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民国奇谈: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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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未见过姐姐的脸。
母亲说在姐姐三岁那年家里莫名发生了一场大火,火不知道是从哪里烧起来的,火势很大,在邻里赶来把火扑灭之后,姐姐的脸就已经被烧的不成样子了。
母亲在见到她的第一眼起就扑了上去,她紧紧护着姐姐的脸不给人家看到,姐姐不哭也不叫,透过母亲臂弯的缝隙往外看。
就像是现在她看我一般。
透过那被剪出缝隙来的麻袋,我只能看见黑漆漆的一片。
“在燃烧的房子里,我看见神了。”
她的声音透过麻袋传来,闷闷的,有些沙哑。
她总是这样说,对于那场大火她也毫不避讳的提起,她跟我描述那场大火是多么的恐怖,哪哪都燃烧着,汹涌的火焰蔓上她的裤脚,房梁塌了,带着火的木块砸在她的脸上。
火烧着了她的头发,连同着她的脸。
她没有感觉痛,只觉得痒。
痒,非常痒,像是脸上又生了一层皮。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便会抬起手来朝着麻袋里的自己脸挠去,一下一下的挠,直到再次伸出手来,指甲缝里还沾着带血的皮肉。
“是什么样的神?”
我问她。
“包裹在白色火焰中的,新生的神。”
她的声音有些痴狂,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疯了,自从那次火灾之后她就疯了。
“然后呢?”
“我也被火焰包裹住了,但是一点都不痛,很温暖,像是在母亲的肚子里……像是被血肉包裹着,祂眷顾我,祂给了我新生。”
因为姐姐的面目不能示人,所以母亲找了一只麻袋剪了孔套住了她的头。
自从我记事起印象里的姐姐就从未摘下过那只麻袋,就连吃饭也是从那剪出的小孔里往里塞,呼呲呼呲地往外喘着气。
我很不喜欢姐姐。
就连她呼出的气息都是带着类似鱼虾腐烂的腥臭味的,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麻袋长久不洗的缘故。
我不喜欢姐姐,街坊邻里也不喜欢她。
她头上套着脏兮兮的麻袋,走到哪里都会被当成是怪物。
她蓬乱的头发从麻袋里生长出来,油腻的像是腌制过的海带。
妈妈也不给她清洗,每每出去都会被人认成是疯子。
出事的那天正值正月初七。
是霖源镇庆祝水神的节日。
有人看见姐姐从蒋老爷家出来,疯疯癫癫的,走路一蹦一跳。
她手里拿着一把匕首,匕首上带着血。
她在笑,哼哧哼哧的笑声,像是马上要断气一般。
她跳着舞跑回家来,来到我面前。
她拿出一串项链,珍珠做的,蒋老爷家是镇上对外售卖珍珠的大户。
“你偷了人家的珍珠?”
她摇头。
珍珠中间还夹着几颗人的牙齿。
“你杀了蒋老爷?”
她还是摇头。
然后笑。
不由分说地把项链套在我的脖子上。
我顿感一阵反胃,连忙又把项链摘了下来。
门外传来熙攘的吵闹声,人们冲进家里,他们按住了姐姐,摘下了她头上的麻袋。
那张被火烧的面目全非的脸上长出粉白的新肉,一团一团的,粘黏在一起,混乱的,无序的,奇形怪状的。
两颗珍珠嵌在她的脸上,那是她的两颗眼球。
姐姐说:
“东西是蒋夫人给的,蒋夫人把毒磨进了珍珠粉里。”
他们不在乎蒋老爷是怎么死的。
在姐姐被他们带走的那一晚,蒋老爷究竟是被毒死的还是被人捅死的都已经不重要了。
他们要杀了姐姐。
他们要杀了这个怪物。
姐姐是他们世代做珍珠生意所造下的孽,在看见她的那两颗珍珠眼时他们就已经打定了主意。
母亲再次扑过去,紧紧抱住了姐姐的脑袋。
她的身体在颤抖,姐姐透过她的臂弯往外看。
惊恐的人群把她们围住,火把打在她们身上。
如同当年那样。
我却听见姐姐笑了。
断气一般的笑。
仿佛这一切都是她所希望的。
她不断用手抓挠着脸上的皮肤,掉了一层又有一层新长上去。
火焰包裹着她们,母亲环抱着姐姐。
姐姐的嘴里吐出珍珠,颗颗饱满的,散落在地上。
火势越来越大,她们却丝毫没有发出惨叫声。
“阿珠,快来啊。”
她向我招呼。
如同幻境般的,我看见她似乎变成了正常人的模样。
很美,十七八岁的年轻女子。
后来,蒋夫人在屋中上吊了。
她是用珍珠项链吊死的,缠了一圈又一圈,细丝勒进她的皮肉里,在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落在了地上,散落了一地的珍珠。
她嘴里还含着一颗大的,堵着她的喉咙,像是放在死人口中的夜明珠。
母亲和姐姐在燃烧过后什么也没留下。
像是一块布,或者一垛干草,只有满地的乌黑。
在她们消失后镇上连下了七天的雨,风刮的很大,没人敢出海。
空旷的家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壳,阴冷,潮湿,还带着鱼虾的腥臭味。
“阿珠,怎么不过来?”
姐姐每晚都会来敲门,敲到第七天的时候,海上燃起了大火。
大火中我看见他们在跪拜,嘴里的牙齿变成了珍珠,一颗一颗的吐出来。
我看见姐姐从海里走出来,她捡着海滩上的珍珠。
她的脸依然是畸形的,扭曲粉白的新肉包裹着两颗珍珠眼球。
“你究竟是谁?”
我问她。
“我是你的姐姐呀,我在火焰的子宫中重生了,神眷顾我,神也在祝福我。”
她张开了手臂。
“现在,这些珍珠都是你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