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怨军（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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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两人僵持之时，山洞里一下子冲出几十个手拿刀枪棍棒的汉子，站在那中年汉子身后。有个矮小的身影缩在那汉子背后低声说了句什么，那中年汉子缓缓点头。他语气客气了许多，对江枫道：“敢问各位可是海上的朋友？海狗……那个，海狼军的英雄？”

江枫摇摇头，道：“我们不是海贼。这些货物对我们很重要，还望各位不要让我们为难。”对面人群中有人低声说了句什么，接着一句句向后传递，不一会，脚步声响起，竟然从洞里陆陆续续又出来数十人。

这些人更加的衣不蔽体，个个面容污秽，发如乱草，手中只有木棒，直如乞丐一般，但行动却颇有章法，迅速形成一个半圆，大有将江枫等人包围之势。江枫扭头对赵石头做了个手势，赵石头拿起胸前的哨子用力吹了起来，三长一短，正是紧急召集支援的哨音。树林里立刻响起沙沙的声音，后面的六个小队迅速跑了过来，在江枫身后展开。

对面的人显然没想到江枫有这么多人，一时有些惶恐，很多人眼神游移的看着那中年汉子，希望他拿个主意。那汉子扭头与他身后的人嘀咕几句，才回头对江枫抱拳道：“刚才以为各位是海贼，因此多有冒犯。各位也看见了，俺们都是活不下去的苦哈哈，只求苟全性命才躲在这荒山野岭做野人。既然各位笃定那些物事是你们的，可有什么证据？若是正主另有他人，找来了我们如何应付？”

江枫一时气结，这人可够不要脸的，人多的时候耍横，人数不占优势就耍赖，要回自家货物反要给他们一个交待，这是何道理？这时候谢平川也从后面赶了上来，老头子气刚喘匀，只听见这几句话就知道这些人想干啥，直截了当的道：“说吧，你们想要什么？”那汉子被人戳破心思，老脸微微一红，低声道：“咱们已经冻死了十几个兄弟。还、还望各位能给点粮食衣物，否则，否则咱们实在熬不过这个冬天。”

江枫想了想，觉得这人虽然可恶，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冻死饿死，正想说话，忽听背后有人喊了一声“赵伯伯！”人群中一个少年疾奔几步，一头扑在那中年汉子怀里。那汉子呆了一呆，手中双刀当啷啷落地，扳着少年双肩仔细看他面容，不由惊道：“坤儿，你怎么来了！”

原来这人竟是常胜军五军头之一的赵鹤寿。这一下，后面赶来的常胜军中老兵也有认出了同乡战友的，纷纷上前招呼，剑拔弩张的气氛一扫而空。

江枫松了口气，将手中刀缓缓入鞘。曹坤对赵鹤寿道：“赵伯伯，这位是十三浦商帮的江大官人，是他救了咱们八十多个兄弟。大官人还说要送咱们去南方呢。”赵鹤寿放开曹坤，大步走到江枫跟前，面红耳赤的躬身就要行大礼。江枫一把拦住，微笑道：“赵将军不必如此。”

赵鹤寿将几人请入洞中坐定，才将前因后果分说明白。原来兵变当日他带着五六百人和一批家眷冲出营地，没有直接奔向东南方，而是直奔正北，果然出乎金人意料，没有遇到多少阻拦便逃入荒山。潜伏了几日之后，又一路东行，竟然颇为顺利的到了海边。可惜一直没有找到当初派出去的人留下的印记，更不知道在哪里会合。

这拨人虽没有遭到追击，但一路上冻饿而死的也是极多，到后来只有两三百人逃到了青泥洼。赵鹤寿因见此处隐秘，房屋也可以暂避风寒，便在渔村里落下脚来，众人每日里靠打猎捕鱼挖草根勉强过活。虽然今冬的雪来的特别晚，但寒风一日紧过一日，人人都有多少些冻伤，要是真下起雪来，还不知道要冻死多少人。没想到有一日赵鹤寿带人上山打猎时发现了一个隐秘的洞穴。这个洞干燥宽敞，一百多人在里面安身也容得下。洞中还藏了些生漆牛筋木料之类物资，似乎是个秘密的仓库。这些东西既不能吃也不能穿，对他们没有任何用处。赵鹤寿本打算将那些木材劈了烧火，却被身边人劝住，也就没再理会。他将身体较弱或冻伤之人安排在洞中将养，其他人仍住在渔村的破屋子里，只待熬过这个冬天再做打算。谁知道江枫竟然在海上救了常胜军的一部分人，又在此处与他们相遇。

说到此处，赵鹤寿又是满面羞惭的起身谢罪。江枫看这人言语间颇为老实诚恳，全不似刚才刁钻模样，不由微微奇怪。按下心中疑惑，江枫问道：“不知赵将军和各位有何打算？”说起将来打算，赵鹤寿却踌躇起来，他左顾右盼了一下，像是在找什么东西，支吾道：“嗯，此等大事，得和众家兄弟商议一下。这个……”江枫更觉奇怪，不知道这老军头犹豫什么，带了几人出洞等候。

片刻后，赵鹤寿大踏步从洞中走出来，对江枫道：“江大官人，咱们商量好了。这天寒地冻的山沟沟，日子实在不好过，金狗还随时可能来追杀咱们。不知道大官人是否能将咱们也带回南方去？咱们一没钱二没势，可都有把子力气，这些活下来的兄弟，什么苦没吃过？只要您不嫌弃，咱们做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情！”说罢带头拜倒，后面一群人呼啦啦跟着拜了下去。

江枫赶忙将他扶起，又招呼众人起来说话。他毕竟年轻，这许多人朝他跪拜还是让他有些窘迫。江枫的想法是很明确的，平安港最缺的就是人，这些都是壮劳力，当然多多益善。只不过自己的两条船运力有限，虽然厚德号作为战船作战时可载兵员高达两百多人，但来的时候只准备了四五十人的口粮，实在没有足够的粮食坚持到平安港。江枫只好实话实说，自己的船上粮食不够了，此次无法载送太多的人南下。

赵鹤寿面露失望之色，留下一部分人，就意味着把他们扔给了严酷的寒冬和金人的屠刀，能否活下来全凭运气。他重重叹一口气，将人都召集起来，准备分组。江枫也颇为无奈，他只得命人将船上所有能穿的衣服都搬下来，又搬来几桶鱼干、十几袋冻的硬邦邦的炊饼，希望这些东西能让留下的人尽量多的生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