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承乾之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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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和裕王心中俱是一紧,虽然知道颜家忠心,也明白这名字无甚所谓,却也能理解父皇担忧的由来。
太子和裕王自然对这些御下之道娴熟于心。但他们不明白这跟颜家有何关系?颜家可算是正直忠诚的好人家,任谁都无法否认这一点。
皇帝看他们还不明白,便继续费心解释,心里在想:如果是跟洛家那二小子说话估计就不会这么费劲了。
“颜家作为一方诸侯,坐镇辽北,抵御外敌。在那里只知颜氏,不知南木氏。”
听到这里,裕王心里有些释然:原来是父皇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们可知,颜家嫡幼子叫什么名字?——颜承乾!”
“颜承嗣!颜承望!颜承乾!本来是承继子嗣,然后想要家族之望,最后却盼着承袭乾坤。颜家会否胆子忒大了些?”
太子不敢多言,但裕王尽力为颜家辩白。因为他知道一旦帝王起疑心,紧接着就是雷霆之势的血流成河。为了那一两百口老老少少,为了不寒将士忠骨之心,他必须要劝诫老而成昏的皇帝。
“父皇!可能是起名字的时候请人测算而来,或许……或许并不没有那么……”
“没有什么?继续说下去啊!你们以为是父皇老糊涂了,猜忌功臣忠将吗?”帝皇之威乍起,似有薄怒。
他走到黄金打造的椅子旁摸了摸道:“你们还没坐这个位置。为皇者与为将帅不同,讲究的是权衡之道。如这盆栽!一枝独秀再美,却也无用,反而争抢了其他枝蔓的养分和视线,坏了整个植物。颜家现在自然是个个铮铮铁骨,忠心无二。但你们看到了,颜家家底丰厚,手里有兵,脚下有一方土地,在辽北民中的威望无人可敌。更重要的是,在夺位之争如此激烈的情况下,还能持心守身。你们觉得什么样的人家能做得到?”
裕王似是有些明白了。
“如此严于律己家风严谨的人家,子嗣只会一代比一代强。你们看那颜承嗣就能看出来!不过二十出头,但早已是辽北军副统帅,风度气魄早已胜你二人。若你们在战场上与他相对,谁能赢得了他?
自然,为王者御下,不必事事躬亲,不必时时争先。但一定要看得出来长远。镇关侯有钱有权有兵有地盘有人才,子弟又有出息。即使这两代保证忠心,难保几十年后画地为王。到时候东北一变,西南本就鞭长莫及定会生变,西北的庞家虽然子息不旺也难保那娘子军野心膨胀,这时东南鼠辈定会拥地自守观望摇摆。到时候都城中各千百年大族从中搅和,内忧外乱,即使不至于动摇国本,也会伤筋动骨。况且——”
皇帝逼视着他们:“若几十年后颜家有谋反之心,不管你二人谁在这个位置上,都无法压制。到时候辽北自成一国,他日发展壮大起来,祸患无穷。”
太子脸色有些惨白,嘴抽了一下,算是笑过,声音干涩道:“不……不至于吧?”
“铮儿!你说呢?”皇帝转头问裕王。
“儿臣认为——”裕王也有些发懵,他似乎能看到几十年后的惨况,声音飘悠悠道:“至于!颜家……颜家若一直保持这样的发展,子息繁盛儿孙有望,辽北离都城万里之遥,军中又只知颜氏,如此下去保不准起异心。”
“若是一个家族为了利益和前途,选择任何一个皇子上位,亦或左右摇摆不定,都是常事。这只能说明他们心中的贪念和对皇室的马首是瞻。但在这样一个漩涡激流中仍能独善其身中立不移的家族,说明南木氏在他们心中已经失去了近乎于神明的尊崇地位。这个家族有了自主思考的能力和反大流行之的胆色。”
太子思索了片刻,猛然道:“那不若治他们一个大不敬之罪,全叫来都城受审?”
皇上惋惜地看着太子,皇位原是留给他的,可惜了。若给了他,南木氏的江山定然不保。否则,都已经折了老三的翅膀了,老七再厉害也厉害不过他父皇。但凡太子中用点,他都不会给裕王机会。
其实,最中用的还是老三,不过为人过于狠戾了点。果然血脉相承,跟他那跋扈的母妃一个德性。
老七看着不起眼,这些年却是能一步一个脚印走下来,一个机会都不曾错失,原是小看了他。不过啊,还是不如洛家那二小子。
也罢!等他上位后,有个那么能干的宰相辅佐,也算好事。幸好,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非比寻常,否则若洛家动了心思,可真是危险了。
皇帝在心中百转千回,又看了眼不中用的太子一眼,心里哀叹:何皇后那么个妙人怎么会生养出个这么个东西来?
皇帝并没有说什么,遣腿了太子,独留下裕王,忽地又演起慈父来。裕王不明所以,有些无措。
皇帝问他颜家的事情怎么办?
裕王思索了很大一会儿才说:“颜家赤胆忠心,自是要多加抚恤恩赏。”他偷偷看了一眼皇帝的脸色,斟酌道:“只是,天有不测风云。若是遇上个灾年荒年,说不准就有什么举族祸事。”
皇帝眼睛一眯,果然是个干大事的。
“全死了,辽北军如何?”
“派别人过去定不能收那些将士的心。是以,要从颜家挑个人出来,既流着颜家的血,又无心大事,让其在都城享荣华富贵。”
皇帝不由得欣慰点头,才开始如慈父般说起留下他的目的:“铮儿聪慧!皇位并非是仁者之座,大事当前,须得狠下心才能保我南木氏江山。只是,……”皇帝犹豫,为自己和软的姿态有些懊恼,但他百年之后又做不得主,是以不得不说:“只是你和太子终是兄弟手足,断不可如对他人那般,否则会伤了朝堂里那些老臣的心。尤其是那些老学儒闹起来,个个不怕死,顽固的要命。我可是头疼得紧,铮儿日后上了位即使顾着这一点也该恩赦太子,即使让他当个寻常富家翁也是不错的。”
南木铮弯着腰,拱手在前,回话之姿未收。听到此话大为震惊。原来,父皇心里最重要的还是太子这个嫡长子。为了他的性命,在自己面前竟然称“我”。
皇帝忽又恢复成原先威严的模样,侧过身负手而立:“当然,若你不肯,朕不仅有法子保下他,也能将这位子给了别人。你别忘了,你底下的两个弟弟也长起来了,老三也一直赋闲在家,以他的才能不需半年即可归朝。朕还有些年头,倒是还能换一茬。”
裕王马上跪下,趴伏在地,心中又是震惊,不由得眯起了眼睛:原来自己已经有实力让皇帝感受到威胁了吗?皇帝都觉得大位非自己莫属了。若真的这么容易扶幼弟上位,以他对丽妃的宠爱,哪儿还轮得到自己?
皇帝不提起老三还好。提起老三,倒是让裕王想起眼前这个父皇对三哥的狠来。现在倒说什么顾惜手足之情。
裕王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儿臣惶恐!父皇!儿臣只是为辅佐太子哥哥,从不敢有半分不该有的奢望。”
皇帝紧追不舍:“朕要你一句话!”
裕王低着头想了想,最终松了口,坦然说道:“儿臣向父皇保证许太子哥哥一世平安。”
仅一句话的工夫,全不见慌乱,好似刚刚是皇帝看错了。
皇帝眯起眼打量恭敬跪地的裕王,心中思量自己看他老实才提携培养一番,是否做错了?现在好似越发看不透这个老七了,连带着后宫那个无脑的文妃都有些神秘起来。
不过,天下谁有错,帝王也是没错的。所以,尊贵的天子并没有留恋于悔过,转而与裕王商议起对颜家的计策来。
其实,颜家着实委屈。他们嫡幼子的名字承乾本是叫承前,愿他继承先人的遗志,忠君爱国,造福一方百姓。
不过因为他年龄尚小,并未任何职务,所以未能上报朝廷。皇帝眼线遍布全国,总有些贪懒惯了的,听说后也不加核查就上呈御前。他以为一个小孩的名字罢了,有何问题?乾又不是只可皇家用的字。
结果,这一字却让皇帝留意起了颜家,越留意越心惊于这个家族的仁义礼智信勇之俱备,回头一看南木氏子孙的德行便知道他日颜家定成大患。
唉~真是不胜唏嘘!
太子离了宫,懊恼不已。他再迟钝也能看出皇帝属意裕王。他十分心急。
他留下在宫门口的人直至晚上点灯才回,说裕王的马车才出宫。
太子立马召集属臣开会讨论对策。
失了帝心,有尚书省和戍边军队也无用,尊位恐是要花落他家了。
各位激烈的辩驳争论的声音中,太子想起一人来。
他转天就进宫去找了皇后,皇后又召了哥哥进宫。何家掌门人、皇后和太子聚在一起不知谈了些什么。何家掌门人出宫时脸色极差,显然是激动发怒过。皇后送走他们后,坐在椅子上支着头,一脸疲惫的叹气。唯有太子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很快,春天来了。皇帝带着太子和裕王去围场春猎。裕王和太子卯足了劲要射杀第一头鹿。
皇上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挨过这个冬天都是谁都没想到的。此时夺位大战已是白热化阶段,射杀第一头鹿的意义不同寻常,俱有天选新主的意味。
忽然,裕王发现太子的队伍逼近自己,在他还要奋进逐鹿时,一人快马而来传了太子的口信。
二人远远地将随从打发了,但仍有部下替自己的主子寻猎壮鹿。此鹿须得是雄鹿,且鹿角和身上的鹿纹要生的好看。若能生擒活捉了,更是难得,可向外放出风去,说是“神鹿跪拜,天降旨意”什么的。
但围场里虽有诸般兽物,达到这么高要求的雄鹿则少见。因此做起来十分不易。
太子首先开口道:“老七!其实你也知道,父皇提携你的本意。莫不如就此打住,日后本宫也好保你荣华。”
裕王面含微笑,并不言语。他知道太子开始心急了,愈加增长了他的信心。
太子看他不说话,又是分析朝堂局势,又是讲明嫡庶礼仪,总之一个意思:那个位置必须的给太子,否则裕王会很惨。
裕王垂下眼皮,略略眨了下眼,神色不显锋芒地淡淡说道:“臣弟愿带着阖府上下搏命一试。”
太子倾身将手肘放在面前的案几上,眼神邪恶又玩味道:“你那青梅竹马呢?是否愿意带着一试?”
裕王猛地看向太子,眼神聚焦在他嘴角弯起的弧度上,等待着他的下文。
太子站起来,来回踱步,势在必得的傲慢姿态看得裕王极为不舒服,但他还是耐心等着。
“你倒是沉得住气。”太子嗤笑了一声,继续说道:“今日,本宫已命人将洛二少夫人带过来。她听说是你有事寻她,竟然抛下不满一岁的孩子便过来了。你也知道,大营到这儿的路上有个必经之处。若什么松动的山石滚落下来,也说不好是天意呢。”
裕王冷笑道:“竟如此卑鄙!你我间的争斗,何必牵扯旁人?她虽是我幼时玩伴,但早已是他人妇。如今断不可能因为听说无根无据的人说我让她来,她便真的抛下孩子过来。太子哥哥诈我,也该多用些心思。”
太子并不答话,反而走到往悬崖处走了几步,招手让裕王过来。
裕王起身往外走了几步。一直盯着主子和周围情况的随从立刻紧张的动了动。
裕王走到太子身边站在离他几步远处。太子神色嚣张又有些幸灾乐祸地朝远处指了指,裕王这才注意到远处树木掩映下的盘山道上,一抹红色正骑马飞奔。
何潇儿的骑术他是知道的,骑的这样快,定是十分着急。
难道她真的是为我来的?
裕王才看一眼便侧过身,面对着太子,状若毫不在意般说道:“离得这样远,都瞧不见眉眼。太子哥哥贯会拿臣弟取笑。臣弟可不上当。”说完就要转身走。
太子急道:“既如此,你不介意我杀了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