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造反这个大项目该怎么操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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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欢对云苏的理解又大不相同。
这个少年在短短时间内经历巨变，心性迅速成熟。
就在云苏失踪的这段时间，有人私下对他说了很多话，句句惊心动魄。
云苏回归之后，他的姐姐不知所踪，云苏却没有解释。这也让他充满疑虑！
对于云苏的话，陶欢没有理解得太深入。但是联系自己的遭遇，他却很有触动！
就冲云苏的表态，他觉得至少应该再看一看。
所谓听其言观其行。作伪是难以持久的。能伪善一辈子，这种人也约等于真圣人了！
假如云苏心口如一，许多事就有必要换个角度重新考虑！
*****
就在所有人心思各异的时候，台上的蔡季玉已经强忍肝颤对云苏致谢。
一不小心上了贼船，现在也只有硬着头皮往前走了！
要不然怎么办？
大喊大叫说“莫害我”？
又或者当场痛斥反贼，用一腔忠贞的热血来证明清白？
别逗了，皇朝可从来没拿自己当一回事！
假如傻到忍辱负重自带干粮去捧皇朝的臭脚，那下场只会是神憎鬼厌，成为无人搭理的一摊烂泥！
要是胆壮一点换个角度思考，正所谓“若要官，杀人放火受招安”。
假如在云苏手下混出名堂，成为巨贼大寇，反倒会让自身价值大增，甚至有希望被招安进入体制！
这么一想，蔡季玉迅速镇定。
正要配合云苏将戏往下唱，突然台下有人高喊道：“我有冤屈，求林大侠伸张正义！”
转头看时，只见一条大汉从人群中跳了出来。
云苏声色不动的招手说：“上来说话！”
此人似乎身有隐疾，才走了几步就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云苏干脆让人将他扶上台去。
人到近处，蔡季玉才发现此人身上被刺入好几根破气锥，琵琶骨也被一条细细的铁链穿透。脚踝处嵌着铁片，似乎脚筋也被割断了！
这种待遇一般只给那些凶恶无比的江洋大盗。莫非是说……
蔡季玉还在猜想，那人扑通一声跪到地上，悲愤的对云苏哭诉道：“小人出身低贱，一家人就象烂泥，谁都能踩上一脚。
小人八岁时，大哥为保护二姐被人打死，二姐也被人奸杀。一个弟弟好奇看人练武被打瞎眼睛。
十岁父母被恶吏欺压，赔光家产还卖了五弟六妹才算过关。
事后才知道，其实是我的五弟六妹乱吃毒菌不死，被人看出体质特殊。乡霸黄老爷想用他们的身体来测试新药。于是勾结官吏合谋设局！
不到两年，我五弟试药而死。六妹眼瞎耳聋四肢瘫痪，整个人完全废了，人却还有一口气，被人扔回来让我父母接管！
我十三岁那年，父母实在撑不下去，先杀了六妹和我那瞎眼的四弟，随后双双自杀。死前告诫我说要是混不出名堂，千万不要结婚生子。否则就是害人害己！
短短十三年让我看尽人世不公。我憋着一口气誓要出头。即使威风不到一天立刻堕入地狱也在所不惜！
为此我不惜一切拜师学艺。只要人没死就一刻不停的苦修狂炼。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凭着江湖中最大路货的功法，硬是让我修成二流武道！
于是我立刻回乡，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将我家的所有仇人斩尽杀绝。
本来武林的规则就是强者为王。哪个高手手上没有几条人命？
哪知官府却说我是杀人狂魔触犯刑律。捉拿了我严刑拷打，榨取我的功诀钱财，废了我功力还判我终身苦役！小人不服啊！”
蔡季玉出身寒门。当然这里的寒门是指家里至少还有门第，不是最底层草根。
象陶家这种巨贾也是寒门。
寒门的本意是指缺乏政治地位的底层家族。细分起来里面也是天差地别。
陶家是一种。蔡家这种文人门第是另一种。乡霸黄老爷则是第三种。
与面前这个最底层的草根相比，蔡季玉恐怕与黄老爷更有共同语言。
但至少他离底层草根也不远，对这个阶层的生态相当熟悉。
从眼前之人的话中，他已经迅速复原了真相。
大济皇朝毕竟是个明目张胆的等级社会，双标这种东西肯定是存在的。
但透过此人极度煽情的话语，其受罚真相未必真的那么不堪。
八成是报复的时候杀戮过狠、手法凶残。牵连太广。
皇朝虽然废了他的功力，好歹没有处死，这已经是看在武林规矩上面留有余地了。
从蔡季玉这个“前候补官员”的视角去看，其实这个事例没多少嚼头。很难做出太大的道义文章！
要是此人没有完成报复，直接拿前一半遭遇来声讨，那倒是挺有轰动性。
就不知道面对这根没肉可啃的鸡肋，云苏又会怎么处理！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普通人包括年少热血的陶欢在内，基本都被此人勾动情绪，产生一种要打碎黑暗世界的强烈冲动。
然而阅历丰富思想成熟的蔡季玉、梁非、万斯同、宋心一等人，看问题的视角却大不相同。
他们能透过表象，判断出此人相当狡诈，根本就是在卖惨投机。
真正导致他被皇朝惩罚的事由他轻轻带过，一点细节都不给出，重点全在渲染自家之惨上面！
云苏现在面临两大选择。
第一他可以无视后半段，只强调此人遭遇中的前半段。
这么搞可以迅速点燃武林底层的怒火，让自己成为草民救星。
只是武林的底层人数虽多，实力却差。按这条路线走，除了绝望的草根，最多能吸引一些象陶欢这样的热血少年。
凭借草根和少年，云苏根本别想走出多远。
声势搞得越大，结局只会越惨！
拿地球上的历史来打个比方，云苏走这条路线最多能够成为太平道的教主张角。不难聚众百万搞出声势。
然而一旦遇上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东汉皇朝正规军，几千人就能打得十多万民军土崩瓦解！
走这条路线，云苏自己绝对成不了事。反倒是帮了赵镇一个大忙！
第二个办法则是揭穿此人复原真相。
这么搞肯定会损伤士气。
在群众看来，你刚承诺扶助弱者，一转眼就找出种种借口不予兑现。这谁还肯积极响应？
因此最好的方式其实是冷处理。
也就是表面上应付一下，然后马上用新案例将此事冲下热搜。
直到有最完美的案例出现，才拿出来大肆渲染重点解决！
云苏搞的案例，实质就是一篇造反宣言。告诉全天下他将采取什么路线，依托哪个阶层，绘制出一幅什么图画！
只是其中分寸微妙。差之毫厘就会谬以千里。
正所谓治大国如烹小鲜。火候稍差菜就会糊了！
对在场的这些内行来说，云苏如何处置这件事，直接关系到他们的选择。
要是云苏自选死路，毫无疑问他们将彻底切割！
切割倒不一定是当场翻脸，也可能是表面顺服，实际拆台。
总之“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在数千只眼睛关注下，云苏的态度既严肃又安详。
他从容答复说：“你全家的冤屈，你可以细细写下来。我将逐一查证，为你讨回全部公道！”
“好！”
“林大侠好样的！”
“林大侠能为草根主持公道，我这条命就卖给林大侠了！”
……
云苏无视台下的喧嚣，沉着的继续询问说：“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小人名叫牟强！”
牟强说名字的时候，眼神明显闪烁了一下。
面对明显的心虚迹象，云苏就像没有察觉，点头说：“当着众多见证者的面，你告诉我，对于将来你有什么期望？”
“将来？期望？”
刹那间“牟强”的眼神有点迷茫。
但他迅速清醒过来，推敲着说：“能恢复功力自然是最好的。我、我也不敢奢求——”
“假如你的功力完全恢复甚至更上一层楼，你将做些什么？”云苏直接截断。
“我、我将追随林大侠行侠仗义。粉身碎骨在所不惜！”牟强语调激昂。
一句漂亮话而已，谁还不会说了！
“行侠仗义没有问题。但想要追随我赏善罚恶，首先就要摒弃一切主观成见。我们只能站在真相和正义那一方，而不是预设立场，认定弱者必然有理。又或者不分是非对错，只为自己喜欢的人物或者阶层出力！”
云苏将话说到这个份上，显然是准备帮自己恢复功力！
极度的振奋之下，牟强毫不迟疑大声宣誓说：“小人发誓谨遵林大侠教诲。假如功力真能恢复，我的余生将全都奉献给林大侠的正义事业！”
“记得你的誓言。我能赏善也能罚恶。鉴于世间真相难寻，我愿意给所有人以信任。只要你们当众宣誓所言不假，你们的冤屈无须查证即默认为真。
假如有人愿意为维护武林正义而出力，需要功法、丹药、钱财等等。尽我所能无不授予。
但要记住既然预支了信任，就要承担起对应的责任。
要是有谁欺诈，除非在我查清之前主动坦白。否则绝对没有第二次机会！”
云苏的话语有如暮鼓晨钟一字一句敲响。与之同时，台上的牟强突然身体浮空。
嗖嗖几声，刺入身体的钢锥倒飞出来。琵琶骨中的铁链也被云苏凝成虚手隔空抽出。
噼里啪啦一阵密集的响动过后，牟强吐出一口长长的白气。原本伛偻的身体突然挺直，整个人就象变长了数寸。
随即他的身体表面气雾腾腾。渐渐将他整个人都裹在里面。
良久之后云苏说道：“行了。我已经将你的经络打通。断掉的筋脉也全部续上。你原先的功法过于差劲，我灌了一道无名真气给你。只要依据我的法诀将之炼化，一两个月内，功力只会更胜当初！”
云苏收了气劲后牟强双足落地。刚刚的遭遇让他难以置信。
出于自身的苦痛经验，他对谁都不敢将真话说尽。
但他并不擅长情绪遮掩，因此心中忐忑，害怕自己的小心思被人看穿，带来严重后果。
但他已经落到这种境地。身在地狱的第十七层还是第十八层并没有实质差别。因此他才咬牙赌了一下。
哪里知道云苏看出不妥，却仍然给他机会。
牟强能用低劣功法修成二流武道，脑子当然不会太坏。
“事间真相难寻”。
“愿意给人信任”。
“主动坦白可赦”。
一句一句，全都意蕴无尽。何去何从，他确实需要好好想想！
牟强陷入沉思的时候，台下三千官奴已经全都被他的奇遇引动。
“我有冤屈！”
“我要追随林大侠造福武林！”
“可怜我那惨死的双亲。只要林大侠为我报仇，我全家都甘愿为林大侠做牛做马！”
“传我神功，我愿意为林大侠做任何事！”
“小人倒没那么贪，只要林大侠能翻了我的案子恢复我的清白，我就再无所求！”
……
等级社会上位者威严难测。当社会有变化时，普通人不敢轻易去做出头鸟。因为猜不到上位者的真实用意。
但有了先例、能看清方向之后，草根却喜欢不计代价疯狂跟进。
假如有高明的上位者加以引导，很容易就能造就风潮。
商鞅需要徙木立信。卖东西的喜欢找托。都是利用了某种微妙的从众心理。
宋心一并非从众的愚民。然而云苏的处置方式仍然让他目瞪口呆。
原本他以为云苏只有两条路走。
要么借牟强渲染出的情绪放一把火，先煽动群众把声势搞起来。要么断然反之。
要是云苏走前一条路，宋心一绝对会不惜代价与之切割。
身为老姓家族子弟，宋心一的个人成就不算大，但见识绝对没有问题。
看不清路时他不介意赌一赌。但要是有人强拖他走一条必死的路，他也绝对不会屈从！
云苏的搞法却完全出人意料。
他居然用了一招“如开似闭”将问题直接跳过。
他先点穿牟强的话大有问题。随即表示鉴于世间真相难寻，他愿意信任对方一次。但他保留查清真相后翻脸的权力。
他主动做了两个表态。
第一，牟家的公道由他来给。
第二，鉴于查证真相不那么容易，他愿意用“先信任后追究”的善意方式接纳牟强。
也就是说出于善意原则，在查清真相之前，牟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由此他得以跳过这个问题，直接转到后续处理上面。
云苏深明掌控节奏之道，跳过难关后立刻以攻代守，问对方想不想恢复功力。
面对云苏放出的诱饵，牟强毫无抵抗的上了套。再无半丝心力去拖云苏下水！
云苏则对全天下展示了他的胸怀和智慧。
对于牟强破绽明显的故事，他完全不涉入不表态。一切责任都让当众宣誓的牟强自己来承担。
就象别人摇了骰子，他根本不猜点数，当众宣布说我信你的人品，你说几点我就承认几点！
但是骰盅我也不会让你再碰，直接封存。随时可能开启查证。
这种出奇料理的手段，简直让宋心一惊为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