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言出天下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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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非本来心意不定。
但在云苏强势回归，刘扬又烂泥扶不上墙的正反两面冲击下，他无从选择，只能彻底倒向云苏。
正所谓火烧眉毛且顾眼下。今天这关都过不去了，还考虑什么明天、后天、大后天的事？
再说云苏手段老辣不像傻瓜。他都不怕死，自己区区一个七品官怕个屁啊！
云苏神功初成胆魄滔天。区区一个凌宵牧场根本填不满胃口。
随后的一天之内，凌霄山周边的皇家产业被他尽数收取。
这儿的产业有许多都是空架子。
比如凌霄牧场，真正的放牧地处于凌霄山深处，由云家的白云牧监实控。山谷中的牧场只是摆几个样品应付检查。既然没有实在的业务，牧场里面也不会有太多人。
但另外几个负责采摘、种植以及酿造等事务的皇庄却有不少人手。加起来人数超过三千。其中大部分是官奴婢，只有少量长约雇工。
云苏将人召集到牧场的空地中，宣布说：“两个办法能让你们摆脱奴婢身份。第一就是证明你们属于无辜受罚。第二则是立功折罪！”
数千官奴看着高台上的云苏，感觉十分的不真实。
良久之后，才有一个书生模样的举手问道：“敢问这位官……大侠，我们该怎么证明自己是无辜的？”
蔡季玉是读书人，无辜被卷进科场舞弊案落得贬为官奴的下场。
读书人心思敏捷，从外部的变化，他能猜测到“林平之”八成不是新官上任，而是用武力夺了庄子。
但是管他呢。大半年的官奴体验已经让他忍无可忍。只要能摆脱奴隶身份，他才懒得管对方是谁！
反正他对皇朝的司法已经不抱任何希望。对一切法条都不再敬畏！
站在点将台上，云苏看到此人年纪大约三四十，身材有些黑瘦，但精神状态不错。至少眼神中还有光芒。与那些麻木认命的大不一样。
想要运动群众，这种积极分子作用很大。
云苏立刻和颜悦色的解释说：“皇朝的法律使用有罪推定，我这儿反上一反使用无罪推定。有确切证据证明无罪当然最好。否则只要能证明官府定罪的证据不足或者方式不当，一概以无罪论处！”
无罪推定？这个词蔡季玉还是第一次听说。然而它的含义十分明白。一听就让他万分激动。
假如济朝法司也搞无罪推定，他又何至于落到这个下场！
他激动的吼道：“没有证据。那些混帐纯粹是自由心证。先认定有舞弊。再硬找所谓的疑点。硬说老子的卷子有三处用词重复就是在给阅卷官传递信号！”
在皇庄官员的解释下，云苏才弄清楚原来蔡季玉本是湘湖郡贡士，参与前年国考已经中选。但发榜后有落榜的不服，指出考中的人地域高度集中在几个郡。这是明目张胆的舞弊。
不管是考经义还是策论，水平的高低都没有太明确的标准。哪个落榜的也不会承认自己水平不行。
加上这一次的事从表面上看确实疑点明显。因此立刻闹出极大风波。
朝廷中的党争迅速跟进。与主考官不同派系的人物推波助澜，直接就将案子定了性。
然后从这个“事实”出发，再去细找考中者的卷面毛病。
正象“疑邻偷斧”这个故事所讲，主观上存在某个偏见之后，怎么着都能从细节上找出“疑点”。
虽然卷子都是糊名誊抄过的。但这根本难不倒从鸡蛋里挑骨头的聪明人。
比方说某人在卷子中引用了一个生僻典故，那肯定就是约定过的暗号！
要是某人行文很有特点，气势磅礴爱用排比句，那更是一种赤裸裸的身份暗示！
更倒霉一点的就象蔡季玉。
由于办案者想尽办法“证明”的作弊者人数不够，对各方面无法交差，只能胡乱株连。
一查蔡某没后台也不是自己的亲友故旧，那肯定就是你了。
至于证据？一篇文章里你将某个词重复了三遍，这就是赤裸裸的暗号，岂能逃脱本老爷的火眼金睛！
于是倒霉的蔡书生从人生巅峰一跤跌入地狱。
官没了不说，还被打入贱籍发配到皇庄干苦役！
幸好这年头已经不缺公公。不然弄不好会胯下割一刀送进宫里！
皇庄这儿只能查到蔡季玉的罪名，并没有详细的案卷。
但云苏又不是真要查案。他当场宣布释放蔡季玉。
感激涕零的蔡季玉被请到台上。
云苏祝贺之后又提议说：“在我这儿你自由了。但在济朝你的罪名还没有消。我有两个方案任你选择！”
蔡季玉深深吸气，拱手说：“还请林大侠示下！”
大家都是聪明人，他自然知道对方救他不会毫无条件。
“第一个办法是就地安排职位。只要不离开此处，就不会有人找你麻烦！”
“那第二个办法呢？”
按第一个办法，一旦云苏开溜，蔡季玉就只能自己逃命！
做黑户也不是不能接受，但彻底脱罪自然更好。
他又不是从石头里崩出来，很难接受永不与亲友来往的处境。
“第二个办法就是彻底帮你脱罪。比方说，本人在官场也有些朋友。活动一下或许能洗清你的冤屈！”
蔡季玉脑筋急转。
从对方的语气以及“比方说”、“或许”等关键词不难判断，对方话中有话，恐怕是在暗示自己捧个哏。
这种情况即使个人不太情愿，蔡季玉也没有更多选择。
他斟酌语句说道：“我做人堂堂正正，却被假公济私的政客无辜株连。即使能通过林大侠的私人关系平反，也不符合我的本心。堂堂正正的事，就应该堂堂正正的公开解决！”
“好！”云苏大声称赞。
这个蔡季玉可用！脑子灵敏，值得栽培！
他面对所有人宣布道：“天下什么最大？道理最大！一切无辜者只要理够直、气够壮，尽可对我倾吐冤屈。只要冤屈属实，我林平之都会竭尽所能为尔等讨回公道！”
云苏运起气功，将这番话清清楚楚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这番话有些惊人。场上刹那间静了一会儿。
所有人或神情茫然，或一脸惊骇。
更多人左顾右盼面面相觑。
渐渐的有人开始交头接耳。杂乱的议论声由小变大。看向云苏的道道目光。或怀疑，或挣扎，或充满希冀。
但一时之间并没有人跳出来应和。
云苏身后所站的投诚官吏。位于外圈控场的云超、江飞鹤等人。处于内圈属于半俘虏性质的万斯同、宋心一，以及充当看客藏身于偏僻角落的陶欢。各方人物面对云苏的宣言想法各异。
云苏离开这一阵，云超并没有趁机逃跑。
一来他心中茫然，承受了过多打击后一时想不出该去哪里，做些什么。
二来这段时间有不少消息灵通人士主动找上他，对他通传了大量信息。
得知云苏施展明月功夺回云家庄，随即又将庄子托付给狄京，自己去追回明月功秘典等事后，云超心乱如麻，更是完全没了主意。
假如庄子在华天奇手里，他至少还有个奋斗目标。
但云苏拿回庄子，他就连争抢的名义都没有。
在狄京手里同样没法抢，一抢就等于直接跟联剑门杠上。这种情况，你让他做什么好？做什么都是错啊！
那不如干脆先装个死。等局面清晰一点再做决断！
最起码，跟着云苏能弄清楚这小子华丽变身的奥秘！
云苏消失两天后突然回归。一回来就大刀阔斧将凌霄山的皇家产业全部夺走。
云超已经死猪不怕开水烫。反正挑头搞事的是云苏。他都不怕死，自己怕个屁啊！
但现在听到云苏的宣言，他却莫名其妙的有点肝颤，两条腿还有点发软。
能修炼到一流高手的境界，云超绝对不笨。平常只不过懒得动脑。
一时他还没法清晰的理出逻辑，但直觉中他已经感觉到这番话极度危险。
假如说夺点皇家产业还只算普通的胆大。那云苏的这篇宣言，简直就是狗胆包天！
这混帐莫非是想自立为道义化身，与大济皇室争夺代天立命的道统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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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云超的心声被梁非听到，他绝对会翘起大拇指夸奖这个肌肉男！
在梁非看来，云苏这是赤裸裸的发出了“替天行道”的宣言！
在这个高武世界，武力无疑是权力的第一源头。
然而皇朝在武力上并不能镇压天下。
独有的军阵倒是十分犀利。但首先要解决一个大问题。那就是构成军阵的战士凭什么为你虞家效命！
人心要是散了，基于纪律和团体配合的军阵根本就聚合不起来！
换句话说，虞家要坐稳天下并对大宗门形成优势，要点在于如何凝聚人心，让自己始终占据道义的制高点。
内廷的最高衙门为什么叫做司礼监？
那正是由于礼制是皇朝统治万民的理论依据！
所谓“礼主别异，乐主和同”。礼是用来确立等级差别的。
一家之中，父母为君，子女媳妇是臣。女婿则是外臣。
有一句话叫做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子女听命于双亲理所当然。因为就连生命都是父母所赐。父母还有养育之恩，有教导洗脑的便利。灌输这种基于血缘的伦理十分轻松。
在这个基础上稍加延伸，将君上与臣下的关系也虚拟为类似父子的关系，所谓“君父臣子”，就很容易为世人接受。
但光这样还不够。还要再追加一点神圣性。于是又有一种“君为天子，代天治民”的理论产生。
在实践或者功利的层面，还要再补充一点重要内容。
那就是告诉天下万民，君上是公平、正义和秩序的守护者。要是取消了皇帝，整个天下就是一片丛林，弱者的一切利益毫无保证！
这套理论，强者未必信，但弱者通常都会信。不信这个难道要信自己天生倒霉，根本没人来主持正义？
对明白人来说，将君臣关系朝虚拟的血缘伦理上靠，这其实只是一种迷惑和诡辩。虽然能讲得响但其实没多少人会信。
因此皇朝道义的核心其实在于最后一条，那就是公正的仲裁一切利益纷争。
只有实打实能守护正义，皇朝才能理直气壮的要求臣下服从自己！
然而云苏在做什么？表面上他只是在行侠仗义主持公道。没一个字能与造反联系起来。
然而追究其实质，却是以最狠的方式在挖皇朝的道义根基！
假如万民都向云苏乞求公平。第一证明了皇朝失职，没能守护住正义。第二则是云苏获取了道义加持，成为皇朝的完美替代品！
这还得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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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非震惊失措的时候，台下的万斯同和宋心一也在惊慌的交谈。
他们同样解读出了玄机，因此被吓得不轻。但他们怕的并非是云苏反皇朝。而是他在四面开战！
无论云苏与联剑门或者皇朝对上，其实都无所谓。
当今天下表面上统一，实际上政出多门。
别说各大宗门自行其是根本不尿虞家。就是云家这样的小诸侯也是各霸一方。外面的人到他们的地盘上就得照他们的规矩来。否则被抓了治罪，皇朝也不可能为他们出头。
这种大背景下，云苏对抗联剑门，与光明教就能成为隐形盟友。皇朝和别的大宗门都会暗助。只要实力没有差到被一波带走，后面基本就能稳住。
反之对抗皇朝，不但联剑门窃喜，所有别的宗门乃至大家族都会暗助。危险与机遇是同时存在的。要是本事不够当然会快速翻车。否则也可能活得非常滋润！
云苏杀了费简，固然与联剑门势不两立。但同时也等于交了投名状站稳了立场。
因此云苏夺几个皇庄，万斯同他们是全不在意的。
他们确信对于这个勇抗联剑门的壮士，皇朝绝不会因小失大。为了那么一点点财产问题将“抗联”先锋逼死！
然而云苏现在的搞法等于在挖皇朝道义之根，皇朝绝对不可能容许。
正所谓事有缓急龙有逆鳞！
某种程度上可以这么说。云苏杀费简对联剑门的挑衅，远远没有他这几句宣言对皇朝的挑衅来得严重！
这番话一传出去，别说云苏只是杀了个费老六，就是杀了赵镇他爹、奸了赵镇亲娘，皇朝也会不管不顾的先出手将他搞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