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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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灯节几乎可以算是东陵最热闹的节日了，街上灯火通明，摆了各式各样的花灯，还有不少小吃，有丈夫陪同着妻儿上街游玩。
若要论氛围，自然是京都尤甚。
比起外头的热闹，皇宫里却显得一片惨淡。
陈婉从四年前当上贵妃起，就不怎么爱出门了，在自己的宫里吃斋念佛，太傅还在为陈婉声嘶力竭争取皇后之位时，陈婉就已经紧闭宫门，不问任何事了。
后宫也没别的女人，陆昭不在意这些，只是觉得这样一个节日，对孤家寡人的自己，着实是不适合。
更显得锥心刺骨的痛。
他怔怔站在屋外想，如果叶宁予还活着，她会不会央求自己像寻常丈夫那样，带着她去街上？
也许和当年一样，看到个好看的卖头饰的摊子，会和自己撒娇想求得一支？
也许会想吃街上那些往常不怎么吃的小食？
想着，手上传来刺痛，让他收回了神游的思绪，垂眼看着被木簪刺破的虎口，血液滴落在地上。
这只木簪上面有几块焦黑的痕迹，叶宁予的尸体随着火的旺盛被吞噬的一干二净，变成了一捧灰，只剩这只木簪，让他在这四年里才不觉得过去只是场幻境。
想得多了，他又忍不住怨，怨叶宁予为什么要逃离他，怨叶宁予为什么不能等到自己救她，明明……只要再等一等。
可他却忘了，当初如果展凌并未如他所想那般顺利上了崖顶，或是过程中出现了什么差池，叶宁予一样死于非命。
并无什么区别罢了，终究是不够在意。
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下人在这种节日早被他遣散了，陆昭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便回了殿中，背影落寞。
不多时，陆昭便穿着一身轻便的常服出来。
时隔四年，他到底还是决定去看看曾与叶宁予到过的地方。
天色已经暗了，街上还是很热闹，熙熙攘攘的吆喝声，男女之间的调笑声，孩童的嬉闹声充斥着耳膜，陆昭微微拧起了眉。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当年放花灯的河边，眼前已经不自觉浮现了那场景。
叶宁予那时撒着娇让叶落雨给她写，还不给他看，扯着叶落雨到了另一头，拎着裙角蹲在地上，还歪着头小声说着什么。
那时按照陆昭的耳力，是能听见的，但当时他不屑的很，于是也毫不在意。
如今他心里却格外想看看，当年她写了什么。
若是想和他一生一世一双人，那怕是没有了。
谁让叶宁予把他丢下，自己走了。
又或是，想得到他的喜欢？
陆昭若有所思地想，这个倒是实现了，但那又如何，没个结果的事。
除非她又活过来了。
这次若是站在他面前，同他讨要，他也不会再计较叶宁予曾经试图逃离自己的事，答应了也没什么。
陆昭恍惚想着，又站在了那卖花灯的人身侧，小贩见有人站在面前，便觉得有生意了，当即喜笑颜开，“客官，可要来一个？可灵了！”
“来一个吧。”陆昭说。
没多久，想起了上次自己写的东西，微微蹙起眉，半晌才落笔。
愿叶宁予今年能回来看看他。
四年的时间，叶宁予从来没入过他的梦，连他想梦中见见她都做不到。
在他察觉到自己连叶宁予长什么样都快模糊时，才感到了慌张，开始画像，想把人的样子留下来。
他的字好看，叶宁予曾经便知晓，向他讨要，他没应，他的画比起字不遑多让。
画了一张又一张，渐渐的，他已经闭着眼落笔都能勾绘出她的一颦一笑。
可叶宁予就是不入他的梦。
他想叶宁予是不是在害怕他生气，怕来看看他的时候又会被骂？
他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四年了，早被磨没了脾气。
怅然地放了花灯，偏头往旁边看时，浑身都僵了，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隔了好几处的河边，一眨都不敢眨，他就魔怔了一般看着。
唯恐错了一眼都是幻觉。
放花灯的河边不止他这一处，大的宽泛，在另一头也有，刚好是对面，此时人烟都转去了小吃那处，对面的人便清晰显露出来。
女子挽了个发髻，一半青丝散在身后，花灯上的光亮照在她柔软娇俏的脸上，眉心有一道花钿，看不出是什么，杏眼圆润润的，里面盛满了笑意，微微发亮。身上的大氅裹着细瘦的腰身。
她微微弯曲着俯下身，也在欣赏花灯，却不知是别人写的，还是她写的。
陆昭一瞬间呼吸都滞住了，手指微微蜷缩着，眼圈霎时间就红了，他迟滞地往前走了一步，踉跄着又踏出第二三步，呼吸急促起来，然后改走为跑，疯了一样拨开人群，恨不能立刻出现在她身边。
当他满心忐忑来到刚才那姑娘所在之处，又不见人影时，以为是幻觉，慌乱地一转头，却发现那姑娘还在，只是来到了旁边挂灯笼的小摊前。
她仰起脸满是新奇地看着各种各样的灯笼，却没有再上前一步的打算，脖子上裹着的一圈狐毛更衬得她的脸娇嫩乖软。
陆昭张了张嘴，喉咙却想被什么堵住了，一时间发不出音。
他的理智其实已经所剩无几，只剩满心渴求。
“……叶宁予。”陆昭喉咙里的声音破口而出，带着浓浓的僵涩和沙哑。
那姑娘原先还高兴的神情僵硬地缓慢落了下去，有些无措。
显然是知道在叫她。
叶宁予转过身来，怔怔地望着陆昭，两只手下意识攥在一起，脸上的神情很复杂——起码陆昭从前不曾看过她这般神色。
像是惊喜，可转眼又露出一点慌张无措，仿佛怕极了他。
陆昭想，叶宁予果然是怕极了他，才会四年都不敢见他。
于是陆昭也没敢用力，上前轻轻拉过她的手，见她不曾挣脱，于是带着人往没那么引人注目的地方走去，身上每个举动都透着小心翼翼。
等带着人来到桥底下，陆昭松开了手，就那么看着人，最后硬生生憋出一句：“……怎么人多时就出来了。”
“晚上时来找我也是一样的，只有我们，我也不会对你做什么。”陆昭有些委屈。
叶宁予有些听不懂，特别是后面那句，于是不解地歪了歪头，斟酌了一下，“人多热闹些。”
陆昭一愣，没想到她现在成了这样，竟反倒喜欢上了热闹。
这也没什么不好，生前生活多不如意，那么多人对她抱着恶意，不曾有什么好，让她变得怕人，死后自由自在，喜欢上热闹也没什么。
陆昭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触感真实温软，心里却想着确实该给那卖花灯的小贩多些银子。
叶宁予瑟缩了一下，没躲开，怯怯地看着他。
“叶宁予，当初……为什么离开？”陆昭到底还是忍不住委屈地问。
如果她不逃，乖乖等着他来救，她就不会死了。
他会和她好好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