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漆雕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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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少年被红绳悬挂于香炉之上。
他的脸上扣着羊骨,殷红的血顺着他瘦弱纤细的脚踝流淌而下,滴落在下面的香灰中。
殷承秋看着那少年没有动,他说不清是少年身上的哪点吸引了他的注意,如若是说可怜,他也从不是个悲天悯人的主。
他只觉得那少年在看着他,那视线透过羊骨面具直射在他身上,在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这视线仿佛是来自四面八方,犹如一条条细如丝线的蛇,将他的身体牢牢捆住。
“这是在做什么?”
“供神,我们漆雕家的神。”
回答的是个穿着怪异的男人,他的脑袋高高扬起,光是从举止上看,殷承秋就不喜欢他那傲气的模样。
“我想跟你们商量一件事。”
“什么事?”
为首的老者颤巍巍地走上前,他似乎有点老眼昏花,伸长了脖子反复打量着殷承秋的脸,如同一只风烛残年的老龟,松弛的皮肤被挣出一条条褶子。
“我想买下那个人。”
殷承秋用手指了指香炉之上的少年,只不过那少年此时已无力抬头,耷拉着脑袋一动也不动。
“不行!”
“一斗粮食是我能开的最高的价格,您能否接受呢?”
殷承秋眯眼,语气却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荒唐!你是哪里来的贼人?”
这话是戳了殷承秋的软肋,他平日里最恨别人说“贼”,他本身便是贼人起义,靠着烧杀抢掠才一步步走到如今的规模,但现在既有地位又有权势,曾经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成了他心中一块抹不去的污痕。
现在人见了他都叫“将军”,还谁敢再提起那“贼人”的称号?
“别不识抬举了,殷将军要人是给你们台阶下,好声好气的跟你们做商量,别给脸不要脸!”
跟着他一块南北征战的也是一伙粗人,从各个穷乡僻壤里带出来的没什么文化又吃不起饭的年轻气盛的小伙子,好快意恩仇,对殷承秋说的话奉为圭臬。
殷承秋摆摆手,身后的士兵立即噤了声,将腿又收了回去,双方这剑拔弩张的气势立刻消了不少。
却不想下一秒殷承秋突然拔出了腰间的佩剑,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时,鲜血从那为首的老人颈部喷涌而出,直溅得距离最近的殷承秋满身。
他笑了。
他发出爽朗的笑声,将手里沾血的剑在地面上划出一道血痕。
而老人身后的人只觉得这满含笑意的神情扭曲,如同地底的恶鬼。
老人的尸身僵了几秒才倒了下去,直直地摔在殷承秋的脚边。
“你们供的什么神?见了我不叩拜,我才是你们的神!”
他一脚踩在老人的头上,力气之大只听一声闷响,那头颅竟瘪了下去。
“我没有给你们反驳的余地,你们在同意与死之间选一个,我在跟你们说话,这是神对你们的恩赐。”
殷承秋歪头,眼睛弯成了一条缝。
“半斗粮食怎么样?我不太喜欢动用武力,当然,如果你们其中有人想跟着我一起走,我这边倒也可以接收。”
那群人不说话,好似已经被刚才的一幕吓呆,双手在胸前比起一个怪异的手势,对着那供台之上摆放的羊骨不断祈祷着。
“什么神?”
殷承秋手里的剑再次抬起,剑尖直指那羊骨。
“你会遭报应的!”
这是他听过最多的话。
要说救那个被挂起来的少年也并非是他本意,只是想看这些愚昧的信徒在被捣毁了信仰之时会流露出怎样的神情。
绝望?痛苦?怨恨?
然后在他的剑下四分五裂。
那羊骨的神仙始终是没有显灵,接连有人血溅当场,剩余的人哆嗦着缩成一团,惊恐的看着握剑的殷承秋。
“一粒米。”
他说。
步伐缓慢地走上供台,一脚踹翻了供台上的羊骨像。
那发黄的骨头随着供桌的坍塌也碎裂在地,黑洞洞的眼窝直盯着底下惊慌叩拜的人。
“这就对了嘛,我才是你们的神啊。”
他站上供桌的残骸,一剑将那吊着少年的红绳斩断,少年笔直地坠落下来,重重砸在香灰里。
“行了,都杀了吧。”
殷承秋提起少年的领子,揭开了那张羊骨面具。
供台下是刀刺入血肉与惨叫交织的声响,在片刻之后便全部停息。
少年的面具下是一张脏兮兮的脸,但也依稀能看出他原本的俊秀。
他才发现这少年已经昏死过去,眼睛紧闭着,那刚才透过面具看向自己的视线又是谁的?
他不愿多想,把少年扔上马车,吩咐手底下的人照看着。
在临走时殷承秋还不忘从携带的军粮里拈出一粒米来,在指间揉搓着,放在那最开始死去的老人血肉模糊的脑袋上。
“报酬我给了,下辈子记得谁才是你们的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