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李清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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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北王挑眉,却是狭隘的揣测他是发现此路不通就另辟蹊径,还跟元氏有新仇旧恨?他怎么不去说书?
“所以,你大晚上的在东宫门口是做什么?这跟元氏还有什么关系?”
他既然是要找元氏报仇,何不如去敲登闻鼓,告御状去?再说了,他如今是天子家臣,每日里都能见着陛下,如此便利,直接同陛下说说,陛下本就想清算元氏必然是要对元氏彻查的,届时不就是两全其美的事,缘何还要走弯路?对着陛下瞒而不报,私自想尽办法去报复?
谢长柳神情肃然,“我与元氏的恩怨,我自己了断。”
纵然镇北王什么都没有说,可是他也猜到了他的想法定然是以为自己这出言论,漏洞百出。
“再者,元氏,陛下还不会动。陛下此人,王爷您比我了解的多,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陛下若没有个把握,他不会打破朝廷权贵相互制衡的局面。陛下也不会因为我就对元氏下痛手,顶多是责罚一二,但,那不是我想要的结果。”所谓杀人偿命,谢家因他而死的几口性命,他得用他的命来还。
这是头一次,镇北王真真切切的从谢无极身上看到杀伐之气,与在沙场上的他居然还有几分相似。他一时有些好奇,元氏是怎么得罪的他,他们之间又有什么仇恨让他如此不遗余力的报复。看他那凛然的神色,这是咬死了元氏不放,非得让他一报还一报。他把朝廷局势与陛下的心思揣摩得一清二楚,深知陛下不会因一人之故就对元氏动手,所以他要另寻出路自己做局。他该如何说呢?的确够有本事,够胆的,如此血性,只是个教书先生,可惜了。
他半信半疑,虽然说谢无极的慷慨激昂,但,总归是差了那么能让人笃信的一点。
“那你想做什么?借这次韦肖一案的东风,给元氏下套?”
他若是要找元氏的错处,不应该是找陛下吗?陛下那里可比他找储君有用多了。监察司在陛下手里,东宫插手都没用。
谢长柳自知镇北王是不会轻易相信自己的,也没有把话说得很死,都留了余地。
“不是您说的吗?朝廷官僚不清,总得整顿的。”
整顿,是该整顿的了,如今陛下全权交给太子处理,他会找上太子,倒也是在情理之中。
“所以,你想栽赃嫁祸元氏?可太子是元艻的外甥,你找他还不如找本王。”
镇北王的言辞带着偏见,这让谢长柳微微蹙眉。
“王爷言重了,我只是,把一些监察司未查出来的真相公之于众罢了。”
监察司未查出的真相?这句话歧义不小。
他谢无极又有什么本事,能比监察司的人更会调查?他又查出了什么?
镇北王不说话了,谢长柳说的话,弄不好真假,但是他既然敢说想来也与其中有必定的关联。
此人说不准背后有着不小的势力。
元氏的作风他听过不少,哪一个官僚背后没多少为虎作伥的事情,只要不犯到陛下面前,都不算事。当年,陛下用元氏,一个,就是看的元艻的能力,元氏的势力,二来,扶持世家本就是每一个帝王会做的事情,用一个世家去牵制其他人。一面,给予他们权势地位,一面打压,相互掣肘。
元艻当年就做的很好,对陛下也是忠心耿耿,元氏一族出仕的不少,都信誓旦旦的要做陛下的肱股之臣。
但,扶持的利弊显然,被养大的野心有朝一日就想过自己翻身做主,如今么,陛下也不会太纵容元氏。但念在东宫的面子上,想来,元艻也是有条明路走的。
如今谢无极还掺和在里面,看他的意思是势必不会给元氏一个明路走了。如果真要这么做,就是与陛下与东宫为敌,身后没有点支撑,可做不出来。
他是有恃无恐啊。
现,可以不提元氏,他谢无极又在从中扮演的什么身份。
“所以,你还是谢无极吗?”
能跟元氏有新仇旧恨,他还是什么世外之人。
谢长柳肯定的看了一眼镇北王,但并未言语承认自己的身份。他脸在夜色的阴影里,但一双眸子格外的明亮,像是他在营帐里看过的那一轮圆月,也像是月亮旁那颗最闪最亮的星子。
他见过太多的投机取巧蝇营狗苟的人,在他这个年纪,有多少人都在明争暗斗,不说为了权势,富贵,也是责任。
谢无极就是一个凭空出世的少年,他有身份有名气,有才华,有着许多人没有的名衔。他的出现,似乎是一场博弈,是一桩赌局。
这样的人,最不好掌控,因为你对他一知半解,因为你不知道他的软肋,你拿捏不住他,而他可以肆无忌惮的横冲直撞,直到鱼死网破。
“本王劝你,安生一点,不然,招来杀身之祸可就得不偿失了。”
谢长柳失笑,只要办了元艻,他都可以一拼。
“我是不是谢无极,王爷去查一查不就知晓了。”谢长柳微抬下颌,半阖着眸子,看着人带着分漫不经心与……挑衅。
他的身份,是从他开始,再怎么查,都是他。唯一担心的,是,谢氏的身份,他不知道这个身份的揭露,陛下会是怎样的态度。
“查定然是要查的。”镇北王忽然走近一步,大手扣住他的下颌。
“只是本王好奇的东西太多了,你都愿意替本王解惑吗?”
谢长柳被迫仰头,他的指腹上带着厚茧,剐蹭着他的肌理,不舒服的感觉让谢长柳皱眉,慢慢受力,自己就好似他手底下的一个物件,力道用得大,掐得他骨头都要碎了。
神情恍惚间,他依稀把镇北王同陛下融合在了一起,他们有着同样高大的身形,有着同样凌厉的气势,连说话的语气都有着几分相似,特别是现在,自己落到他们手里,无能为力的感受,都是一样的。
面对镇北王的震慑,他不卑不亢道:
“王爷说笑了,熙熙皆为利来,攘攘皆为利往,我们何不防有来有往?”
镇北王脸色冷下来,似乎是厌恶一般,撤了手。“你太高看你自己了。”
谢长柳轻轻按着生疼的下颌,嗤笑一声,并不计较他的轻蔑。
自己这样人,在这些皇室人眼里,终究只是一只随时可以碾死的蝼蚁。
原本静谧的街道,忽然地来了一阵风,也来了一场没有先兆的雪。
稀稀疏疏碎雪从空中飘零,落在他的手背上,落在他的鼻头,刚感受到冰凉,就化成了一滩水渍。
初雪较小,又细碎,零零散散的,落了一地,变得湿润,没一会儿,雪便浓密起来,不似柳絮,却胜似柳絮。有珍珠扣那般大小,像是雨幕一样笼罩着苍穹与人间,阻隔了远处那本就忽明忽暗的灯火,停留在人的头发上、衣衫上,融化的速度也变慢了,逐渐堆积起来。
两个人错位而立,谁都没有出声,任由这场来得措手不及的雪淋了满头。
飘落进脖子里的碎雪,让谢长柳不禁瑟缩了一下。
他还是怕冷的,更怕,一场雪带来的后果。
他想,若是镇北王再不出声他就走了,与其待在这落个病,他还不如回街上找家客栈住一宿。
如是打算着,就听见了镇北王铿锵有力的声音。
“跟上来。”
话落,人就已经大步走开。
谢长柳给自己围紧了斗篷,二话不说的跟上去。
镇北王把人送进了午门就调转马头走了,门口守着的宫人代替了原本的黑甲卫的位置重新驾起马车驶向宫内。
回到宫里,已经是戌时中了。
吉祥还说,以为他今夜会歇在外头。
幸亏的是回来的早,不然啊,后夜的雪急,骤然冷下来,怕是得坏了身子。
后半夜谢长柳怎么都没有睡着,他想,自己与镇北王摊牌的这一步棋是否走岔了。
他不是在利用镇北王的同情让他放过同自己计较,他出现在东宫的确是他急躁了,但是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他在镇北王那留下了一个机缘。他在赌,赌他会不会告诉陛下,赌陛下会不会因为自己的一番话改变策略,毕竟,他能揣摩出圣意,别人也会,陛下要想一切都在他的股掌之中,就不能让别人看出他的心思,毕竟,为君者,其实最忌讳的是镜子。
那晚,他混沌之间做了一个梦,梦里,陛下拿刀砍向自己,口中呼喊着,‘谢长柳,欺我太甚!’他躲避不及,差点被断下一臂,后来还是被镇北王救了下来。
惊醒后,已经是第二日了。
不出意外的是昨夜的一场大雪又埋了他的院子。
自从被陛下差点弄死后,已经过去几日,而距离除夕还有不多的四日。
听闻,前朝这个时候已经开始暂停上职了,陛下也得了清闲,不必每日起早去上朝。
但陛下也不清闲,他的政务就是年夜都没有断过,就是这样的时候他还传召来要见自己。若不是他知晓镇北王没有进宫,谢长柳都要以为是镇北王同陛下说了什么,陛下唤自己去兴师问罪了。
他在宫里半年,几乎已经熟门熟路了。除了御宝阁,在通往御书房外面的路上遇到了一个身着淡青色素服官袍的年轻官吏。谢长柳记忆力算好,一眼就认出了他,他见过,上一次,就是他在陛下身边伺候笔墨,似乎是翰林院的。
他在前面走的飞快,似是在怕什么。
谢长柳落后他几步,本来正想搭声,结果他越走越快,转个弯,人就没影了。
这天寒地冻的,地上又是积雪,虽然路面及时清理了出来,但是路边的积雪融化,一滩滩的水浸满了道路。
谢长柳正想着他会不会踩滑了摔跤,哪知就应验了。
他听见前方转角处传来一声布料摩擦青石阶声,待快步前去,只见那素服的年轻官吏已经挣扎着要爬起来。
谢长柳看着他半跪在地,朝他的方向露出的鞋底子似乎已经被磨平了。难怪会踩滑,纳鞋的底子太平了,再加之这路面湿滑,他又走的风风火火的,摔跤也是难免的事。
不知是紧张还是慌乱,他方膝盖离地又朝前俯冲下去,而下面是一堆沾着草叶子的积雪,若不是谢长柳手疾眼快的长臂一伸才没叫他再滚一身雪。不然,仪表不整,哪里还能面圣。
被人稳住,他庆幸而惊慌失措的扭头,看着谢长柳先是一愣,然后弯了腰,声音怯懦。
“下官多谢大人相助。”
谢长柳摆手,举手之劳而已。
“我并非大人,您不用如此称呼我。”
虽然看着他的官职不高,但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与自己这无名无分的实乃是身份有别,哪里敢让他称为大人,这不是折煞他么。
年轻官吏有些不解,毕竟,对方身为一个成年男子,初入宫中,除了是朝廷命官他也想不出还有什么身份了。
看着他略显拘束的站着,谢长柳才认真的打量起人。膝盖上已经打湿了,变深了墨绿色,黑色的靴子沾着碎雪,看着,滑稽又可怜。官帽底下露出的耳朵微红,不知是被冻的还是腼腆,脸型圆润,带着一股稚气与少不更事,眉清目秀,看着年纪似乎都还没有他大。嗓音也清越,像是,环佩撞击,亦或者是说好比山涧倾斜下的溪流,击打着石壁,坠入潭水里。
“我姓谢,大人称呼鄙人谢先生则是。”
既然谢长柳都自报了身份,他也不甘落后的报出自己的名讳,带着小心翼翼的意味在里面,生怕是得罪了人。“谢先生,下官李清持。”
李清持,好名字,谢长柳想到了一首词。
‘百里长河发清池,千山四起向云月,闲看人情花相宜,不觉持香顾来邻。’
两人同去的方向只有一处,谢长柳猜着他应该和自己都是去见陛下的,于是便带着他一同走。
“李大人幸会。”
“不是听说前朝已经开始暂停上职,备除夕了么?您怎么还进宫来?”
大抵是觉着谢长柳温和易相处,李清持也收了那起初的一股惶恐,憨笑道:“下官身为翰林院庶吉士,还需侍奉陛下笔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