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突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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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面以最快的速度追赶着同伴,一面为与艾莉森的别离而感到伤怀,直到翻越过一座沙丘,看到宽广无垠的沙际线上,一支全部骑着高大雄壮骆驼的马木留克骑兵已对奥索卡七人形成包围之势,才使我再无暇为匆匆别离而多生感触了。
骆驼总给人一种慢吞吞的感觉,其实不然,即使在松软沙面上,它们的速度也不逊于在康庄大道上疾驰的健马,这些被艾莉森称为‘沙行者’的骆驼骑士胯下骑着的骆驼更是强壮雄峻,奔跑在沙面上亦如履平地,很快,沙行者的前锋就和奥索卡七人相接触了。
要问开罗城的居民最喜欢谈论的埃及军人,那必是‘沙行者’了,在开罗居民口中,沙行者已被神化成为神灵的侍卫,在沙漠里,沙行者几乎无所不能、无所不至。
可惜,他们遇到的是奥索卡、斯科特和海德汉,这三人可是‘上帝之手’啊!
沙行者虽然人多势众,可是,通过他们那被拉得很长的队伍,可以看出他们的轻敌和自负,这给了奥索卡三人以机会,沙行者的先头部队被奥索卡三人成功阻截,而且看起来还比较轻松,一时半会儿出不了什么问题。
奥索卡三人的武技风格截然不同,斯科特的性格冷静至极,甚至可以说是冷酷,对敌时,他手中的两把匕首就像伺机而动的毒蛇,诡异而多变,不动则已,一动必伤人,因此,他的对手往往不明不白就挨上一刀,然后就只能抱着被割破的喉咙在地上垂死挣扎,任凭生命慢慢流逝。
奥索卡与斯科特的风格迥异,他凭借速度优势,像一只在花丛中采蜜的蜜蜂般穿梭于骆驼高大的四肢间,专挑骆驼没有覆盖皮甲的脆弱部分下刀,被割伤流血或者被割断腿筋的骆驼忽然骤停,端坐其上的沙行者纷纷坠地,被摔伤者众,甚至有骑士因措手不及被翻滚摔倒的坐骑生生压死了,这些突然倒地的骆驼又会形成障碍,阻碍身后的沙行者,奥索卡就利用这个既省事又高效的手段阻截了一大半的沙行者。
海德汉是三人当中武技最弱的那个,却也并非良善可欺之人,他虽没有斯科特冷静无误的手段,也没有奥索卡快捷迅速的能力,却懂得变通和改变。
他独辟蹊径,专挑沙行者坐骑的鞍具下手,与他交手的沙行者往往还未看清敌人,就连同鞍具一起自骆驼背上滑落下来,于慌乱中成了海德汉的刀下亡魂。当然,他也绝不会放过任何有效阻敌的手段,只要有机会,他也会做一做像奥索卡那样砍砍驼腿、割割驼颈的事情。
奥索卡三人的阻击十分成功,只是敌人的数量众多、声势浩大,布鲁诺父女体弱多病,需要依靠麦斯欧德和穆飞德的照顾,因此,无论麦斯欧德再怎么努力驱赶驼队,亦无法摆脱沙行者的缀行,就在这时,变数突然发生。
可能是因为骆驼奔跑得太过剧烈,从而致使布鲁诺的女儿从驼背上突然跌落下来,万幸的是她那娇小的身躯使她侥幸避过了奔驰而过的骆驼蹄子,她努力地想要站起身来,却因原就娇弱如草芽的体质,又受坠落骆驼的剧烈跌撞,挣扎了好半天也没能成功。
麦斯欧德的反应最快,他不顾一切地冲入骆驼腹下,用力搀扶起阿芒蒂娜,跌跌撞撞地追赶着已经跑出去很远的驼队而去。
麦斯欧德本身还是个少年,身子比较单薄,布鲁诺的女儿更是瘦弱,仿佛一阵风刮来就能吹没影儿,即使二人已竭尽全力地追赶驼队了,仍因身单力薄,不仅没能追上已经大大减速的骆驼,反而被按照固定节奏、不断进击的沙行者追得越来越接近了。
沙行者被奥索卡三人成功阻击,甚至出现大量伤亡,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却因奥索卡三人与沙行者骑士交织在一起,使沙行者的弩箭不敢攻击他们。
这时,沙行者已然注意到掉队的两个孩子,那无处发泄的怒火总算找到了目标,他们撑起了劲弩、射出了箭矢,弩箭力若千钧,化作漫天箭雨,洒向了麦斯欧德和布鲁诺的女儿。
斯科特一直关注着麦斯欧德,当看到麦斯欧德身处险境时,他毫不犹豫甩开了纠缠的沙行者,拼尽全力往麦斯欧德跑去,只是,弩箭的速度实在太快,即便斯科特已经拼尽了全力,也无法在箭雨落下之前赶到麦斯欧德身边。
眼见麦斯欧德二人就要被弩箭射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斯科特奋力甩出了手中的两把匕首和袖中的剥皮小刀,格飞了三支最快也是最具危险的弩箭。
有了这一闪即逝的宝贵空隙,斯科特总算赶到了麦斯欧德身边,接着,他猛地跃起合身将麦斯欧德和阿芒蒂娜扑倒在地,同时也为他们挡下了即将袭身的弩箭。
自从与麦斯欧德接触以来,我已渐渐认识到失去理智的‘复仇行动’所能带来的残酷后果,并不断提醒自己要多给他人一些机会,努力约束着那颗杀戮之心,因此,在这次寻找‘神圣权杖’的任务中,我成功克制了杀戮的欲望,尤其在麦哈乃德的处理问题上,我对自己的决定十分满意,使得我的心情一直都保持着愉快和开朗,甚至还被艾莉森说成是一个和善仁慈之人,为此,我还曾暗喜不已呢!可当看到斯科特像刺猬一样浑身插满箭矢、生死不明时,我的怒火再也无法克制、无法压抑了。
龙有逆鳞,撄之必杀。我的亲人、我的兄弟就是我的逆鳞,那一刻,我一直努力压抑的杀戮欲望彻底地脱了缰,更发誓要让沙行者以千百倍的代价来偿还斯科特的血债。
我化作苍鹰猛虎以雷霆万钧之势扑入沙行者当中,瞬间夺下两把沙行者的怪异弯刀,双臂快速挥动弯刀如旋风般在沙行者中间肆虐,又宛如一部疯狂运转的绞肉机残暴地收割着生命。
我的加入,使奥索卡和海德汉的压力骤减,长久的合作让他们无需得到我的明确指示,便自觉地分头行动起来,奥索卡去照顾斯科特,海德汉则去查看麦斯欧德二人的情况。
身边没有了自己人,我就更没有了顾虑,彻底地放开了手脚,短短二十息间,手中的两把弯刀便崩了刃,我则重新捡起另外两把弯刀,一刻不停地再次杀向沙行者。
眨眼的工夫,当我把第四对崩坏的弯刀丢弃在地时,沙行者已然被杀破了胆,而在我身前五十米内则已不再有任何一个沙行者了。
我一步步逼近,沙行者则慌乱不堪地不断后退,胆怯者甚至如雏狗般瑟瑟发抖,此刻,我手握弯刀站在尸山血海的场景,在他们看来肯定就是死神站在杀戮战场中的真实模样了。
我却无视这群已经心寒胆丧的沙行者的无助,抬起双腿一步一步走向他们,我走得很慢却无比坚定,我要将沙行者赶尽杀绝,没有人能阻止我,也没有人敢阻止我。
看到我不疾不徐地逼上来,这些以骁勇而闻名的沙行者彻底崩溃了,他们齐声惊呼、鼠窜而逃,全然抛弃了来之不易的无畏名誉。
就在这时,奥索卡的声音焦急万分地传入我耳内:“老大,斯科特还没死!只是……,他的情况很不好,您快来看一看吧!”
没死?我满是仇恨的心猛地一震,瞬间将杀光沙行者一事忘了,我不再理会已被吓破胆的沙行者,飞奔到斯科特身边,仔细查看他的情形。
斯科特的情况十分糟糕,背上一共有七处弩箭造成的伤口,其他伤口还好说,最危险、最严重的当属穿胸而过的一箭,这一箭把他的左肺射穿了,唯一幸运的是沙行者还算重视名誉,并没有使用抹毒的弩箭,要不然谁也救不了斯科特,自然也救不了沙行者了。
我小心控制着气息进入斯科特体内,发现他除了受伤的左胸有严重的郁结,其他的伤口亦不容小觑,不过都还不会立即威胁到他的性命,我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因为,斯科特虽然会遭不少罪,但我有信心将他救活过来。
这时,我才留意到驼队已经掉头回来了,所有人都不顾危险地围拢在斯科特身边,麦斯欧德满含感激地望着昏迷中的斯科特,又满是愧疚地看了看我,那神情既像是怕我骂他,又像是希望我骂他。布鲁诺的女儿紧紧挨着麦斯欧德,瞪着一双满含好奇的大眼睛四处打量我们,她显然还不知道刚才有两个人差点儿为她丢掉性命。
我摸了摸麦斯欧德的脑袋,他的紧张情绪瞬间消散:“大家都放心吧!斯科特不会有事,很快就能一如往昔地活蹦乱跳了。”
听我说斯科特不会有事,奥索卡和海德汉紧绷的心顿时放松下来,麦斯欧德也笑开了,布鲁诺和穆飞德则不同于他们,他俩一会儿看看惨戚戚的斯科特,一会儿又满心疑惑地望望如释重负的我们,不知我们何来如此之信心。
海德汉拍了拍满脸关切的布鲁诺,笑呵呵地说:“只要我们老大说没事,就肯定不会有事,你俩尽管放心好了。”
奥索卡望着穆飞德:“要想绕开埃及军队的围追堵截必须找对路线才行,我们对这片沙漠十分陌生,宛如盲人瞎马、无能为力,再加上斯科特重伤在身,我们当集思广益、群策群力,力求找到最安全、最平稳的方式甩掉追兵才是,谁有好主意都可以讲一讲。”
有道是: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
自始到终都一言不发如同隐形人的穆飞德真为我们带来了希望,他迟疑不决地说道:“其实,我对这片沙漠还是有些了解的,因为我曾逃跑过很多次,也躲进过这片沙漠好多次,我知道前面就有一片白石荒漠,那里地形复杂,十分易于隐蔽行踪,应该可以让我们暂时逼开追兵。
另外,我看这天的样子,用不了多久就会刮起沙尘暴,那里也正好可以当作避风港,以助我们躲避沙尘。”
麦斯欧德向我轻轻点头,认同了穆飞德对沙尘暴即将到来的看法,我虽仍不信任穆飞德,但我们已没有选择:“一个既能避开追兵,又能遮风挡雨的避风港,正是我们当下最需要的地方,大家还在犹豫什么?赶紧行动吧!”
穆飞德右臂横起,右手手背轻触自己的额头,接着回手抚左胸,对我行了一个奇怪的礼仪,接着道:“遵命!诸位请随我来。”
穆飞德话音刚落,就听‘扑通’一声有重物落地,我们齐齐转头望去,原来是布鲁诺昏厥坠地发出的声音,布鲁诺的状况并未出乎我的意料,他能坚持到现在才昏迷不醒,才让我大感惊讶呢!
当初,我之所以不敢答应救助他们的最大原因,就是因为布鲁诺那极差的身体状况,其实,他的身体早已形同朽木之破败,又似风中摇曳之残烛,随时都可能熄灭生命之火,他之所以能撑到现在,皆因对女儿的不舍而苦苦支撑。
我不想他涉足我们的纷争,就是希望他能以全部余生陪伴女儿,可惜,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掺和进来了,也正如我所料,刚才的紧张气氛透支了他的元气,当身处紧张中时,他还能勉强支撑,可当紧张气氛稍有松懈时,他的身体即宣告垮塌了。
我早已下定决心,从我的手握上斯科特的手腕、为他运转气息治疗箭伤起,不遇到万不得已的紧急情况,绝不松开片刻,也绝不停止气息的运转,因而,我只能用空着的另一手探查布鲁诺的情况,却发觉布鲁诺的身体就像一块顽石,留不住任何一丝气息,完全就是一个已经死掉之人的身躯。
我瞅着紧紧依偎在布鲁诺怀里的黑皮肤小丫头,心想就是这个黑黑的小家伙在支撑着布鲁诺,使他顽强地活到现在吗?难道对子女的爱真能创造奇迹,可使一个濒死之人迸发出超人的意志、甚至超越生死吗?可是,事实就在眼前,布鲁诺那已死的身体里确确实实盛着一个未死的灵魂。
我虽救不了布鲁诺,但我的努力还是起到了一点儿作用,布鲁诺悠悠地醒了过来,他下意识地箍紧双臂直到确认女儿还在怀里,才感到心安:“真该死!我竟在这节骨眼上晕倒了,追兵没追来吧?大家还都安好吗?”
穆飞德搀扶着布鲁诺,轻声安慰他:“放心吧,老伙计,追兵并未追上来,我们都安全着呢!再说了,有张先生在,就算来再多追兵也不敢造次的。”
穆飞德轻拍着布鲁诺的后背,为他舒缓着胸口的不适,却望着我说:“我的家乡在大沙漠以南,如果张先生等五位的行至能够到达那里的话,一定要去我的家乡看一看啊!那是一个无比美丽而安宁的好地方,保准大家都会喜欢上她。届时,我那儿也不去了,就安心陪着你和阿芒蒂娜,你呀,也该好好休息休息了,我一准把你和阿芒蒂娜照顾得很好很好的。”
布鲁诺冲穆飞德微微一笑:“谢谢你了,老朋友!如果没有你的悉心照料,我们父女肯定活不到现在,你的恩情,我永世难忘!”
说完,布鲁诺转头望着我:“我没有看错您,您是好人,再次无比真诚地感谢您救我们于水火之境。诸位予我们父女的恩情比海还深、比山还高,尤其,斯科特先生舍身救我女儿而受重伤的恩情,是我至死都难以偿还的浓情厚意,可我却无以为报,只能把深深的感激深埋在心底,默默地祝福诸位逃脱追捕、顺利回家。”
布鲁诺眼中的神光越来越淡,他已油枯灯尽、大限将至,为了让他安心,我轻笑道:“对我们来说,救助你们只是举手之劳,初遇你们时,我因怕此行的重重危险害了你们,所以才没有及时相救,幸亏麦斯欧德一直关注着你们,临行前将你们带出了开罗城,才未使我筑成憾事。
而今,诸位已与我们同行,就是我们的同伴,同伴遇到危险必须竭力相救又是我们的准则,因此,斯科特的确是为保护麦斯欧德和阿芒蒂娜而受得伤,但那却是敌人的恶行所致,你完全不必耿耿于怀。
穆飞德说得没错,风沙渐起,沙尘暴眼看即将来临,风沙虽能将足迹抹去,有助于我们逃脱追捕,然而,迎面遭遇风沙的袭击可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我们须早点儿到达那处避风港才是,不知你的身体还能不能坚持得住?”
闻言,布鲁诺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精神焕发如新,从外表上完全看不出他的身体机能已全部坏死,只听他高亢而愉快地大喊道:“那还等什么?就让我们来比一比,看谁最先到达那处避风港吧!走哇!”
我望着精神亢奋的布鲁诺,又满是惜怜地看了看伏在父亲怀里格格作笑的阿芒蒂娜,不由得暗自叹息,只因我很清楚布鲁诺已是回光返照,他正在透支所有的精气神,此行的终点也将是他的人生终点。
我就那样安静地望着在前面乘风奔驰的父女二人,那两个肤色完全不同、却彼此深爱的父女正沉浸在奔向自由的欢乐中,相信这一刻必将成为阿芒蒂娜一生中最值得珍惜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