雪花飞舞的意思。
宇文星星一脸嫌弃地往旁边靠了靠,问:“哪里说不通啊?”
马天浩尴尬地停止挠头,说:“就算她是被拐卖的,补录户籍之后,系统里为什么没有她的其他记录呢?别的不说,她总要上学和工作吧,可系统里也查不到任何这方面的信息呀。”
再次沉默。屋里众人的脑子似乎都有点转不动了。
忽然,宇文星星呻吟一声,用他的小胖手搓着大胖脸,说:“不想了不想了,再想脑浆子都要沸腾了。”
“是啊是啊,多想无益。”马天浩也果断地加入了躺平队伍,说:“尤丽丽已死,就让她的身世之谜随她而去吧。反正,不管她是不是从小被拐卖,对案件侦破也没什么帮助。”
钟鸣从善如流,打了个哈欠,说:“时间不早了,不如先去睡觉吧,睡醒了脑子说不定能好使点。”
只有索朗,用手指不停摩挲着下巴上好几天天没刮的胡子茬,发出沙沙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