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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苦苦相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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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未亮,石老三早早起床,独自坐在院中。

明月将落未落,寒风忽弱忽强。

他已五十岁,不是风烛残年,也暨大衍之数。好在他少年练武,筋骨强壮,不畏寒冷。

石老三没读过书,只听人说过,孔夫子五十而知天命,他不知什么天命,只知人间疾苦,苦不堪言。

最近几年的光景还算不错,未曾挨饿受冻,平民百姓不怕辛劳,只是经不得微小的灾病变故。本来日子平淡,突然就出了狼妖这档子事。

此时他正搜肠刮肚,苦思冥想,昨夜听到那些话语,醒来之后只当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为何字字珠玑,如此清楚?

那几千两银子的资费,除了他与释圆和尚,旁人怎么知道?小石头去清风书院读书之事,也不曾对旁人说起。

他多少知道些朱员外与藏云寺、烟之庵玩弄妇女的勾当,这穷苦人家,山村寡妇们总该有个活路,你情我愿的,他并不觉得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为何就惦记上女儿,还要煞费心机,阴谋设计?

若是真的,该如何是好?去求那清风书院的萧先生吗?他们肯帮忙吗?

他既不确定昨夜所梦之事真假,又不敢冒然离开家人去书院求助,所有事都因他而起,先害了跛子儿子,一直心存愧疚,此时又有可能连累家人,自己难道还心存侥幸么?

石老三当即下定决心,守在家里,大不了去找狼妖,用自己的命换跛子儿子的命。

月落西山,东方天际泛出鱼肚白,柴氏也起床到了院里,招呼一声:“天这么冷,怎么坐在外面?”

石老三道:“醒了就起来了,也没多会儿。”

柴氏道:“我去烧饭。”说罢去西屋和北屋间的厨棚下,生火去了。

石老三起身去了西屋,擦拭起他的叉刀弓箭。

半个时辰后饭好了,桑女跟小石头也已起床,一家人吃过早饭,石老三交代家人不要出门。自己则去找石跛子。

到了石跛子家里,跛子不在,跛子媳妇说跛子去地洞那里给换班值守的人送饭去了。

石老三便去到村后山石处,果然三个值守村民蹲着吃饭,石跛子也躲在一旁,一边跟他们说话,一边等着他们吃完饭将木桶竹篮带回去。

三个值守人是同村二熊爹石大山和隔壁村产婆黄姑的两个孙子黄成、黄志,他们天不亮就与值夜村民换班,都没吃早饭。

石跛子见了石老三忙起身道:“三叔,你怎么来了?”

石老三道:“我不放心,过来看看你。”

石跛子道:“昨晚天黑也不见你回来,到了那寺里怎么说?”

石老三道:“和尚说,要一千两银子才肯救人。”

石跛子听了,低头不语。

石大山道:“我的天,村里才几十户,全村不吃不喝也凑不齐。”

黄成黄志兄弟更是气愤,黄成道:“那庙里吞了多少田地,还要这样贪财。”

黄志道:“就是,租种朱员外的田,还能落个口粮,种他藏云寺的田,每年租子多二分不说,还动不动就克扣,每年冬天还得借粮度日。不是壮劳力,谁敢种他家的田。”

石大山道:“这不相干的事,你们也没种他的田。”

黄成道:“我们兄弟全靠奶奶接生赚些银钱喂养,三爷爷和跛子叔一个猎户,一个赶车,不受田地所累,其他乡亲大多还是种田,我们也十五六岁了,开春也得租田种,朱员外家和白水观都没闲田,最后还得种他们藏云寺的,苦点累点倒不怕,只恨他们太贪太恶。”

石大山道:“可不敢毁谤僧人,要招灾祸的。”

黄志道:“大山叔你种着他的田,你怕他,我们可不怕,再说你就甘心被他欺压?”

石大山道:“这不请了一座佛像保佑,农闲时去庙里做些修缮的活,也能免一部分租子。遇到事了,寺里也管。”

黄成道:“还不是被他们套着,不给他拉磨,看他给你一口料不。还有,村里出了狼妖,他们修者本该出力,这都是官府定的规矩,他们却想着趁火打劫,气不气人。”

石跛子道:“你俩也不用上火,高低是我石头村的事,你们黄村肯出人值夜,我已经很知恩承情了。”

黄志道:“叔你这话见外了,我们虽是小辈,可也知道乡里互相帮衬的道理。”

石老三见他们也吃完饭了,便对石跛子道:“咱们回去吧,我有话同你讲呢。”

石跛子道:“三叔你先回吧,我再跟他们待会。”

石老三便也等在那里,又过了半个多时辰,就见县衙捕头捕快与朱员外、里老一起来了。石老三心中一惊,果然来了。

捕头朱猛身体壮实,满面虬髯,见了石老三,却笑呵呵喊了一句:“师叔也在。”

石老三忙恭敬道:“朱捕头折煞人,我不曾正式拜师入门,喊我石老三就好。”

朱猛道:“师叔见外,先看看那地洞。”

朱员外忙引朱猛与众捕快去山石后面查看一番,片刻看完,又听了石跛子讲述完来龙去脉。便道:“咱们先回村里。”

一干人等回到村里,跛子邀请去他家里,朱捕头却道:“不去你家,咱们都去石老三家里议事。”

跛子还想说话,朱员外给他使眼色,他便不再言语。

到了石家,柴氏、桑女、小石头正围着炉火说话,见一群生人进来,忙躲进里屋,不敢出声。

朱捕头与朱员外随石老三进了屋,几个捕快守在院子里。

几人坐定以后,朱猛道:“有人报官,有狼妖偷小孩,知县老爷命我与朱员外同办此案。案情我已了解,现在商议如何救人。”

里老道:“知县老爷体恤,朱捕头和朱员外受累,还请二位给石跛子做主。”

朱为善道:“乡邻有事,理应共同出力。”

朱猛道:“依照府县规矩,涉及妖邪之事,应由官绅牵头,请儒释道三门修者出面降妖伏魔,在山野则由佛道为主,在城市则以儒门为尊,你们可曾找过白水观和藏云寺?”

石老三道:“前日藏云寺的释圆和尚来过,进地洞遁去九龙峡谷,是狼妖将虎子抓去狼谷,昨日我又去找了释圆和尚,他说需要藏云寺、白水观和两家书院一齐出面,一家要一千两银子。”

朱猛道:“狼妖那边是什么意思?”

石老三道:“这个小人不知。”

朱猛盯着石老三道:“石老三,我敬你是师叔,你却把我当傻子诓骗,那狼妖为何说你惹了他的狼族手下,他本来是要寻你报仇,不想错抓了跛子家小孩,狼妖还说,要救那儿童,须用你外孙去换。是也不是?”

石老三面不改色道:“朱捕头说得没错,跛子,我刚才喊你回来,就是要说这事。”

石跛子也是惊讶,虽然有些愤恨,却知他本心不坏,不过是怕自己怪罪,只是此番朱猛分明是来找他麻烦的,自己既不怪他,亦不能开罪官府,只能假装不忿道:“竟是你惹的祸,事已至此,早晚得讨个说法,先听朱捕头怎么说。”

石老三看着朱猛道:“朱捕头,那和尚不曾下山,此事的来龙去脉,您是怎么知道的?”

朱猛突然想到,这个事是昨晚孟守行和刘知县商议,交代他执行的,没想到还有这么个漏洞。不过他在衙门当差,随机应变,见机行事不在话下,当即道:“是朱员外所说,他还能信口开河么?”

石老三道:“那朱员外又是如何得知?”

朱为善道:“昨日冬至,我派朱二上山,去寺里捐些供奉,释圆和尚让他带话回来的。”

石老三心知肚明,跟昨夜梦见的一模一样。他不动声色道:“此事因我而起,自当出钱出力,但是总不能让我将外孙送去狼窝。”

朱猛冷笑道:“若你清白做人,规矩做事,也赖不到你,遇事官府和修者理应料理,你自己说,你是不是在山间私自垦荒,逃税不缴?还有那九龙峡谷周围五里之内禁止打猎,你是不是在谷外猎的狐狸皮,还惹了狼妖?”

石老三道:“不错,我都认了。官府怪罪,我自己承担,不过我外孙无罪,大不了我跳进那地洞,换虎子回来。”

朱猛道:“那倒不至于,朱员外宅心仁厚,说要替你垫付银子,请那藏云寺、白水观和孔孟书院一同出手救人,至于你家犯禁之事,也可以商量。”

石老三道:“朱员外仁善,朱捕头宽恕,我心领了,只怕有什么条件。”

朱猛道:“那是朱员外与你二人的事,我且回避,你们商议。”说罢朱捕头叫上里老和石跛子,一起退出门外。

朱为善道:“倒也不是多难,我这几千两银子借给你,也不跟你算利息,就请你女儿上我绣坊做工,慢慢抵了本金就好。”

石老三冷笑道:“我还当你是个人物,却做这逼良为娼禽兽不如的勾当,要我的命可以,要我闺女做奴,想都别想。”

朱为善道:“你且想好了,你害的那石跛子一家不可怜么?再者,你犯禁之事,往小了说受鞭笞杖责,往大了说砍手砍脚,杀头都不为过,或者按你说的,你拿自己的命去换跛子儿子,能不能换回来还不一定,你去了还能有命?你若残了死了,你这一家老小怎么办?到时候你女儿得求着上我绣坊。”

石老三低头不语。

这时桑女从里屋出来道:“我去。”原来她听了半天,也知道了大概,说到底是父亲惹的麻烦,被他们要挟,让自己卖身为奴。她已下定决心,先将眼前之局解决,后面走一步看一步,大不了一死了之。

石老三道:“桑儿,你不能去,不知道他那不是什么绣坊,是…”

“我知道,我都知道,爹,不只是为你,还有小石头,他才八岁,为了他,我就算死也甘愿。”

石老三知道女儿外表沉静,内里刚烈,她决计死也不肯失节,料想是为了维护自己和外孙的权宜之计。

石老三恨他自己一生要强,如何到了这个境地,竟要女儿牺牲。

这时朱为善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我这就上山去找和尚道士们。”

“且慢!”石老三伸手道。

朱为善道:“怎么,你还有什么话说?”

朱老三道:“这不是小事,高低还有两天时间,我们一家商量一下,到晚给您回话。”

朱为善想了想道:“我若不允你,你倒说我欺压你,就这么说定,我在家等着。”说罢朱为善起身出门,将朱猛叫到一旁,小声言明。

朱猛听了也无异议,遂带着手下捕快,跟着朱为善,回朱家镇去了。

里老与石跛子也无话,各自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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