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天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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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诺的牙齿正在像英格兰四十年玫瑰战争那样打架。
这有一部分是半夜被苦主找上门来的心虚恐惧，但更多的是刚刚被兜头浇了一脑门子冰水混合物后的身体正常反应：
露西亚现在正处于十一月的隆冬时节中，即使屋内有温暖的壁炉帮助维持室内温度，但当你像冰桶挑战一样用自己的脑袋和暖和的身体迎接一大桶冰水混合物的时候，壁炉就爱莫能助了。
更不要说，在不久之前，他才刚经历过热身运动，这一冷一热极度淬火降温下，康诺·伊西法没有当场跪地已经是脑子被冻僵没反应过来的结果了。
年轻人叹了口气，挥动魔杖，康诺看到那是一支与英国巫师使用的风格完全不同的魔杖。
就在白天的时候，这支魔杖点在老约翰的手背上，把他的整只右手连同胳膊都一起切割分离成了标准的麻瓜人体模型教材。
而现在，这支魔杖挥动间，古老拗口的语言从年轻人的口中吐出，康诺当年在德姆斯特朗的成绩并不差，他听出来这并不是欧洲魔法界所习惯的拉丁语咒文，但也不是更为古老的卢恩文字——现在更多的是称之为古代如尼文。
未知的咒文未知的效果让康诺几乎发挥出了自己最大的潜力从记忆里寻找这种语言的真身：这个世界上有着足够古老而源远流长至今的魔法源头就那么几个，能够有独立的魔法语言的咒文起源地……
不是拉丁语咒文，也不是古代如尼文，更不可能是远东那边的咒文——这些咒文虽然听不懂，但是和远东那边有奇异韵脚有节奏的咒文根本不是同一种语言。
时间不会因为康诺的思考而停下脚步，在他拼命思索这是什么恐怖的咒文时，咒文的效果已经渐渐显现：
魔杖杖尖喷涌出银色的雾气，雾气中，一架金色的天平如同被破除了隐身能力一般，渐渐显现。
当那篇拗口又难念的咒文来到结束语时，金色天平也由虚转实，闻闻地浮空停在年轻人和康诺之间。
就像它的底下有看不到的桌子在支撑着它一样。
当看到那架天平上独特风格的纹路装饰时，康诺终于想到了那种古老而拗口的语言源头：“……圣书体。”
古老的魔法社会，埃及独有的魔法语言，圣书体。
即使在麻瓜乃至于大多数埃及巫师中都已经不见了这种语言的踪迹，但在那些几乎与巫师起源同时的古老家族里，依然还流传着圣书体真正的读音和咒文。
“不错，现在已经很少有人能认出这种咒文了。”青年挑了挑眉梢，在那张近乎完美的俊秀面孔上，这个动作带着自然天成的魅力，“我很高兴你没把它听成楔形文。”
康诺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你，你根本不是来自美国的巫师！那些埃及的古老巫师家族根本不可能将这种奥秘教给一个外人！”
青年重又在壁炉边的沙发上坐下，手肘撑在沙发扶手上，他闻言露出了认可的表情：“一般来说，是这样没错。”
——但谁让某位瓦加度优秀学生从一年级起就虏获了全校所有教授的心，四年级开始加入校巡查队后连续立功，多次带队捣毁盗猎网组织，数度摧毁针对法老王陵的巫师盗墓行为，六年级的时候更是直接毁了盗猎组织在整个非洲大陆上的所有网路，让原本已然成为庞然大物的盗猎者们不得不又回到小组织小打小闹的原始时代，一手建立针对本土魔法资源保护监控体系……
总而言之，因为太过耀眼，喜爱这名优秀学生的老教授们担心她被暗中“早夭”，想尽了办法保护，为此不惜教授家族传承的古老魔法和文字，好给她多添点底牌……
虽然后面老教授们自己都没明白过来，怎么原本想着只喂给优秀学生的圣书体课程莫名其妙变成了面向瓦加度足够优秀学生的大众课程，愣是把原本都快要断了传承的圣书体给传下去了……
反正，和他们心心念念想要偏心的对象说自己太忙没空所以让同学过来代替上课回头转述这种事……应该没什么关系。
……吧？
康诺当然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他的想象力也不足以支撑他想到这些——只听这年轻人竟然赞同了的话，常年混迹于翻倒巷的黑巫师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骇人听闻的传言。
包括并不限于杀人夺尸、摄魂取念、夺魂咒、复方汤剂、继承古老家族的丰厚财产和美貌妻子……
等等最后这个画风不太对。
康诺偷偷看了一眼正观察天平模样的青年。
……而且，就看脸的话，都不知道是谁吃亏谁赚了。
但也不好说，听说美国那边的社会可开放了，说不定……
迎头第二桶冰水浇掉了康诺脑子里的所有念头。
“不错，看来现在你已经完全清醒了。”年轻人施施然把玩着一根棕色魔杖，康诺认出来那是自己的魔杖，但刚刚那个年轻人用它召唤冰水喷他时流畅得就像是在用自己的魔杖一样。
龙心弦的魔杖就是如此容易臣服于强者！
他就知道当年该选那根凤凰羽毛的魔杖才对，稀有又强大——该死的奥利凡德却说他不适合那根魔杖！
“我先来介绍一下我刚刚用的咒语吧，”年轻人抬手示意他看那架天平，“翻译成通俗易懂的语言的话，是‘死神阿努比斯的审判之秤’——我想，优秀的德姆斯特朗毕业生康诺·伊西法先生或许听说过，但我还得再说一遍，毕竟这是咒文的要求。
“传说死神会在秤的一边放置象征真理的羽毛，另一边放置死者的心脏，死去的人若是一生行善，心脏就会比羽毛轻，便可以升上天堂，与众神永生；如果在世时做过坏事，则心脏比羽毛重，这个人将会被打入地狱，而心脏就会被魔鬼吃掉。
“不过麻瓜们的传说虽然大致符合事实，但多半都有和事实有所出入的地方，比如阿努比斯其实是一位古埃及极其强大的、传说中的巫师，而他的审判之秤，其实是用来审讯他人的。
“作为追求公平之人，阿努比斯先生在咒文中定下了足以让最精明的古灵阁妖精都哀叹的规则和筹码，得到的则是：
“天平不接受谎言和自以为的真相，只接受与事实相符的真相；
“一人一个问题交替询问，足够分量的问题置换对等的问题；
“如果有隐瞒，根据隐瞒信息的重要程度决定隐瞒者将承受的惩罚力度；
“拒绝回答和撒谎，以及试图突破天平的封锁，都将承受与问题对应的惩罚。”
青年说完，天平幽幽亮起，周围黯淡了下去，仿佛被吸走了光源，只有他与康诺所在的这一片区域，被天平的光芒笼罩，依然明亮。
“作为施术者，按照公平原则，第一个问题的提问者是你，康诺·伊西法先生。”青年温和开口，“现在，你可以说出你的问题了。”
在青年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某种奇异的限制被放开，康诺发现自己可以说话了：
“为什么要抓我？我不记得我有见过你！”
他迫不及待地开口，语气里满是被莫名找上门的愤怒迷茫以及遇到强大者的懦弱恐惧。
——混迹于翻倒巷的巫师可不会因为一个从未见过的咒文和那看着好像变形术的产物而屈从，狡辩和假装无辜是刻在他们天性里的东西。
天平朝向康诺的那一端沉了下去，那上面仿佛有什么看不到的筹码——是他的“问题”。
而现在，轮到青年在另一端上放上足够平衡的“回答”了。
青年笑着摇了摇头：“因为你的宠物嗅嗅拿走了我的储物戒指，里面的东西价值足够你在这个巫师酒吧里用最高规格享受大半年还有多的积余，如此丰厚的财富，足够我跨国寻找你的下落了——虽然你抹掉了明面上的追踪咒，但暗地里的，一个都没抹掉。”
“而且我们见过面，老约翰的魔药材料商店门口，我在里面和老约翰商谈价格的时候，你就在门口偷听我们的谈话——那个窃听咒用的不错。”
天平朝向青年高高翘起的那一端慢慢落下，直到两边恢复平衡。
康诺刚想继续开口，就发现自己被某种神秘的力量封锁了嘴，他无法说出任何一点声音来！
“现在轮到我提问了。”青年露出了很是愉悦的笑容，“所以我很喜欢这个咒文——因为你们总喜欢这样浪费掉宝贵的先手机会。那么，请慎重地思考后回答：今年，也就是1991年8月1日凌晨三点左右，地点英国伦敦，翻倒巷的那条如尼纹蛇的买家和卖家分别是谁？”
天平朝着青年落下，而另一端高高翘起。
康诺不假思索道：“我不知……啊啊啊！！！！”
他的“我不知道”甚至还没全部说出来，天平面对他高高翘起的那端亮起一道红光，落在康诺身上，让他发出极其凄厉的惨叫声。
“我在一开始就提醒过了，但你们总是喜欢为我表演一番中了‘钻心剜骨’有多疼这件事，明明我是知道的。”青年支着脸颊，道，“不过不要紧，伊西法先生，像你这样试图挑战阿努比斯的威严的巫师，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好了好了，缓一缓，从钻心剜骨的疼痛里缓一缓，然后好好想想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对了，请注意时间，不要试图拖延太久时间，阿努比斯先生的耐性不好，所以他的天平耐性也不太好。”
康诺倒在地上，大脑因为极度的疼痛而空白一片。
当他从那种极致的疼痛中终于缓和过来时，他的第一反应便是在心里破口大骂：
该死的！
这个美国佬根本没说过回答错误或者隐瞒的下场是“钻心剜骨”咒！
如果早知道那架天平判断他撒谎之后会直接释放“钻心剜骨”，他绝对不会试图隐瞒什么！
“我、我说！是艾肯特·福利！他从福莱维·瑟斯手里买走了那条如尼纹蛇！艾肯特他想要一个与众不同的宠物，他听说了如尼纹蛇的威名，觉得这个配得上他纯血巫师的身份，所以他委托福莱维·瑟斯去收购如尼纹蛇——因为他知道福莱维手里有一条覆盖非洲和欧亚大陆的神奇动物走私线！如尼纹蛇只分布在非洲布基纳法索，翻倒巷里只有福莱维有办法弄到那边的神奇生物！”
康诺大喊道，生怕天平判定他有隐瞒行为，一股脑地把自己知道的事都说了出来。
天平缓缓回落，重归平衡。
青年挥了下魔杖，天平在空中碎裂成了无尽的砂金，然后消散在空中，仿佛是将刚刚被吞噬的光源重新又反哺回来了一般，周围的光亮恢复了正常。
康诺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钻心剜骨的疼痛仿佛还残留在他的身体里，让他根本直不起身来。
青年依然端坐在沙发上，魔杖有节奏地一下一下地敲着另一只手的手心：“福莱维·瑟斯，负责活着的，伊桑那·肯尼亚负责死了的，那么，嘉达伊雅·艾方索又在其中担任什么角色？”
康诺骤然回过神来，抬起的脸上是根本无法掩饰的惊恐：
伊桑那·肯尼亚这个名字，只有在翻倒巷里混迹了好些年的人才知道——极少有人知道，翻倒巷里十七家非法材料商店里，有十一家的幕后老板是他。
康诺自己也和伊桑那有合作，他弄到的东西，绝大多数都出售给了伊桑那：尽管，在大多数人眼里，他是分散出手，这次和这家材料店谈价，下次跟另一家，似乎总游走在不同老板之间，但事实上，那些人背后，都指向同一个人，伊桑那·肯尼亚。
但是，伊桑那已经有些年头没有亲自出面过了，翻倒巷里没点资历的都不知道这个名字，这个才刚刚来的年轻人是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