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寿康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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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起来,迈进几步,向她伸出手,温柔的说:“潇儿!带我走吧!这世间没你,我一刻也不想待了。”
他猛地弯下腰,感受到腹部传来剧痛————是洛慕峻的手下按指示踢了他一脚。
他仰倒在垒在主位的矮阶上,重又站起来,眼里心里只有那一个人。
叶黎安惊声尖叫,心里庆幸将孩子先送回了后宫。
洛慕峻还未开口,洛慕琰冷冷说道:“南木铮!你看清楚!我叫洛慕琰,不是我母亲。”
闻言,南木铮的脸庞从疑惑到惊讶到恍然,不过几息时间。最终他自嘲的笑笑:“原来如此!哈哈哈哈~也好!幸好没死!我也算对得起潇儿了。”
洛慕峻上前又踢了一脚,踩着南木铮的脸,狠狠说道:“不!许!提!她!的!名字!”
叶黎安赶忙跑去劝洛慕峻:“那个……弟弟啊!”
这个称呼将众人的注意力全吸引过来,只见叶黎安继续说道:“他毕竟是太上皇,再有何恩怨,还是先告诉你哥再说。他做的孽自有法律制裁。你还是先不要太激动。”
洛慕峻心中有些不服,但还是将脚撤回来。
叶黎安看着蓬头垢面浑身酒气的南木铮,嫌恶地皱眉头。
南木铮看到她的表情,同样眼含鄙夷,对洛慕峻说:“朕还有好多秘密。哪一条都足以让你洛氏东山再起屹立不倒。只要……”他伸手指着叶黎安说道:“你将她杀了。朕就告诉你。”
叶黎安吓了一跳,没想到会面对这种情况,身边也没什么侍卫跟着。她心下慌乱,眼睛扫到红芷镇定的脸庞,才松了口气。
孙嬷嬷心中太上皇还是居有崇高的令她敬仰臣服的地位的。她微垂着头并未说话,红芷早在受训时就是以只认当时的晋王为主的思维训练出来的。南木铮在她心里跟其他王公贵族差不多。
闻言,她立即狠声开口:“哪个不长眼的,可以来试试。皇后娘娘伤了一根头发,我都要让他直着进来躺着出去,任你是什么身份。”
红芷本来想说“任你是什么侯爷太皇的。”
但是想到洛慕峻还没开口,还是皇上宠爱的弟弟,还是谨慎点好。
洛慕峻眼含敬佩,状似无奈道:“你看!这小宫女如此护主,打算与我以命相搏,根本不把我等的身份放在眼里。我可没那么大本事杀了皇后,不若你还是好好留着你的秘密吧。”
洛慕琰淡淡开口:“哥哥,没事儿了就走吧!跟这样的人费什么口舌?”
洛慕峻转过头来,看到洛慕琰意有所指的眼神,微微点了点头。然后跟着她一起转身出门去了。
叶黎安一行回到庆天殿,洛慕峻兄妹跪下请罪时,新皇只是淡淡叫他们平身,一句斥责都没有。洛慕峻还想解释几句,新皇就说:“好好吃饭,一家人好不容易吃顿团圆饭。一切事情吃完再说。”
吃完饭没见皇上问起,洛家兄妹也就识趣地没再提起。洛慕峻这才明白,自己能将那么多人带进宫中,逼迫南木铮,原来是有皇帝暗中默许和辅助的缘故。他还以为自己行事有多严谨呢。
自此,洛慕峻更是谨记忠君爱国之则,一心将洛家发展壮大,恢复昔日的盛景。饱读诗书的洛慕琰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坐在家中出谋划策挥斥方遒。即使嫁人之后,也没忘了洛家的兴衰荣辱。
洛家兄妹拜访过太上皇的当夜,宿醉熟睡的南木铮被钻心破腹之痛唤醒。殿外月光皎洁,殿内回荡着南木铮一声又一声的惨叫呼痛。等到疼痛消失,衣衫尽湿的南木铮,一问时间竟是整整疼了子时一整个时辰。
伺候太上皇的不敢怠慢,有人去禀报庆天殿、永宁宫和坤宁宫;有人去请太医;有的手忙脚乱的按着南木铮,不让他在极痛之下去撞墙自戕。
庆天殿里出来个小内官,和和气气地说皇上皇后在睡觉,让东宫的直接去太医院。永宁宫派人跟着来看了一眼,直到侍女回去,尹氏都坐在灯下愣神,直等到侍女禀报才去睡了。
张太医、李太医等太医院说得上名字的都来跪了一地。谁都诊不出什么问题,只说太上皇身体康健,只是饮酒过量,睡眠不足,情绪长期不佳,肝气郁结之类。
饶是痛感真切,在一众太医的说辞下,南木铮也要怀疑自己刚刚的一切是幻觉。但是,此后每夜,一到子时便开始剖腹剜心之痛,子时结束,疼痛准时结束。
南木铮都要以为自己疯了。整夜整夜不敢睡,等着疼痛来袭,等到结束才敢放心睡觉。他一觉睡到日上三竿,一起来便饮酒。喝了酒昏昏欲睡半日,等到入夜又惊醒战战兢兢地等待疼痛来临。
至此,东宫的情况更糟更乱了。
被封在东宫当太上皇开始,南木铮一直在借酒消愁。跟他一起来的嫔妃们,很多都不愿意靠近她。有成年儿女的都呈告新皇出宫由自己儿女养着了,没有子女还年轻的联系家里被接出去了。当然也不是谁都有这种福分,谁能出宫都是新皇及其属臣精挑细选的结果。
虽然朝堂不由一个女子决定,但这女子对于谁具有分量,那便对谁造成了牵制。南木笙深谙此道,于是只有最忠心且最没有威胁的人家才能将亲人接出去。
饶是这样,出去的人就不下十几个了。更别说留下的有多少女子。这些女子有些真心爱着南木铮,有些是心中有把戒尺,有些是即使有心也不敢妄动的。剩下的没爱又没分寸还胆子特别大的,就和看守的侍卫、伺候太上皇的内官偷偷尝尽禁果以慰寂寥。
南木铮整日沉醉在酒色中,这几日整夜受折磨,精神濒临崩溃,根本没心思管这些。这些人越发的大胆,有时候都不想着避人耳目。下人间也常直接互相逗趣打闹。一时间,东宫简直乌烟瘴气风气十分不好。
随着太上皇迁来的还有其未成年的子女。这些子女的母亲,自是不愿看到这种现象。但原先的皇后——现在的尹太后远在永宁宫,也不见她来探望。这一大波人迁居东宫后,没改东宫名称,也没说让谁主事,太上皇又是一副颓废无心管理的模样。于是良淑德三位贵妃联名上书呈告新皇,请求新皇给她们做主。
良淑德三位贵妃本来都有成年子女,按理都可以出宫跟着子女生活。
但淑贵妃出身豪门蓝氏,一子赵王才十八岁,难保以后不生变。这淑贵妃怎么也得再活个二十几年,也就只能在宫中当一辈子的人质。
德贵妃就是皇后最宠信的陪嫁婢女墨祯,早在潜邸时尹氏就将她安排给了南木铮,一入宫就封了品级,一路升至贵妃,占贤良淑德之一位。她的儿子燕王如今二十岁,可能与母亲的教导有关,或是燕王有自知之明,燕王向来不争不抢。本来他没有得力的母族帮衬,对皇权构不成什么威胁。是德贵妃不愿离开尹氏,自请留在宫里。
良贵妃频繁申请要出宫跟随自己刚年满十六封王辟府的儿子魏王生活。她心里想着只要让她出去,自己在魏王府里只手遮天自在快活。女儿福宁公主的驸马是定远侯嫡次子。魏王还小,日后慢慢图谋点什么,也是可以的。
只是新皇南木笙可是记得少时她眼里对自己的鄙夷嫌弃。他当然也看得出良贵妃不是个安分的主。他怎么可能把她放出去,让她带歪了魏王?
福宁公主少时喜欢洛慕笙的事,对良贵妃来说简直是耻辱。她当时只是因为洛慕笙的身份和家族不够强大瞧不上他。再看皇帝和太后也持反对意见,良贵妃误以为皇上和太后平时对洛慕笙再好,心里也是瞧不上这个孤儿的。此后对洛慕笙的嫌弃更是肆无忌惮,言语间多有羞辱。
现在她敢于在新皇面前现眼,只是天真地觉得:都这么多年了,新皇贵人多忘事,应该不记得那些小节了吧?
而嫁与人妇的福宁,从来不主动参加宫宴,尤其几年前一场贵族宴会上见到刚新婚不久的晋王夫妇恩爱有加之后。
良贵妃本想要个皇子,结果来了个公主。她一直努力备孕,想再拼个皇子,对福宁不甚上心。福宁公主几乎是在坤宁宫长大。幸好如此,福宁沾染了尹氏的善良聪慧。但那次宴会上,向来心地善良恪守本分的她忍不住就让人去挤兑当时的晋王妃颜瑾淑,很是下了晋王妃的脸面。
福宁远远看着晋王妃无措的样子,心中有些不忍与后悔。但等她看到晋王面色焦急不顾世俗眼光来女宾处拯救爱人时,她眼中的夕阳终于被打碎。
至此,她去哪儿都避着晋王夫妇,闭门相夫教子,赏花吟诗。当她几乎要忘了那个清俊的人影时,却有人跑来告诉她:晋王谋反,皇帝传位于晋王。
“传位?”福宁公主惊的坐起来,问:“你说的莫不是禅位?或者退位?”
福宁公主的驸马直直盯着公主的眸子,摇头道:“是传位。陛下亲口说晋王是他亲子。是皇后所出的嫡子,说是……”
福宁公主的脑子嗡的一声,再也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她瘫坐在榻上,只一个想法:他竟是我兄长。真可笑!
“他知道吗?”
福宁公主打断驸马说话,问道。
福宁公主心存一线期盼:若他是早知道他俩的关系,但因各种原因不能说出口,这才痛下决心拒绝了她。那说明……
到底说明什么,福宁公主没想明白。她此刻只想知道晋王他知不知情。
驸马凝眉思忖道:“应该不知道吧。他是打着诛杀暴君,替洛氏讨公道的名义谋反的。他当堂斩杀齐王和贤贵妃,还剑指皇帝。后来,他们秘密交谈了约有两个时辰才出来。出来之后晋王脸色很不好,颓然坐在台阶上。之后,皇帝开口传位,他没出声。也没再对皇室操刀弄剑伤了谁。我觉得他是不知情的。”
福宁公主多年前丢失在皇宫的一颗心,如今飘飘忽忽的向她发出惨叫,声音含羞带怒似悲似泣。
福宁公主此生再没踏足过皇宫,也没再见过南木笙,更没去看过自己的父皇母妃。幸好,逢年过节宫里总没少了赏给她的公主份例。驸马爷去宫里或者外头办事,福宁公主的名头也跟从前一样管用。因此,定远侯一家对福宁公主的恭谨没敢少了分毫。
新皇南木笙收到良淑德三位贵妃的联名上书后去永宁宫与尹太后商议。
尹太后不得已去了一趟东宫,将东宫改称为寿康宫,以太上皇为尊,宫里琐事全由德贵妃主理,良淑两位贵妃协理。
对此良贵妃十分不满。本来按照位分和封号,她是最高位的嫔妃。
怎的要德妃主理,自己协理?
但她不敢直接问尹氏,也不敢表达不满,只能在平日处处掣肘,与墨祯作对。
幸好,淑贵妃这个心大的没什么大野心,只要能跟人闲聊,说说八卦就满足了。平日与德贵妃同心同德,并不理良贵妃挑唆。因此,德贵妃管理寿康宫也算顺当。
尹氏去看了太上皇南木铮。那时已是午后,南木铮却刚醒,正唤人给他拿酒来。正殿之中飘着浓烈的酒味汗味和紧闭门窗闷出来的臭味。
下人们一看尹氏便要跪下,尹太后摆摆手让他们平身,交代他们开窗通风,取来洗漱用品和膳食。
南木铮还在屋里大声呼喝为何还不拿酒。
尹氏走进门去,看到南木铮衣衫不整须发凌乱憔悴消瘦的模样,一下就红了眼眶。
她想起第一次看到的他,穿着大红喜袍,意气风发,眼含笑意;
想起南木铮抱着两岁的南木延,说要给他世间最好的东西。那时的他眼中透着沉稳和决心,让人忍不住就要信任和依赖;
想起他登基大典上燃烧着野心与欲望的眼神;
想起太平公主刚生下时抱着她激动的眼神;
想起这些年越来越晦涩难懂,满是心机城府的双眼。
她见过他任何一种眼神,只没见过他这样涣散而无力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