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把仇人当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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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她突然被家族送入东宫，满心惶恐不安。王皇后，也就是当时的太子妃，仗着家世容貌颇为傲慢；差不多同时进宫的萧良娣，比她位高，也比她得宠，还有一副骄纵的坏脾气。
只有郑云昙，明明出身五姓七望的大世家，待她却平易近人。在她被太子妃刁难时，还会暗地里出手相助。
她不由心生亲近，以为这是个可以信任的人。
后来她怀孕了，郑云昙对她关怀备至，不仅送来家传的良药，还从自己私库里拿了许多珍贵补品和稀罕衣料。
“杨妹妹月份大了，衣服都要做得宽松些。我知道你喜欢红色，这些都是特意挑出来的，你看这颜色红的多正，面料又轻薄透气，拿来做衣裙做寝衣都好。”郑云昙当时是这么说的。
对了，还有……
杨静宜如梦初醒般，突然扑到妆台前一通乱翻。抽屉、匣子都打开了，金银首饰散落一地，她却完全顾不得。
终于，她在一个妆匣的底部，找出来两个小小的瓷盒。
“这些胭脂水粉也是当年郑云昙送的，她说，怀孕了不能再用铅粉敷面，但也不能不修边幅。这是她亲手用鲜花汁子调制的，特意送给我用。”
这些当时听着格外暖心的话，如今想来，却是字字句句，毛骨悚然。
萧筱拿过一个胭脂盒，里面的膏体都差不多干了。但她嗅觉敏锐，仔细一闻还是能分辨出，其中有番红花的气味。
“原来她要的番红花，是加到胭脂里了，番红花比一般红花更为珍稀，活血散瘀的功效也更强些。若是抹在唇上，便相当于日日口服，时日一长……”
杨静宜惨笑一声，颤抖的手抚上自己的小腹，那里曾有过一个鲜活的生命。
“我的孩子，原来是死在郑氏的重重算计之下，雌黄加红花，郑云昙当真是看得起我！”
“她害得我没了孩子，还假惺惺地每天过来看我、安慰我，让我相信，这一切都是皇后的诡计。这么多年，我原来一直把杀子仇人当成姐妹！！”
骤然得知真相，杨静宜痛苦欲狂，郑氏的阴险狠毒让她作呕，但更让人痛心的是，是她自己的轻信，才害了腹中的骨肉。
“我竟然一直恨错了人，是我没用，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这不是你的错。”
杨静宜停下神经质般的重复呓语，抬头看向她，双眼通红。
“这不是你的错。”萧筱又重复道。对于一个失去孩子痛苦多年的母亲，责怪嘲讽不会有任何帮助。而作为医生，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在自责的深渊里继续滑落。
“你相信郑氏，是因为她苦心孤诣地接近你，以有心算无心。她害了你害了孩子，所以，错误是她的，罪孽也是她的。你才是受害者，不要再自责，放过自己吧。”
“可是我的孩子，我的勇儿。”杨静宜终于落下泪来，“我应该保护他的啊，如果不是我这个做母亲的失职，他本该和你的义阳一样，健康快乐地活着。而不是躺在皇陵边上，只有一个小小的坟包，我每每想到，都觉得心如刀割……”
说到后面，她再也支撑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哭得伤心欲绝，哭得痛彻心扉。
萧筱没有劝她，只是静静陪着。很多时候，哭也是一种身体的保护机制，是对负面情绪的宣泄，哭完了才能继续疗伤。
过了许久许久，久到门外的绿萼红棉都忍不住敲门，“娘娘，您还好吗？”
杨静宜这才缓缓止住了哭声，深深呼吸了两下，沙哑地回道：“进来吧。”
四个早已等得焦急万分的宫女，都一股脑地进了门，各自看向自己的主子。
这是，什么情况？
看着哭得脸都肿了的德妃，海棠梅香对视一眼，内心oS极为丰富：
不会是咱们娘娘把人打了吧？
不、不可能吧。娘娘那小身板，也不可能把德妃打哭啊！
话虽这么说，两人还是不自觉地挡在萧筱面前，到底是别人的地盘，若真打起来，大不了拼死护主！
绿萼和红棉也是一脸敢怒不敢言，扶着杨静宜进了内室净面。
梅县赶紧转身，“娘娘，您先走，奴婢断后！”
萧筱：黑人问号脸……
“我没欺负德妃，刚刚是在安慰她。”
海棠提议道：“要不，奴婢现在去找陛下？有他撑腰，娘娘欺负人也不怕。”
哇，你这个小同志，学着仗势欺人可要不得。
萧筱：“……我真的只是跟她说了几句话，而已。”
“娘娘您骂她了？”
是我的表达有问题，还是你们的听力有问题？
好在，杨静宜很快就出来了，虽然眼睛还是红肿，但是情绪已经平复了许多。
对着她深深一拜。“萧姐姐，大恩不言谢。”
“不必客气，你自己好生保重。”
“姐姐日后但凡有所差遣，我定义不容辞。”不管萧氏有什么目的，她都感谢她告诉自己真相。
“我并不需要你去赴汤蹈火。”萧筱深深看着她，“人生还很长，希望你尽快走出来，好好过日子吧。”
说完也不顾愣在原地的杨静宜，她便径自出了淑景殿。
梅香和海棠赶紧追了上去。
“娘娘，您和德妃到底说什么了？”
“当年郑氏害她失子的真相。”
“竟真的是她干的！可娘娘您为何不大高兴？”
萧筱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看天空，太阳即将落山，艳丽的晚霞笼罩在宫殿上空，让人很是惊艳，可她心里却像堵了一团棉花。
时隔多年，依郑云昙的心计，应当早就把相关的证据销毁了，所以德妃才被蒙蔽了这么多年。
可她却查出来了，还从太医令那拿到了证据，若说里面没有李治的推动和默许，她都不信。
这一点也说明，当年的事他一定是知情的，而且还放任了结果的发生。
可德妃腹中的，也是他的孩子……
萧筱知道，宫廷里容不得圣母白莲花，她也没资格教任何人做事，可心里还是觉得失望又茫然。
等回了承香殿，梅香见她恹恹的，小心问道：“娘娘，那今天的药，还喝吗？”
什么药？
萧筱很快回过神来，今天她小日子刚结束，又该喝四物汤了。
“当然要喝，去熬吧。”
半个时辰后，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汤药，她却罕见地有些迟疑。
“娘娘？”
这时，门口却传来爽朗的笑声，“十一娘，你的图纸朕拿给司农监了，他们如获至宝，还说……”
李治快步走了进来，一脸的兴奋喜悦，却在看到她身边那碗汤药时，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参见陛下。”梅香有些胆怯，端着托盘就想往外退。
不料萧筱却端起碗，几口就把药喝了，这才擦擦嘴，仿若无事地向李治行礼问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