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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皇帝巡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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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神山是天下人心中的神山,等闲之辈登不得,尤其是帝皇,若得位不正或德不配位,上了山一定不能安然下山。

他们记得先皇南木铮的兄长,也就是当年的废太子,登了天神山。结果在下山时坐骑受惊,将他甩出去好远。太子休养了半年才好。

当今圣上的兄长,当年的太子、如今的安王殿下,有次随先皇登天神山,被风卷起的香灰迷了眼,后来落了毛病,到了夜间就不能视物。直到储位被废,新皇登基才突然好了。

因此,皇家人也从来都不随便上天神山。

天神山,太灵验了!

他们怀揣着这些不知真假的消息,等待着新皇的天神山之旅。

皇家人确实不常登天神山。因为天神山高耸入云,上山不易,虽说天神观所在之处风景秀美,四季如春,也没有人抛下京城的闲适舒服跑去那里。城外,主要的祭祀场所在皇陵,问道让天神观派个修者过来便好。皇家人无论是为了自身安危,还是为了其他的,没有主动要去天神山的。

百姓熟悉的那两条受伤之闻是存在的,不过摔下马的是南木卓身边跟着的侍妾之一,是南木卓后宅争风吃醋之故;被迷眼的是伺候南木铮和南木延香烛的小内官,也并没有夜间不能视物。但这些传闻愈演越烈,让百姓深信不疑。

历代皇帝巴不得怀有这种迷信的民众多一些,也好过日日上蹿下跳质疑政令。万民如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皇者需要民众如水,最好不要长嘴长脑子。并非愚民最好,而是在其位才知其事,才能谋其政。

皇者最爱的是那种开了天窍,犹如神授,来辅佐自己的人;最安心的是那种好好听话,不多问不多思不多张罗的人;最怕的却是那种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还满嘴胡言乱语惑乱人心,自己还对自己的理论深信不疑的人。

若不能得神授辅佐之人,那便希望所有人安分守己从令如流。这样也能早日全民一心,达到政通人和之地步。

南木笙听过这些传言,他一笑置之,叶黎安更是不信。夫妇俩携手登山,犹如春游。

这是南木笙自六岁那年目睹生母跳崖后第一次登天神山。幸好叶黎安在旁边无忧无虑地与儿子玩闹。否则,南木笙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勇气继续登上去。

他拜完天神,一家人到皇家行宫休息。南木笙没有住在行宫主殿,而是住到了当初何潇儿住的小院。这里虽小,但风景独美。只有寥寥几人知道皇帝对这座小院的情怀。

南木笙站在崖边,他有些记不得母亲跳崖的具体位置了。但她那天的音容表情浮在眼前,折磨着他内心深处最脆弱的神经。

叶黎安走过去,站在旁边,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轻轻牵起他的手。南木笙望过来,一向风淡云轻的眼中此刻全是破碎的光。

他的眼神如漩涡,一瞬间把叶黎安卷进去。从此,她自愿画地为牢,困在这一瞬。很久很久以后,叶黎安忘了好多好多事情,但从没忘记过南木笙此刻的眼神。

他那样脆弱,那样需要她,用一个眼神就将她半敞未开的心门一下撬开,填的满满当当的。

叶黎安心想:完了!又陷进去了。智者不入爱河,我第一次在爱河里溺水而死,这第二次希望能……

希望能怎么样呢?

叶黎安也不知道她希望南木笙怎样去爱她。

他是皇帝,后宫不止她一个女人,往后会有更多的女人。

叶黎安哪儿哪儿都不怎么优秀,唯独在自知之明这一点上自觉还是可以的。

她觉得即使南木笙愿意,她也没有能力去对抗世俗和朝堂的压力,要南木笙遣散后宫为她独守。

叶黎安轻轻叹了口气,将身边的南木笙揽过来,将他的脑袋放在自己的肩头,轻轻地抚着他的后背安慰他。

在南木笙日后的记忆中,叶黎安此举完全是在安慰他。其实只有叶黎安清楚,那一下一下的轻抚不只是在安慰南木笙,也是在安抚自己忐忑的心。

那日她闭上眼睛对自己说:不挣扎了,不反抗了,就这样吧!幸好,相爱的人是他。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在那方小院中度过的几天之内,叶黎安终于入尘,南木笙却是终于用新的美好的记忆覆盖了幼时的梦魇,终于驱了心魔。

有一日,帝后二人看望久居天神山的何太后——哦,不,现在应是何太皇太后了。

过年时,另一位太皇太后文氏忽然病重而亡,如今只有这位何氏太皇太后了。

叶黎安看见这位太皇太后感觉十分亲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似的。

太皇太后看着叶黎安的打量微笑不语,留了叶黎安用午膳。

皇帝识趣地离开,让这两位闲谈。皇帝遣了下人,无所事事地闲逛到天神观中,正巧看到一位六七岁的小道童在擦拭神像。

皇帝看了一会儿,开口问道:“小修者!只你一人擦拭这么大的神像。要擦到什么时候?不如再请几个人与你一起擦。”

小道童闻言停下,回头看了看他,许是不认识皇帝,也识不出帝皇服饰,淡淡开口道:“修者便是修者,没有大小之分。我年龄虽小,却是问道之人,世俗之礼便不再适用。”

南木笙听着有趣,笑了笑,有心逗弄他,开口道:“受教了!那你何不去修行,为何在这里擦神像?”

那道童老成地点点头,回头继续擦拭神像,说:“擦这神像便是修行。神像虽大,我一下一下地擦拭,总能擦拭干净。既然只有我一人,这便是我一人的修行。无关他人!”

南木笙仔细琢磨了这几句话,没了刚刚逗弄的心思,问道:“何为修行?如何修道?”

“修行便是悟禅,修道即是问心。守持本心,不为色相所扰,净心守志。禅机尽在一言一行一花一叶中,坐亦禅,行亦禅,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一笑一尘缘,一念一清净。”

南木笙终于正色,认真思索这几句话。

那小童回头看看他,摇摇头叹道:“痴人啊痴人!既不明白,我再点你几句。修行即是饥来吃饭、困来即眠!”

南木笙不以小道童之话为忤,虚心请教道:“饥来吃饭,困来即眠?谁不是如此呢?”

那小道童将布子投在盆中搓了搓,拧干净后才道:“不一样。常人吃饭睡觉,心中全是与吃饭睡觉无关之事。吃时不肯吃,百种需索;睡时不肯睡,千般计较。这便是为色相困扰己心。若能净心,那便能六根清净。平日吃饭睡觉屙屎坐卧,无处不净心,无处不自在。处处是道场,事事皆修行。”

南木笙点点头,并不觉得此话粗俗,行了一礼,虚心求教道:“修道即是问心。此句何解?还请修者赐教!”

那小道童深深看了一眼南木笙,才叹气道:“你本是天地孕育之灵物,堕入俗尘之中,竟被这浊世牵绊,心系凡尘,慧根全被俗念蒙蔽。唉~也罢!你我相遇便是有缘,多说几句也无妨。”他向着南木笙站定,微微仰起头说道:“修道即是问心。修道,贵先立乎其本。本立而道生。本者即为心。心为人之主宰,亦为天地万物之宰。心是道,道即心。天地间,本来无一物,无一事,心生万物,心生千惑。因此,世间诸事,心中自有答案。只要消除心障,正其心,净妄念,安其心,即可得道。道以心得,心以道明,心明则道降,道降则心通。”

听闻此言,南木笙大受震撼,呆呆立在当场,久久不能回神。

天神山的风悄悄钻进来,轻轻拂动观中挂的垂帐。

那小道童回过身继续擦拭神像,并不搭理呆愣的南木笙。

南木笙回味着那几句话,不知过了多久,陪侍皇帝而来的宋清道长踏进观中,一眼便看到皇帝愣怔的模样。他又看到那小修者,行了一礼,恭敬问道:“师叔!”

那小道童侧眼看了他一眼,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宋清微微皱眉,脸色为难地小声道:“师叔,您又说了什么?”

这位小师叔有些神叨叨的,成天说些别人听不懂的话。而且,只要他看上一个人,不管是谁都要跟他神叨叨地胡咧咧一番。每回都把对方的三观震碎,或哭或懵。幸好来天神山的人不多。

小师叔也算道观中的法外之人,除了观主也没人有那辈分管得了他,每日无所事事,行踪不定,谁都管不到他。他也是早慧,并不需要人管,也就任由他去。

宋清平心而论,小师叔说的那些话吧~乍一听好像很深奥,再一琢磨又觉得太过浅显粗俗,又往深里想想其实是大道理。他也不知道没怎么正经学道的小师叔,小小年纪怎么会懂得这么多?

全观人都知道,这小师叔是上一任观主临死前收的关门弟子。当时小师叔还是裹在襁褓中的婴儿呢。

莫非真是神授?

除此之外,无法解释这一切。

宋清为难道:“这位可是皇帝!”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不过又一沉沦的灵魂罢了。是皇帝更好!早日悟道明禅,也能造福百姓。”

宋清忍无可忍,又不敢随意打断南木笙的沉思,只好静静在一旁候着。

南木笙对他们的对话并非毫无察觉,只是心中震撼久久不去,细细回味小修者说的话,真是至理。

过了一会儿,他回过神来,恭恭敬敬朝小修者一拜。那小修者回头看一眼,便继续擦拭神像,并不搭理。

宋清无奈,只得上前为小师叔说情打圆场。但南木笙并不生气,反而带着宋清悄悄退出了门。

那小修者听到离去的脚步声,头也不曾回,也不知听到了没有。

南木笙坐在那小院中的古檀树下,望着风景,胸怀开阔,似有所悟。

不多久,叶黎安回来了。

南木笙回头,急于分享自己的所见所闻,结果看到叶黎安一脸煞白,似是见鬼。

她眼神复杂地望着南木笙,快要哭出来。

南木笙急忙抱住,问:“是不是受寒气了?山上凉,多穿些!”

叶黎安张张口,但喉咙干涩,挤不出声音来,只好点点头。

帝后在山上又宿了一夜,第二日启程下山。

夜里叶黎安频频做梦,梦境光怪陆离。她不信何太皇太后所说,却又不得不信。她按何太皇太后所提议,对南木笙一个字都没提。

他们一行人顺水而下,游历江南,再向西折道去了西南吴家,转道中原,落脚西北庞家,最后去视察了一番东北镇关军,回了都城。

整个过程足有半年多。

都城无主,南木笙本意是想将那些有异心之人都逼出来。结果,只跳出几个跳梁小丑,便无人敢作乱了。

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视察一番,既能振奋边疆军民之心,又能看看国土。往后也不至于对手下江山民情一问三不知,治理全靠想象,说出“何不食肉糜”之言。

颜正廷上书皇帝获得首肯之后,带着颜怀明一家迁往辽北。辽北不如都城优渥,一直在侯府养尊处优的颜正廷十分不习惯。于是,在接待皇帝之后,以年事渐高为由,将辽北军中职务和权势全都放给颜怀明。自己随着皇帝一行,带着家眷又回了都城。

颜怀明十分厉害,花了五年时间,将辽北军中先皇布下的暗桩一个个全部拔除。林大更是在他手上殒命,埋土辽北。又花了两年时间,将辽北军整顿得上下齐心,完全收归囊中。

颜正廷是在南木铮去世后的第三年冬天没的。文氏一滴眼泪都没掉。发丧第二天,就把他所有的姬妾全都赶出了侯府。那些女人在颜正廷在时斗不过文氏,颜正廷没了更是毫无反抗能力。

她们的女儿们大些的,早已嫁人。几个外嫁女凑了点盘缠,让这些女人携了未出阁的姑娘们去辽北投奔颜怀明。路上雇了镖局送人,即使遇过三俩盗匪,一听说辽北军镇关侯府亲眷就不敢过分生事。得益于辽北军威名,一行人越接近辽北越是平安。镖局这趟钱挣的几乎没费什么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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