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他叫常铁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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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晨九点。
孟凡龙刚打开店门,身后就响起一个声音:“早啊,孟老板。”
孟凡龙回过头,看见一张似曾相识的英俊黑脸,一时有些愣怔,疑惑地问:“咱们在哪儿见过?”
“孟老板贵人多忘事,前几天我来这边找人,到你店里买过烟,你还建议我去旁边理发店打听打听呢。”
说话的正是索朗,身后还跟着钟鸣。
“哦~~”孟凡龙想起来了,频频点头,一边把索朗和钟鸣让进店里,一边问:“你那个表弟,找到了吗?”
“暂时还没有。”索朗笑笑,说:“不过,我们这次过来,是想和您打听另外一个人。”
“打听谁呀?还是和你表弟有关吗?”孟凡龙随口问道。
“那天,我先到你店里,后来又来了另外一个人,看起来和你很熟的样子,他是谁?”索朗却没心思再演下去了,直入主题。
“另外一个人?”孟凡龙一对不大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不知是在回忆还是在想别的事。
“那个人一进门,你就问他:今天怎么这么早?他说:厂子里搞维修,反正也没事,就早点过来找你杀一盘。”索朗一字一句地帮孟凡龙回忆。
孟凡龙的眼睛眯得更小了,一脸警惕地看着索朗,忽然问:“我应该没告诉过你我的名字,你是怎么知道我姓孟的?”
“孟老板别误会,我们不是坏人。”索朗掏出自己的证件,递给孟凡龙。
孟凡龙接过来,打开,仔细端详了一会儿,说:“原来是警察同志。怪不得,我那天就觉得,你不像是单纯过来找人的。”
“找人是真的,但要找的人不是我表弟。”索朗笑得人畜无害,问:“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那天那个人是谁?”
“他叫常铁银,就租住在这附近,经常来我这买烟,一来二去就认识了。我俩都喜欢下象棋,没事的时候就杀两盘。”孟凡龙边说边把证件递还给索朗,说:“不过,他已经有好几天没来过我这儿了,好像是回老家了。”
“回老家了?知不知道他老家在哪儿?”钟鸣急忙插嘴问道。
“这个我可不知道。”孟凡龙摇头,说:“他好像家里出了急事,走得挺匆忙,跟谁也没打招呼。我也是听老张说了才知道的。啊,对了,老张叫张攀登,租的房子紧挨着常铁银的。”
钟鸣和索朗面色沉郁地对望了一眼。
孟凡龙见状,忍不住问道:“怎么,他是犯了什么事吗?”
“犯事倒是说不上。”索朗怕钟鸣说漏嘴,连忙答道:“只是有些事需要找他了解一下情况。”
“是这样啊。”孟凡龙点点头,建议道:“要不你们去万嘉丰保洁公司去打听一下。他原来就是在那家公司做外派经理的。”
“保洁还有外派经理?”钟鸣有点好奇地问。
“那可不。万嘉丰公司规模挺大的呢,好些企业都把本单位的保洁工作外包给它。万嘉丰也会在每一家客户企业派人常驻,管理在那工作的保洁工,就是外派经理。”孟凡龙说得头头是道,显然当初没少和常铁银聊天。
“那常铁银是常驻哪家企业的外派经理呀?”索朗问。
“是个挺大的企业,好像,叫什么......?”孟凡龙努力地回想着企业的名字,情急之下,偏偏想不起来了。
不料,索朗却开口为他补齐了:“是森然公司,对吧?”
“诶,没错,就是森然公司,做矿业的,老有钱了!”孟凡龙猛点头。
一切都对上了。每一片拼图都严丝合缝地拼在了一起,只是,这个常铁银却不知要到哪儿去寻找。一想到自己曾经和他失之交臂,索朗心中就懊恼不已。
见从孟凡龙这边已经得不到更多信息了,索朗问了常铁银家的地址,准备去他租住的屋子里看看。
城中村的出租屋,基本上都是以农家院为单位的,房主都是当地的农户。每个院子里的房间少则四五间、多则十几间,共用厨房、卫生间和浴室。
常铁银租住的是一个有七间房的院子,正房三间,东西厢房各两间。常铁银租的是靠东边的一间正房。
看着门上的大铁锁,钟鸣挠着头,问:“索队,怎么办?”
“找房东呗,还能怎么办?”索朗看着钟鸣略带失望的神色,问:“你不会是指望我溜门撬锁吧?那可是违法的。”
钟鸣翻了个白眼,诘问道:“你那天在海滨庄园,不就是撬了人家落地窗进去的吗?”
“现在能和那天比吗?那天是找了房东也进不去。”索朗一脸无辜地回瞪着钟鸣。
“你们找谁呀?”一个声音传来,打断了两个人的大眼瞪小眼。
说话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刚从一间东厢房里走出来,看样子应该就是住在那屋的租客。
钟鸣连忙走过去,问男人要房东的电话,说自己也想在这租房。
男人狐疑地看了钟鸣一眼,倒也没多问,直接把房东的电话给了钟鸣。房东自住的房子离这儿也不远,不一会儿就过来了,是个四十多岁、身材有点像冰墩墩的大姐。
钟鸣指着常铁银租住的屋子,问:“这间租金多少?”
“这间有人租了。你要想租的话,旁边那院也是我们家的,正好还又一间正房空着,比这间还大、还敞亮,价格好商量。”房东大姐一边说,一边就想带他俩去另一个院子。
俩人却都站着不动。
钟鸣说:“我听说,住这儿的人不是回老家了吗?这屋子既然他不住了,你干嘛不往出租?”
房东大姐答得却是干脆:“回老家又不是不回来了。再说,就算不回来,人家在我这儿还押着三个月的租金呢,这租金没用完,我就得把房子给人家留着。”
“这位大姐,还真是个讲究人。”索朗赞叹着,脸上挂起他招牌式的亲和微笑。根据经验,他的这个杀手锏,在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受众群中,使用效果最佳。
没想到,这位房东大姐却根本不吃那一套。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来这不是为了租房子吧?”房东大姐横眉冷对,已经不复刚才的热情。
为了防止多生波折,索朗赶紧掏出自己的证件,递给房东大姐,并且简单说明了来意。
没想到,房东大姐却是个警惕性极高的人。上下左右打量了索朗好几眼,又转而审视索朗旁边的钟鸣,而后问道:“你们既然是警察,为什么不穿警服?”
俩人被问得齐齐从脑门上挂下一溜黑线,对视一眼,不知该怎么回答。
还算索朗反应得快,说了句:“我们,是便衣警察。”
“便衣警察?”房东大姐凌厉的目光如雷达般扫描着索朗的脸,又问:“那你们的警号是多少?”
第一次见到反骗素养如此之高的群众,震撼之余,索朗也有点发懵,想了想,才指着房东大姐手中的证件,说:“上面有我的警号。”
房东大姐打开证件,在索朗的指点下找到警号,仔细数过是六位数字,才抬起头,把凌厉的目光又指向钟鸣。
钟鸣会意,赶紧拿出自己的证件,指着警号请房东大姐审阅。
房东大姐同样数过警号的位数,确认是六位数字无疑,然后才把证件还给他俩,脸上的表情也松动了许多。
“您二位同志别见怪。”房东大姐又恢复了初时的热情,说:“几年前,我们掌柜的去外地跑长途,让假警察骗走了两千块钱。后来报了真警,也没追回来。我们片儿警小王听说之后,就告诉我,以后只要有人说他是警察,就让他出示证件,而且还要数数警号,必须是六位数。”
怪不得这位大姐这么专业,敢情是上过假警察的当,又有真警察支过招。索朗和钟鸣交换视线,一时竟无言以对。
消除了疑虑的房东大姐麻利地打开房门锁,拉门就要往里走,却被索朗伸手拦住了。
索朗说:“大姐,我们就进去看看,不会乱翻东西的,你在外面监督就行了。”
房东大姐很愉快地接受了监督任务,把四四方方的身体从门口移开。
索朗和钟鸣虽然不是专业的法医和痕检,但天天和马天浩那帮人混在一起,耳濡目染地也建立起了良好的现场保护意识。
因为没有随身携带勘查三宝(手套、鞋套和发罩),索朗只能再次求助房东大姐,让她给找来两副厨房用的一次性塑料手套和几枚创可贴。
把创可贴贴在鞋底上,又戴上一次性手套,索朗和钟鸣一前一后地走进常铁银租住的屋子。
这是一个大开间。初看之下,很难让人相信,这是一个独居男人的居所。屋子被收拾得井井有条,东西各归其位、干净整洁,只是各处都均匀地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显然有几天没人在屋里活动过了。
打开靠墙的衣柜,只见里面的衣服都叠得整整齐齐,分门别类地码放着。其中,秋冬季的衣服居多,夏季的衣服则很少。
看来,常铁银的确走得很匆忙,只带走了一些应季的衣物。
这样想着,索朗又走向窗边的桌子。那是一张老式的书桌,上层并排有两个抽屉。抽屉空空如也,显然,里面的东西已经被搜罗起来带走了。
那会是什么呢?让常铁银宁可少带衣服之类的必须品也要全部带走。
带着这样的疑问,索朗的目光转向桌子上方那个挂墙式的置物架。
架子里密密麻麻地码放着很多书籍。书目很杂,但整体偏向哲学、心理学和社会学。
从黑格尔的《小逻辑》,到荣格的《红书》,再到勒庞的《乌合之众》,其中占比最大的还是各种刑侦推理类的小说。
索朗的目光划过一排排书脊,落在最底下一层隔板上。
隔板上留着浅浅的圆形印迹,是水渍干涸后留下的痕迹。索朗猜测,那里原本放着洗漱用品。牙刷是非常好的dNA检材载体,可惜,常铁银拿走了自己的漱口杯和牙刷。
这家伙的反侦察意识还是很强的,那么多刑侦推理的书也不是白看的。索朗颇为遗憾地想着,同时目光四处游走,希望能找到些有用的东西。
忽然,他的目光定在桌脚的纸篓上。那里面虽然没有引人遐想的、被撕碎的纸片,却静静地躺着一只喷鼻剂。
索朗弯腰捡起那只喷鼻剂,发现瓶子已经空了,瓶子上的标签写着“生理性海盐水”。
看着空瓶上长长的锥形喷嘴,索朗心中不由一阵激动——如果常铁银把喷嘴插进鼻孔里喷药,那么喷嘴上就可能粘附着鼻粘膜细胞,说不定就能由此提取到dNA检材。
索朗找房东大姐要了一只新的厨用保鲜袋,珍而重之地把喷鼻剂放进去。又让一脸好奇的房东大姐重新锁好门,并且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不能让任何人进去。
房东大姐的胖手重重拍在宽阔的胸膛上,承诺一定会守好门户。但旋即又皱眉问道:“如果常铁银回来了呢?难道也不让他进去?”
索朗虽然觉得常铁银不会再回来了,但还是郑重叮嘱她:“如果常铁银回来了,一定要第一时刻给我打电话,同时想办法拖住他。”
“当然,要在保证自己安全的前提条件下。”旁边的钟鸣适时补充。
对于两位便衣警察的关心和嘱托,房东大姐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和使命感。索朗再三表示感谢,又让房东大姐帮忙,给住在隔壁的张攀登打通了电话。
据张攀登回忆:8月2号晚上11点左右,他下中班回到出租屋,正好碰见常铁银出门。张攀登随口问了一句“这么晚还出去呀”,常铁银说“老家有急事要回去一趟”,然后就匆匆离开了。
至于常铁银老家是哪儿的,无论是张攀登、房东大姐还是同院其他租户,没有一个人知道。
见这边暂时查不到其他信息,索朗和钟鸣告别了房东大姐,又马不停蹄地赶往万嘉丰保洁公司。
万嘉丰的总经理万玉刚是个五十多岁、大腹便便的男人,梳着地方支援中央的发型,只可惜,发量过于稀少,尽管把头发盘得如同山路十八弯,仍然无法掩盖最中间那片熠熠生辉的光明顶。
听二人说明来意,万玉刚说:“常铁银前几天已经离职了。”
果然,还是晚了一步。钟鸣失望地看向索朗。
“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索朗问。
“您等一下啊。”万玉刚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内线分机号,找人事经理核实了一下,放下电话,说:“时间是8月3号。”
“那天的情况,能不能详细说说?”索朗问。
“那天一大早,常铁银给人事经理发信息,说老家有急事要离开。”
万玉刚把滑向前额的头发向光明顶的方向推了推,说:“人事经理跟我汇报之后,我立即打电话给常铁银,想问问是怎么回事。可是他的手机却再也打不通了。没办法,我只能临时调派另一个人去森然公司。幸好,森然那边一直打理得井井有条,虽然是仓促换人,倒也没造成什么影响。”
8月2号刚发现线索,常铁银就连夜离开了出租屋,并且在8月3号一大早辞职,既避开了8月3号开始在森然的排查,又因为万嘉丰处置及时得当,没给森然造成影响,从而没有引起注意。
这到底是巧合还是策划得当?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索朗摩挲着下巴,开始在脑子里按时间线整理各种线索。
8月2日午后,索朗在仁厚烟酒店和常铁银擦肩而过,那个时候他是去找孟凡龙下棋的。俩人一直下到晚上6点多,孟凡龙关店门回家,常铁银则去了不远处的爱华饭馆吃饭。据饭馆老板回忆,常铁银是7点左右结账离开的,当时看不出丝毫异常。
8月2日傍晚,案情分析会之后,吕大凯、付伟光和索朗又单独开了个小会,讨论后做了分工:由付伟光带队对森然公司进行摸排,而索朗和钟鸣则要再跑一趟海塘,把丘潮生带回甘泉。
8月2日深夜,约么11点左右,常铁银匆忙离开出租屋,一去不复返。
8月3日一大早,常铁银发信息请辞。万嘉丰及时派人去森然公司无缝衔接。
8月3日上午,付伟光带队,开始对森然公司内部人员进行摸排。不知何种原因,竟漏掉了常铁银这条线索。
这样想着,索朗心头浮起两个疑问:首先,8月2日晚7点至11点之间发生了什么?常铁银是如何在排查还没开始的时候就未卜先知地逃离了呢?其次,付伟光在排查过程中为什么把常铁银漏掉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