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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灵岩调查员乡村传记【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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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摸头】

吃完饭,我就去同学的奶奶家等他一起上学。

刚进了门,就被老奶奶一句“小家伙,别挡着门”给吓了一跳。我定眼一看,原来是她正半蹲在大堂,正对着门,朝我这边张望——那眼神又好似不在看我,而是像在巴望着门外。

我立刻明白了,赶紧躲进屋内跟同学站在一旁。这时我才看到这整体的面貌——她曲膝点地,俯下身子,双手捏撮着三只头朝上尾向下的筷子,嘴里念念有词,一边说一边将这筷子往盛着水的碗里搁置着。她放下筷子,好像觉得位置不佳,喃喃地说,“你走哦,给你烧点东西,xxx最近都好哦,放心”,又拿了起来,复放下——大约是想让筷子立在碗里。

大约几遍这样的自言自语后,她突然朝后面大喊,“xxx,筷子竖起来了,快过来把水喝掉!”

转身看去,正是他的小孙子,通红脸蛋,低疲眼神,蹲在地上,“知道了。”

老奶奶又抓了一把糯米,朝着这竖起来的三只筷子一撒,将它们撞倒了,米粒有些就落入碗里的水中。

“喝完,连米一起喝完。”小孙子只能皱着眉头咽下。

我大概知道这是干什么了。之前一直听过,却从没看过,这一连串操作,实在令我看的过瘾。去学校的路上,便与他说起来,“xxx怎搞的?”

“发烧,瞧不好,奶奶讲他是给他老祖摸头了。”

“这是迷信吧,这能好?”

“真的,我之前就是这么好的。”

前面也说过,我这个同学这方面实在是“博学”,跟他一聊,我大概知道了这奇法的种种。摸头,这边的说法是死去的亲人想念小一辈的孩子,他的灵魂就会过来看望孩子,抚摸他的头,这一碰,小孩子就会生出病来,此时解决方法就是做上述的法,叫灵魂安心退去;若是遇到生前十分宠爱小孩的,这病就难好,需要专业的大仙来驱赶才行。

然而毕竟学了几年书,我没有亲身体验过,很难全信,倒是这神奇的手法留给我很深的印象,有幸能看一次这阵势,大概也是一段难忘的经历。

………

2、

【屋中之物】

隔着片茂密野草铺排的绿塘,对岸就是那栋被柳树与构树交相遮蔽的破旧房子。大抵来看是青褐的砖块构起棕黑的楞瓦,俯在两扇常见的被黄锁牵搭的灰白木头门上。这便是与那悸动着的不详之物遭遇发生的场所了。

毕竟是幼年,处在农村我和伙伴每日的任务就是探索那些常人或不愿意或想不起来前往的地方了。当我们穿过在齐头高的野蒿和绊脚的细蔓密布的塘埂时,扑面撞上的就是这对幼童来说耸拔如遮天的房屋的一侧。

抬头望去,砖块间灰黄的碎裂不平的泥土勾勒出竖竖横横的线条,罗网般地粘合这些齐齐整整的积木,一直码放到顶上伸出来的墨色阴影的边缘才停下,留下几缕细弱的枯燥的阳光。我们绕着,趟过野蛇莓和狗尾巴草相互竞争的屋子的周遭,终于来到了这两扇久未有人光顾的门前。

门前倒还是十分的平坦和光秃,横着连接一条远隔村子的旷阔的土路,路的另一旁又是一丛高出屋顶的密皑皑的构树林。

这古怪屋子里的一大片就在通过门缝的我们的眼睛的注视下一一显现——或者说一一躲藏了起来。

就像所有人“期待”的那样,在这阴森压抑的旧屋里面,似乎理所当然地会存在着这么一个模糊的生物——它细腻的棕色和灰色绒毛交相排挤着,镶嵌在一团迅速跳动着的肉体之上,被后窗的泄入的丝缕光线打出熠熠的光泽。然而当屋中之物最终映入眼帘之时,这奇怪的物体和观察者想象的精灵鬼怪还是不大相同,因此让他不得不在瞬间觉得惊恐万状。这显露的魅影只一闪,就隐匿在一片漆黑之中,发出“呜呜”“呲呲”的音响,却不知去向什么地方了。

“有鬼!”我大叫着退步,又投向旁边几个朋友,“快跑!”。

我们就这样离开了这个不详之地。

事后我多次回忆那天下午那个屋中之物的大概样貌,就如我现在在手机前仍旧尝试翻出我遗忘殆尽的记忆,里面的画面也渐渐褪色、出现斑驳的水印,模模糊糊让人看不清楚,想不起来了。

也许是野狗或者獾,或者是只畸形的大老鼠,难道是鲁迅的猹?我终究是不得而知了。

那屋子已经在土地流转中没于黄土,屋子旁高大而密布的构树在挖掘机的爪牙下暂时屈服,只几月就又拔地而出了许多新簇,与之勾连的是土地庙之旁常见的松树——当然这个土地庙也是新建在一片旧址之间的。

远远看去,那荒丛密林之间的草木多得不真实,倒是像掩盖着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大概我这零零碎碎的童年的灵异经历,也会和那片构树以及构树下曾经存在过的不知属的屋子一样,没于黄土吧。

………

3、

【雷暴】

父亲决定把西瓜装满一车才回去。

在这闷热的暑日的下午,没有什么比这件事——从田地里小心敲选成熟、果实膨大、且根蒂处卷曲的丝足已经发黑的西瓜,剪掉周围的藤蔓,留下结蒂那一小段以及相邻的一两片瓜叶,把它们摘下放到田埂一边,随后再码上泥兜,用扁担挑去、或者直接抬进高处较宽阔的土路边的拖拉机车厢里,最后把它们一一摆放整齐——更令我感到无奈和厌烦的。

这就是瓜农和他放假在家的儿子的平常工作。

但是突然改变的天气似乎要打破这机械的劳作——抬头看向西边,太阳的烈焰已经合时宜地暗了下去,竟不知从什么地方吹来了凉快的风。低处的田地犹如蒸笼中的已经蓬发的抹茶蛋糕,这时可以晾凉了。眼睛转看南边,旷野的对侧是农村常见的排列不整齐的砖红屋子,以及屋子旁边葳蕤的白杨丛,在这之上乌压压的一片正翻腾轰鸣着,向我们这边扑了过来。

父亲还是决定把西瓜装满一车才回去。这时已经装了半车。

母亲加快了摘瓜的速度,我则一刻不停地接过母亲手里的西瓜,码放到田埂上,父亲每担子也挑的更多。这时就已经有零星地雨点来助阵了。雨落在我身上,发出呲呲的声音,像是水浇在烧热的铁丝上,不过很快就更像是烧热的铁丝插在水里一样——雨突然变大了。

夏天的天气像发情期喜怒无常的狗,前一秒还很平静温和,后一秒就要咬你一口!

雨点大概就在两三分钟之间,突然大得不可思议,很快就把我泼湿了。劣质棉体恤衫和尼龙短裤紧紧地粘住了全裸的我,把我包裹着,让我的皮肤透不过气来。我看向父亲,他没有停下来,还淋着大雨,一担子又一担子的挑着瓜;母亲那边却已经停下手中的剪子,转而帮父亲一起搬瓜了。

父亲还是决定把西瓜装满一车才回去。这时候车子已经满了,但是按照父亲的经验,满车的西瓜,总是还能再添一担子垒起来的。

几分钟之内,狂风抽出噼啪的闪电,驱赶着暴雨朝我们呼啸而来。

我绝对是我这辈子到现在见过最疯狂的雷暴大雨——

这雨不是从天上下的,而是横着、有的是从地面冲过来的,让我没法低头分辨周围的一切,我只能凭模糊的视线摸索到拖拉机旁,希望借着车子躲一点雨;这妖风在不断地让我踉跄,然而我却根本没有心思考虑这个,我更担心的是一车的西瓜,父亲当然更担心这小半年的劳动成果,他和母亲冒着暴雨把西瓜盖上了一层尼龙网,又把网的边缘死死的拴在车子四周;而这暴风雨中最可怖的、致命的、不可预测的就是那爆裂着炸出的闪电,它正分裂开来,就在我们附近徘徊,时而穿过急雨,四下试探着这一片高地,以及高地上突兀的这辆铁箱,时而又发出刺眼的亮光,仿佛在向这渺小的一行人炫耀着自己的危险。这闪电离我们实在太近了,以至于我都能看清楚它尖利的末端——这是我不想经历第二次的事。

我紧眦着眼睛,十分惶恐,凭一点光线和自己感觉控制着身体和车子的距离,我知道雷雨天气人是不应该在空旷的野外的,更不应该在站在哪怕蹲在高处,也更不应该和铁靠的这么近。虽然我附近没有电线杆,但不幸的是我前三样全部占了,这可开不得玩笑。

我蹲得更低了,想让自己离这道电舌远一点,然而立马又开始担心父母知不知道这些避雷常识。我大概向着他们大吼着蹲低点、不要碰车子,但是声音完全淹没在这雷暴之中。

大概又过了几分钟,雨渐小渐停,雷声也远去。还好这恐怖一幕的时间比我祈祷的更短。我和父母互相确认了对方的安全无恙,检查了车上的西瓜——它们在尼龙网的护佑下,没有受一点损伤——这对明天就要开着这辆破旧拖拉机,颠簸四五个小时,和母亲一起去县城里卖上一两天西瓜的父亲来说,当然是个好消息。

父亲把西瓜装满一车才回去。他还是开车走在前面,我和母亲就跟在车子后面,确保不会有西瓜掉下来。回家的路上我觉得身子也变得轻盈起来。

……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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