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好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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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发生了什么荣易不知道，他只依稀觉得身边多了许多声音，有的叮叮当当，有的噼里啪啦，嘈嘈杂杂地就像阳台上抢食斗嘴的麻雀。
天依旧是透亮的蓝，几朵轻薄的云不知怎么就飘到了身边，托起他顺着长长的马路一路向前，那感觉松松软软，透着股舒服，荣易躺在上面，有那么一瞬间真就忘记了最近经历的不快，慢慢地，他拢起双手，安心地开始享受这片刻来之不易的安宁。
只可惜好景不长，安静的时光才开始享受没多久就被打断了，那些消停没多久的“麻雀”又重新回到身旁，对着他耳边使劲儿叽喳。
“吵……”终于，耐心耗尽的荣易抬起手抓了一把，他要看看是谁在跟前没完没了。
眼睛睁开，最先进入眼帘的是好大一片白色的棚顶，空气里弥漫着消毒药水的气味，在他躺着的枕头边上，一个方方正正的仪器正在那滴滴滴的叫着，就是这玩意在吵他。
荣易眨眨眼，看着手背上粘着的胶带和针管，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是在医院，所以他刚才是真的被车撞了？这样的话那位来质问他的翁太太这会儿又在哪儿？总不至于他被车撞了一下对方就放弃追债吧？
问题有点多，荣易再也躺不安稳了，直接手撑床板坐起身，谁知道动作幅度有点大，没等坐稳，眼前先是一黑，就在他摇摇晃晃地往旁边栽的时候，一双手及时地扶稳了他。
脑子还有些晕的荣易本能地道了声谢，没想到下一秒就听见一个声调习惯性上扬的老太太拍着他的手说：“你这孩子总算醒了，再不醒你爸怕是要急坏了。
“我听你爸说你们是东北的？一个人来这边工作很辛苦吧？不过我听你爸说，你是Z大的，那是个好学校，里头的都是学尖，是学尖的肯定不怕出来闯！”
老太太一声叠着一声，恨不能把她听来的那些原模原样全部跟荣易说一遍，只是可怜了荣易，一只手被老太太拉着，想甩都甩不开，耳朵也闲不着，要听那些以前听着舒心这会儿听却只觉得灰心的老黄历。
眼见他苍白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旁边病床上一个老太太老伴模样的人摆着手让老太太停止了絮叨。
“没看见孩子难受吗？想说什么待会儿说，赶紧告诉人家爸爸一声。”
老太太听了猛一跺脚：“瞧我这脑子，就去就去。”
唠唠叨叨的老太太总算走了，房间里就留下荣易和那个明显深沉不少的老爷子两个人。
氧气机上，那个装水的塑料瓶咕嘟咕嘟冒着气泡，老爷子调整了一下鼻管的位置，朝荣易看了过来：“你爸爸很厚道。”
厚道？荣易被老爷子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弄得有点懵，边扯了扯脚上缠着的石膏绷带，边疑惑地瞧了老人一眼。
老人知道他在奇怪什么，抬手指了指他那只打了石膏的脚：“撞你的那个人，送你来的时候腿都吓软了，穿衣打扮我看了，是个打工的，换成是别的人，甭管对方是不是打工的，医药费误工费这些都是最起码的，更别提赔偿了，你爸很大方，听见对方说他拿不出那么多就叫人家走了。”
这回荣易听明白了，所谓的厚道不过是给“傻”换了种好听点的说法罢了。
好么，车车不许他卖，现在药费也要自己拿，他该怎么说他们家荣北迁呢？
气得攥拳的时候，门外有了动静，才把他家黄历摸清的那个老太太走在前头，后面跟着提水壶的荣北迁，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门。
“大妈，这是你们的水壶。”荣北迁进门先递了个水壶出去，紧接着就小跑回了荣易的病床：“儿子，你醒了啊？这边的大夫真厉害，说你今天能醒你真就醒了，怎么样，身上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有就和爸说……”
荣北迁的嘴巴在面前开开合合，发声频率比起隔壁床的老太太只快不慢，荣易看着那些不停在太阳底下跳跃飞舞的唾沫星子还有老爸下巴上几天没刮的胡茬，脑子里回想着老两口刚才的话还有荣北迁给他们打来的那壶水，真的想告诉他爸：别再当个傻子了行吗？
荣易的眼神有些凶，换成别的什么但凡脑细胞活跃点儿的都能看出来这会儿他在不高兴，偏偏他爸荣北迁在他眼里就属于那种脑细胞不怎么活跃的，眼瞅他眼珠子快瞪出来了，荣北迁也没品出问题在哪儿。
“儿子你怎么了，是眼睛不舒服吗？”
……
“累了。”
“那我扶你躺会儿。”
……果然是听不懂话外音的人。
放弃了的荣易借着荣北迁的手躺回床上，就在人要躺平的瞬间，一道光刚好顺着荣北迁的脸颊落在床单上，荣易眨眨眼，望着荣北迁脸上的新伤，眉角一扬：“你脸怎么了？”
“这个啊……”荣北迁顺着他目光的方向蹭了蹭胡子拉碴的脸，“送你来医院的时候不小心蹭的，没事。”
蹭的？什么地方能让他蹭地手上脖子上、还有脸上都是伤啊……荣易拧着眉，想再问两句，可以看自己老爸那副笑嘻嘻的样子，什么关心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现在就希望自己的伤快点好，因为好了他才能去办一件不得不办的事。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刨开在家休养的时间，在医院里接受治疗的时间也有一定的范围。
但凭家里现在的情况，想让荣易在医院把伤治好调好也是不可能的，所以有那个自知之明的荣易也没事先征求荣北迁的意见，直接在醒后的第三天办了出院手续。
老爸出去买饭了，荣易留了张纸条给他，便借了病房的轮椅自己出了医院。
他爸有他爸的固执，可他荣易是受过教育的人，不能在这种时候糊涂，那辆车他是说什么也没脸留了，至于房子的事，他也要抓紧时间办了……
第一次用轮椅，手脑有些不同步，荣易一边使劲儿往前转着轮子，一边在脑子里列着等会儿几件待办事的清单，冷不丁手机突然在这个时候响了，拿出来一看，是之前打电话没打通的翁先生。
电话里翁先生拒绝了去房产中心的提议，而是约他到医院旁边的一家咖啡厅见面。
这反常的举动弄地荣易愣了好久，看了眼只有一街之隔的咖啡厅，他迟疑了一下，随即摇着轮椅朝咖啡厅靠去。
深圳的咖啡厅和老家的不同，哪怕同样坐着很多人，可空气里弥漫地依旧是自在从容的气氛而不是那种速溶咖啡的难闻味道。
在侍者的帮助下，荣易在一处靠窗的座位上落座。
一盏扣着镂空灯罩的气氛灯悬在头顶不足三分的地方，荣易坐在位子上，抬头看着那柔亮的灯光，手缓缓抚摸着触感柔软的桌布，恍惚间甚至觉得自己并没破产，他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金融经理。
叮咚一声门响，把荣易从那场美梦中抓回了现实，他看着款步走来的翁先生，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起头，只能伸着两只手，试图把身体撑站起来。
“别别别。”翁先生受不了他这幅样子，赶在人起来前又把他按坐了回去，“你可别站，万一摔了碰了，你爸又要跟我们算账。”
“算账？”荣易听着话音不对，凝眉看向翁先生。
他的眼睛是那种特别有神的眼睛，用力看一个人的时候，眼底有种用言语都形容不出来的威慑力。
翁先生才对视了一眼就赶忙摆起了手：“不是我，我可没招你们家老爷子，是办手续时，那个老吴，听见我们说话，就插嘴说了你两句不好，你爸就急了。
“荣易啊，要我说，别看你爸是个工人，可做人做事有股踏实劲儿，你不知道，我太太最开始是根本不同意他的方案的，后来你住院，你爸一个外乡人，人生地不熟，硬是磕磕绊绊地把能办的手续全办了，我和我太太的爸爸都不在了，她说因为你有个好爸爸，所以决定信你们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