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 鲛灵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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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十月十二。
天微微明，众人已经起床。
黎符早就安排妥当，他亲自带领众人从山上下来，走了一二里路就到海边。
几十艘大小渔船早已备好。
上百名九黎男子各自去到自己船上。
黎符对风长生道：“我们的渔船每日出海打渔，你们上我儿子黎瓒的船上，他会将你们送到鲛灵岛附近。”
黎瓒当即站了出来。
风长生看到黎瓒四十多岁，身形魁梧，样貌十分忠厚。
风长生道：“谢过黎族长。”
随后他和仆兰雪、沙无义，跟着黎瓒上了船。
此时船全部搁浅在海滩上。
风长生问黎瓒道：“黎大叔，咱们不得先把船推到海中吗？”
黎瓒道：“不用，海神会来接咱们的。”
风长生听了顿时头大，巫教的人真是一个样子，万俟乌说什么鹿神，巫念星说什么月神，还有什么祖灵，到了这里又是海神，你要说用灵术或者巫术倒不怎么新鲜，非要说什么海神。
这时黎瓒和其他船上的男人一齐祝祷，颂念咒语。
无边无际的苍天忽然乌云密布，渺渺无涯的沧海泛起阵阵波涛。
海浪一阵阵地向海滩袭来，海水托起船只，带往海中。
开始带进去一段就重新搁浅，反复几次之后，船只进入海中。
九黎人不再祈祷，咒语也停止了。
天空恢复晴朗。
黎瓒道：“海神显灵，我们走吧！”
说着就交代族人扬帆起航。
风长生第一次出海，眼看着海岸线渐渐消失于无形，四面八方一般模样，看不到尽头，他低头看海水，就在咫尺之间，却看不到底，看得久了，还有些眼晕。
要不是太阳升起，他连方向也无法辨明。
这与在长江上坐船时的感觉浑然不同，两侧高山相夹，有些逼仄，却比这浩荡沧海踏实。
有些类似他在空阈和地府幻境中的感觉，空阈和地府是幻境，却那么真实，而大海是真实的，却如此虚无缥缈。
风长生把目光收回来，坐在甲板上，对黎瓒道：“黎大叔，你知道鲛人的由来吗？”
黎瓒道：“我听族长说过一些，并不详尽，鲛人族自上古时期就生活在海上，从东海到南海都有他们的踪迹，后来人妖分别，巫族和灵族奉其为鳞虫之灵，沿海百姓对其十分敬畏，所以他们并不受影响，再后来，人族贪欲愈来愈重，渐渐有人族修者开始捕猎鲛人，其中有几次惨烈屠杀，从此鲛人远遁，几乎绝迹。鲛灵岛是上古鲛人族望月祈天的圣地，到如今，无人再见过鲛人，但是每年还有海鸟衔鲛珠来鲛灵岛，无人知道海鸟从何处得来的鲛珠，有人说是鲛人族有意为之，他们不敢靠近人族的领地，只能这样维持望月祈天的传承，有人说是鲛人族灭绝之前，在远方流尽了眼泪，他们对海鸟施了巫术，让它们每年帮他们完成这个仪式，总之这件事已经延续千年，从未断绝。”
风长生听了，无法分辨真假，却有些异样的感觉，他在鬼城鬼宫的幻境之中，好像见过鲛人，只是那些破碎画面难以串联，终究不知道其中原委。
风长生道：“鲛灵岛距离琼州岛不过一百多里，这件事应当人尽皆知，为了不见修者来争抢？”
黎瓒道：“鲛灵岛周围好像被布下阵法，平日里不见踪影，每年到这几日才突然出现，十月十五之后便又消失，人族修者好像对鲛珠并不太感兴趣，又或者他们有什么约定，总之每年只有岭东和岭西的边军过来收取鲛珠，双方还经常为了鲛珠自相残杀，有一年竟然出动全部水军，在海上打了几个月。”
仆兰雪有些感叹道：“人族，还真是贪得无厌。”
沙无义道：“若按上古的方法分族类，这船上，黎氏是灵族也是巫族，钜子是灵族，只有我们二人是人族。”
仆兰雪笑道：“人族贪权利土地财货，灵族贪尊严自由意气，巫族贪神灵信奉虔诚，上古时三族分立，到如今三族归一，那些贪欲也合到一起，乃是三重贪欲，贪上加贪。”
风长生道：“这个说法倒是有些道理。”
黎瓒道：“巫族的信奉自上古来，那时候还没有贪欲。巫族相信，一定会有灵族的英雄出世，消灭人间一切贪欲。”
风长生道：“草木贪阳光，鸟兽贪食物，万物生灵，怎么可能有不贪的，只是以前贪得不算过分而已，自从人族好珍馐，好美衣，好华居，才贪得显眼。人间灵气本来有数，谁多占一些，他人就少一些，所以才有三六九等，上位者多占多贪，下位者没有机会，等到民不聊生，英雄出世，好似林中大树占据阳光，英雄占有更多的灵气，即便他为世人遮风挡雨，消灾解难，终究害死了更多的人，所以巫族所说，等英雄出世，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黎瓒听了，反驳道：“历史上的英雄不是真的英雄，他们虽然治乱平世，安定天下，终究没有除了病根，我相信一定会有真正的英雄出现，继承祖灵的意志，消灭人间一切灾难，让天地生灵都能平安喜乐。”
风长生又听到这句话，有些无可奈何。
行朴素之道，好似倒行逆施。
一个人吃过美酒佳肴，即便还能吃下野菜窝头，也不能甘心，甚至贪欲和无耻更甚，在沙丘宫中已经验证。
当然不是每个人都是这样，能心存仁善，不贪不恶的人也有，只能说凤毛麟角，即便风长生自己，也不敢说无一点贪念，不犯一点罪恶。
行大道，须举世行之方可，这里还有一个真假之分，道佛二门尚且堕落，少年书生尚且放纵，何谈平民百姓。
争执无趣，风长生不再说这个，岔开话头道：“黎大叔，你们在海上如何辨别方位？”
黎瓒指着前方的海面道：“我们的巫术可以得到海神的眷顾，而海里的鲸鱼是海神的信徒，它们会带我们去到我们想去的地方。”
风长生站起身来，看向前方，果然看到有鲸鱼在前方游动，铁戟一样的背鳍像一个个旗帜，在指引着方向。
风长生想道，彭伦能与飞禽走兽神魂相连，想必九黎人也可以，他们用了巫术，非说是什么海神眷顾，着实痴愚。
到了正午，船只不停，他们吃了些食物，饮了些淡水，继续航行。
一直到了黄昏。
晚霞满天，映红海面。
船只行到一座珊瑚岛附近，珊瑚岛隆起三五丈，长约五十多丈，宽约二十多丈，虽然不大，却足够这十几艘船只停靠。
黎瓒指挥族人靠岸，随后对风长生道：“再向南二十里就是鲛灵岛，你们恐怕要自己过去了。”
风长生道：“已经很近了，我们就用灵术飞去就好。”
黎瓒道：“我们会在附近捕鱼，等待你们归来。”
风长生道：“十月十五入夜之前，我们一定回来。”
黎瓒道：“祝你们好运。”
随后众人一齐下船，上了珊瑚岛。
岛上草木茂盛，走到里面，草木掩映之下，有几座珊瑚石做成的房子，进了房子，里面铺着一些枯草，想来是渔民歇脚过夜的地方。
众人在那房屋中一同用饭。
天色擦黑，明月出海，黎瓒分给风长生三人一些食物和饮水，三人便与黎瓒等人告别，随后化作灵气，贴着海面向南飞行。
本体化气飞行，极为耗费灵气，一般只有在战斗凶险或者逃命时才用，好在只有二十里，风长生此时灵气充沛，不在话下。
他有些担心沙无义和仆兰雪，怕他们坚持不了太久，想起之前在云州时仆兰雪只有化龙境中品的实力，此时却也到了化龙境上品，他不禁有些惊讶。
于是关切问道：“姐姐，沙前辈，你们是否需要歇息？”
仆兰雪道：“不用，我的巫术可以借来海天之间的灵气，也可以分给我舅舅。”
风长生听了这才作罢。
很快三人借着月光，看到前方一岛，岸边有许多船只，岛上有些零星火光。
风长生道：“咱们从别处绕过去。”
说罢往西拐去，仆兰雪和沙无义跟在他身后，三人收束灵气，不露光芒。
这岛也不算大，约莫方圆五里，也是草木覆盖。
四面有舰船守卫，总计三五十艘，看那船只体量，少说也有两千水军，应当就是周缨和张信的人
三人找了一个空隙，上到岛上。
岛上驻扎了一千人，也在四面海滩。
三人往岛内行了一段距离，岛上有几个高处，都有兵士驻扎。
三人只好在找到偏僻处停下，隐藏身形，等待天亮。
天亮以后，他们早早醒来，看清这岛的地形。
沿着海岸是一圈高山，兵士们不能全数占据，他们上到一座高山之上，看向岛内。
岛中间竟然有一个湖，二里方圆，湖水碧绿，仿佛翠玉，湖中还有一个圆形小岛，径约十余丈，全是白色沙子，没有一点其他颜色。
仆兰雪道：“这岛果真有趣。”
风长生道：“阴阳家邹衍有言，儒家所说的中国，只不过是天下的八十一分之一罢了。中国称做赤县神州。赤县神州之内又有九州，就是夏禹按次序排列的九个州，但不能算是州的全部数目。在中国之外，像是赤县神州的地方还有九个。这才是所谓的九州了。在这里都有小海环绕着，人和禽兽不能与其他州相通，像是一个独立的区域，这才算是一州。像这样的州共有九个，更有大海环在它的外面，那就到了天地的边际了。
你们看这海中湖，岛中岛，像不像邹衍形容的那样？”
仆兰雪道：“倒真的有些像。”
沙无义道：“万国土地，万里河山，难道只是一座岛？”
风长生道：“这就不清楚了。”
这时忽然有一群海鸟飞来，全部是白羽红喙，看起来十分俊俏优雅。
海鸟在湖上盘桓片刻，就开始有海鸟飞到岛中岛之上，张开嘴巴，有宝珠从海鸟口中跌落。
一粒粒的宝珠从空中下落，虽然离得很远，却能感受到宝珠的光芒，更奇特的是并不觉得耀眼，反而如月光一般冰冷明洁。
旁边小山头上的军士无不探着头观望。
他们不是修者，应当看不清楚。
海鸟放完鲛珠之后，就在湖中嬉戏。
风长生道：“那些军士如何确定那些海鸟送来多少颗？是否够数？”
仆兰雪道：“我已经探得，海鸟每年十月十三，十四，十五，分三批送三百六十颗鲛珠过来，周缨之子周怀和张信之子张益，各带一千兵士在此，船上各留五百人，岛上各驻扎五百人，待到十月十五黄昏，海鸟离去之后，周怀和张益各带十名贴身护卫，去岛中岛上拾取鲛珠，计数之后，一家分得一半，他们便带着船队离去。”
风长生道：“年年如此？”
仆兰雪道：“按他们的说法，确实年年如此。”
风长生道：“这么说，咱们要在这里待三天了。”
仆兰雪道：“不错。”
风长生道：“象国会来夺取鲛珠吗？”
仆兰雪道：“周、张两家各有五千水军，在象国沿海，想必他们不会来。”
风长生道：“若他们饶过周、张水军，过来夺取鲛珠，那样就可以要挟周缨和张信。”
沙无义道：“他们不会来的。”
风长生道：“为何？”
沙无义道：“因为周缨和张信的水军本来也不会进攻象国。”
风长生道：“为何？”
沙无义道：“第一，他们两家和象国有贸易上的往来，第二，张信不会真的让水军出战，因为岭东与象国并不相邻，而张信不动，周缨也不会动，两家水军各有一万人，岭西的海防区本就偏僻，一下损失五千水军，他再也难以从张信处分得一杯羹。”
风长生道：“他们就不怕卫世忠？”
沙无义道：“你忘了他们的靠山了。”
风长生道：“严亲王总比不上太平帝。”
沙无义道：“但是龙璧姓龙。”
风长生瞬间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