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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决定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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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朗趁机问:“刚才那位警官问你的时候,你说是因为看见朱长安车旁边的地上扔着一块擦车麂皮,所以临时起意把它塞进车子的排气管里,是吧?”

“是,是啊。”赵强的手又开始在膝盖上摩擦。

“还是同样的问题,隔了那么远,又有别的车挡着,你是怎么看见地上有一块小小的擦车麂皮的?”

索朗的声音并不大,但赵强觉得自己手心里的汗冒得更凶了,在裤子上擦都擦不干。

“警察同志,我说的是真的。”

赵强的声音猛地拔高,语无伦次地说:

“因为那天晚上我巡逻的时候以为有人偷车,跑过去就看见那人的车,还有旁边地上的麂皮。”

索朗听得是一头雾水。他伸手向下压了压,示意赵强不要着急。

随后,又递给赵强一根烟,问:“别着急,慢慢说,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赵强贪婪地吸了一口烟,直到烟雾从鼻孔中缓缓逸出,才稳定心情再次开口。

虽然他口才不太好,叙事的逻辑性也比较差,但在索朗的耐心询问下,还是慢慢讲清了事情的原委。

“那天,我巡逻的时候,忽然看见有一片灯亮了,把我吓了一跳。”赵强努力回想着当时的场景,说道。

索朗微微皱起眉头:“车库里亮灯,不是很正常吗?你怎么会被吓一跳呢?”

“不是,那片原本是黑着灯的,我以为那儿没人呢。”

赵强搜肠刮肚地解释:

“车库里安的是声控灯,平常都黑着,有动静的时候才会亮。如果有人进车库,灯就会跟着一路亮起来。”

索朗点头表示明白了,示意赵强继续说。

“那会儿车库里头静悄悄的,到处都黑着灯,所以,我以为车库里只有我一个人。”

赵强一脸心有余悸的样子,仿佛又回到了那晚的车库。

“我进了b出口,还没来得及打卡呢,突然间看见cY区那片灯亮了,就吓了一跳。”

“突然亮灯?”

索朗喃喃念着这四个字,同时用右手拇指轻轻摩挲着下巴,陷入了思索。

俄顷,他又看向赵强,说了声“继续吧”。

“我怕是有人偷车,就赶紧往那边跑。”赵强说。

索朗追问:“隔着那么远,你怎么知道是cY38车位附近呢?”

“我当时也不知道,因为远远地就看见有人从柱子旁边绕了出来。”

赵强指着图上cY38车位后面的柱子,

“所以我就冲着那个方向跑了。”

那个时候出现在朱长安车子旁边,赵强看到的人难道是凶手?

索朗心念一动,面上依然平静地问:“那个人长什么样子?”

“我没看清,他很快就进电梯间了。”赵强指指地图,那里是停车场西侧的一个电梯间。

这个电梯间正对着cY和cZ两个驻车区之间的间隔通道,距离cY38车位也就二三十来米的样子。

而赵强当时在b出口附近,到cY38车位的距离大约有百来米。

有这样的距离差,那人的确可以在赵强赶到之前先走进电梯间里。

“你就这么让他走了,没追过去看看?”索朗有点惋惜地问。

“没有。”赵强摇头。

对上索朗的目光,又垂头解释道:“我当时以为那个人是朱长安呢。”

“你以为是朱长安,为什么?那人和朱长安长得很像?”索朗的眉毛拧在了一起。

“现在想着好像也不怎么像。”

赵强犹疑着说:“当时以为是朱长安,可能因为看见了那辆车,就觉得从车里出来的人肯定是朱长安。”

对上了索朗犹如透视般的目光,赵强低下头了,小声嗫嚅着解释道:“我那天让他给打懵了,其实没怎么记住他长什么样。但我认得那辆车。”

“朱长安那天对你又打又骂,你没还手,却默默记下了他的车牌号,就是想以后有机会报复他吧?”索朗忽然问道。

“嗯。”赵强下意识地应了一声,但随即意识到不对,正想再次开启呼天抢地的喊冤模式,却被索朗挥手打断了。

“后来呢?”索朗问。

“后来?”赵强一边在裤子上摩擦双手一边声如蚊蚋地说:

“后来我一低头,正好看见车后面的地上扔了一块擦车布,当时就很生气。心想这人不光不讲理,还没素质,乱扔垃圾。

“这要是被物业检查的人看见了,觉得我们没维护好卫生,肯定又要扣钱。”

“所以你一气之下就捡起擦车布塞他排气管里去了?”索朗问。

赵强却说:“没有,我当时继续巡逻去了。后来,后来越想越气,才又回去把那块擦车麂皮塞进了车子的排气管。”

“你堵排气管的时候,看见车里有人吗?”

“应该、应该没有吧?我当时有点害怕,堵完就赶紧走了,没太注意。”

“然后呢?”

“然后我就回去睡觉了。”终于把一块心病说了出来,赵强暗暗松了口气,手也不再在裤子上摩擦了。

“下面再说说星期六早晨的情况吧。”索朗说。

“星期六早晨,我照常巡逻。走到那附近的时候,忽然想起前一天晚上的事,不由自主地就想再过去看看。然后,我就看见那块麂皮不知怎么又掉在地上了。”

“得,这还整出灵异事件来了。”监控室里,陈康讥诮地笑了一声。

然而,其他人没有一个随声附和的。

付伟光甚至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那意思很明显: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吗?

问讯室里,赵强还在讲述。

“我当时心想,昨晚明明塞进去了呀,怎么会又掉出来了?

“我看了看周围没人,就把它重新塞进排气管里了。怕塞不牢,我用手指头使劲往里捅了捅。

“然后,我直起身,正准备走呢,却透过后挡风玻璃看见车里有人。

“我当时脑瓜子一片空白,心想如果让他发现我堵了他的排气管,估计这份保安工作就算交代了。

“这么想着,我就又蹲下了,想着趁他不注意蹲着退到旁边那个车后面去。

“我也不敢抬头,侧耳听了一会儿,发现车里没有任何动静。他既不下车,也没开车走。

“我蹲了一会儿,觉得有点不对劲。就寻思是不是刚才眼花看错了,车里其实根本没人?

“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动静,我就忍不住站起来看个究竟。

“这一看我才发现,车里是真有人,而且就是那天晚上打我的那个人,不过看上去死样活气的。

“我奓着胆子敲了敲车窗玻璃,他还是没反应。完后我又拉了拉车门,发现打不开,看来是从里面锁上了。

“那会儿我就觉得,这人不会是死了吧?

“这么一想,我的腿都软了,赶紧打了我们吴队长的手机。

“吴队长赶到之后,就打了120急救电话,然后又让刘玉海带上锤子过来砸玻璃救人。”

后面的事索朗已经知道了,于是打断赵强,问了个有点古怪的问题:“你确定,前一天晚上肯定把那块麂皮塞进排气管里去了?”

赵强一愣,犹豫了一会,才点头说道:“好像,是塞进去了吧?”

这个赵强也太不自信了,只要一追问,所有的事就都变成好像了。

索朗暗暗叹口气,又问:“汽车的排气管内壁上有好几道划痕,这个你是怎么弄的?”

赵勇想了想,不太确定地说:“也许,也许是钥匙划的吧?”

“说得详细些。你为什么要用钥匙去划排气管?”

“是,是吴队长。他听说我堵了那车的排气管,气得踹了我两脚,让我把麂皮从排气管里抠出来,可是我第二次塞得太靠里了,用手抠不出来,最后还是用钥匙扒拉出来的。我没太注意,可能是钥匙在排气管里划拉的时候留下印子了。”

“钥匙你随身携带了吗?”索朗问。

“是的是的,就是我随身带着的那串。来的时候,被、被你们收走了。”赵强说。

索朗点点头,说:“你的钥匙我们需要暂时借用一下,和排气管里的划痕进行同一性认定。如果你说的是实话,这也能做为一个旁证。”

见赵强没有提出异议,索朗起身走出问讯室,转身进了旁边的监控室。

比起索朗离开的时候,现在的监控室里又多了两个人:吕大凯和钟鸣。

吕大凯见索朗进来,劈头就问:“怎么样?”

其实,问讯的大部分过程他都从监控里看到了,现在问怎么样,实际是想听听索朗的意见,赵强是不是嫌疑人。

“他不是凶手,”索朗摇摇头,面色平静地说:“但他也许看见了凶手。”

除了吕大凯和钟鸣,没人露出惊讶的神色。他们刚才都听见赵强说了,看见有人从朱长安车后的柱子旁边转出来。

那个时间、那个地点、鬼鬼祟祟的,如果不是凶手,还能是谁呢?

可是,赵强却又说,那个人好像是朱长安。

“这个赵强,整体浑浑噩噩的,脑子里不知道装的是什么?”

付伟光皱眉嘟囔了一句,转头对王建群吩咐道:“联系省厅的冯老师,让他根据赵强的描述,给那个人做个模拟画像。”

付伟光所说的冯老师,名叫冯一成,是东省公安厅的模拟画像专家。

王建群答应着出去了。

吕大凯看向付伟光问道:“那个赵强,你打算怎么处理?”

付伟光没有回答,却把目光转向了陈康。

陈康看了看手表,满不在乎地说:“还有19个小时呢,派人轮流跟他耗着,等他熬不住就该撂了。”

索朗闻言,脸色变得很不好看。

付伟光看了索朗一眼,淡淡问道:“索队怎么看?”

索朗知道,付伟光并不是在征询自己的意见。这其实是一种试探,是让他表态。

索朗看了一眼钟鸣,见他微微点头,心里就有底了,于是天马行空地来了一句:“不是19个小时,而是7个小时。”

吕大凯一愣,付伟光则眯起眼睛,问道:“什么意思?”

索朗一本正经地背开了法律条文:“法律规定:传唤、拘传时间不得超过12小时;案情特别重大、复杂,需要采取拘留、逮捕措施的,传唤、拘传时间不得超过24小时。而且,对于不明确是犯罪嫌疑人的不能适用刑事传唤。”

付伟光眼中戾色一闪而过,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话:“这个赵强怎么处理,说说你的意见。”

索朗淡淡道:“根据目前掌握的证据,赵强还算不上是犯罪嫌疑人,无法采取拘留、逮捕措施,所以对他的拘传时间不能超过12小时。他是下午6点多进来的,现在快11点了,到明早6点只有7个小时了。”

“你的意思是,就这么把他放了?”

没等吕大凯和付伟光说话,陈康已经忍不住跳了起来,一个箭步窜到索朗面前。

“不放又能怎么样呢?”

索朗平静地与陈凯对视,继续说道:

“等待模拟画像的空档,可以先让他吃饭、喝水、休息。别说他还不是犯罪嫌疑人,即便是,法律也有规定,要保证犯罪嫌疑人的饮食和必要休息时间。”

“哟,索队的法治意识还真是强啊。”

陈康不顾自己对上索朗屡战屡败的战绩,忍不住又开了嘲讽。

“不过是职责所在。身为警察,总不能执法犯法。”

索朗看着陈康,淡笑道:“老陈你警龄比我长得多,这方面想必有更深的体会吧。”

索朗还没加入甘泉市刑侦支队的时候就知道,陈康的问讯风格以狠辣着称。而陈康敢这么做,背后必然有付伟光的默许。

索朗如今搬出法律条款来,一方面是为赵强争取合法权益,另一方面也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刑讯逼供那套,我索朗不认可。

面对索朗这样的表态,付伟光脸色阴晴不定,却没有说话。

吕大凯则有点不放心地问:“虽然我们现在掌握的证据不足以证明赵强是犯罪嫌疑人,但也不能说他就一点可能都没有。如果就这么放了,万一出了差池怎么办?”

“吕局,我认为,赵强既没能力也没条件策划并实施这样一起谋杀案。关于这一点,相信大家也都有同感吧?”

索朗话是对着吕大凯说的,说到最后,目光却看向付伟光。

见付伟光不说话,索朗继续说:“我也觉得赵强并没把他知道的都说出来,但与其就这么干耗着,还不如先放他回去,看看他还会做什么。只有局中人动起来,整个局面才不会成为僵局。”

没人赞同,但也没人再跳出来反对。就连陈康都在付伟光的示意下消停了下来。

吕大凯紧皱眉头思考了一会儿,终于咬牙拍板道:“行吧,做完模拟画像就放人。但要告诉他,不经我们同意,不得离开甘泉市。”

吕大凯说完,似乎觉得还不够稳妥,又对付伟光说:“那个,伟光啊,派人看住这个赵强,千万不能让他跑了。”

付伟光似乎被那一句突兀的“伟光啊”给整不会了,皱起眉头,对陈康说:“你去安排一下,赵强那边布个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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