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读书

字:
关灯 护眼
66读书 > 无极之上 > 第193章 留质

第193章 留质

66读书 www.66dushu.com,最快更新无极之上!

如此,那也就不奇怪了,翰林院的人向来是比他人要勤勉谨慎,毕竟是伺候天子左右,也不得像他人一般休假,还需陪着陛下日日处理政务。说来也是辛苦,看着李清持年纪轻轻,庶吉士这个职位可不比其他的轻松。

谢长柳这些年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像李清持这样的老实人还是少见,约莫是起了怜爱之心,让他生出亲近之感,于是就顺嘴关切了一句。“冬日里出行不便,大人可以换双靴子 。”

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叫李清持有些懵。

“啊?”

他困惑的时候微微张嘴,一个短促的音节被吐出来。忽然间似是想起了什么,李清持再一次的红了脸,他有些忸怩的解释。“回去就换,回去就换,出来走的急,给穿错了。”

至于是穿错了还是其他,谢长柳没有过分细想,不置可否的笑笑。

看着他布满红霞的脸庞,似乎自己要是再继续在他的靴子上说下去,这人都要找地方躲起来了,于是言起其他。

“大人是汴京人士?听着口音不似?”

他的口音较重,初听第一句话就听出来了。

他身上就穿着一件官袍,衣领低,风一吹他就缩着脖子,看着呆头呆脑的。“不是,下官原本是蜀中学子,科考入仕后就留在了汴京。”

提及自己成就,他的语气里难免得溢出一丝自豪来。

谢长柳听着,跟着人不自觉的慢下来,原本不远的路途,硬生生的给他当作闲庭散步了。

“原是如此,那大人在汴京莫不是就孤身一人?”

蜀中距离可不近,想来是孤身一人远赴汴京,怕是在这汴京里,举目无亲。但他想岔了。

“不是,下官父母都在汴京,去年下官在京城里置办了一间宅子就安排他们都过来了,打算在汴京常驻下去。”

许多在京城谋职的官吏,一旦稳定下来,大多都是有迁居之心,倒也不稀奇。只是,蜀中与汴京风土不同,初来乍到,头几年都比较艰难。

“李大人年轻有为,赤子之心,实在难得,也定能青云直上。”

谢长柳夸赞的话本也算不得什么,可是他又红了脸,这下是连脖子都红透了,似乎喘息也快了些,呼出的热气久久未散。谢长柳才是发现,怎么会有男子会如此的腼腆。

传闻蜀中男女都是豪爽之辈,今日一见,才知是人各不同。

“先生您谬赞了。”

或是宫里太过寂寥,这见到了外人,谢长柳也话多起来,与人侃侃而谈。

“听闻蜀道难,巍峨险峻,难于上青天,果真如此吗?”他读过不少的书籍中都描述着蜀中之难,奇闻杂志里也把蜀中描述成神秘之地,叫人神往。

“的确是,但传说总归是夸大其词了。”

“蜀中挺好的,只是太远,此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一偿夙愿。”

他这些年到处辗转,却未曾去过蜀中,一来是距离太远,二来是蜀中不安定。

李清持脸上扬起了真挚的笑,扭头看着谢长柳,眼里有一丝希冀。

“先生若是不嫌弃,不如与下官一起回府,下官家中有不少蜀中特产,查诚邀先生品鉴?”

这才见第一面就能大方的把人邀回家?谢长柳不觉失笑,此人太过淳朴,一点都不怕别有用心的人。

他太过热切真挚,倒叫谢长柳有些局促了。

“大人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您还是自己留着的,毕竟您也是长居汴京,想来是不易归蜀的。”

“先生客气了,以往平日里都是那些,早已经是不图口腹之欲。”他极力的邀请谢长柳,兴致盎然,语调也变得轻快,像是在树头飞来飞去的雀儿,还大方的报出了自家家门。

“先生若是有闲暇时间来寒舍作客,下官定当扫榻相迎。”

“下官住水云天左三处的两进的小户,门前左右摆着两盆金桔树,别家都是石狮子,先生若是一去准能一眼瞧见。”

或许是被他的兴致感染,谢长柳也跟着心情愉快了 一路。

李清持,除了长相他的性子与名字大相径庭,像个孩子一般,活泼而生机勃勃,就好比是一棵茁壮生长的树苗,一个劲的往上长,抽枝伸条。

“好,有机会会去拜访。”

临到御书房门口,李清持才安静下来,白皙的脸上依旧还带着一点红晕,手忙脚乱的整理起自己的仪容。把衣衫上脏污的地方擦干净了,又正了正帽子,然后才低着头揣着手跟着李秋进去。

谢长柳在一旁看着身边人的举止,嘴角一直没有放下来。

他的举动让人瞧着,甚觉,可爱?

李秋依旧寡言少语,领着他们入内,然后再悄无声息的退出去。

陛下已经端坐在书案后,听见脚步声,他看向一同入内的两人,一青一蓝,皆为舒朗如玉的青年,语气淡淡的问了一句。“路上遇上的?”

从宫外到御书房与御宝阁到御书房的路径不同,而还能遇上,只能是在外面的那条青石路上。

谢长柳先是默了下,只见身边人不做声响,于是回话。

“是,外间青石路偶然遇上,只见李大人鹤骨松风,相谈甚欢。”

“你们相谈甚欢?”

听不出陛下的息怒,只是轻飘飘的一句反问。鉴于上次从陛下手里虎口逃生的旧事,谢长柳几乎是对陛下的心绪起伏洞若观火。

他深知,陛下不过是随意反问了一句,并没有什么意图,是以,怎么回答都无事,但他还未来得及说出那个‘是’字,就见身边人已经先他一步动作了。

帝王最是忌惮官员之间私相授受,关系密切,特别是现在这个多事之秋。或许是怕陛下会因此发怒,李清持方才直起来的膝盖又连忙跪下去诚惶诚恐的道:“回陛下的话,微臣在途中不慎跌跤,是先生相助,微臣感激,便话多了些。”

他道清了缘由,也把过错揽到了自己身上。

谢长柳面色无常,视线落在陛下背后的那一架子的书册上,不住的皱眉。

他太过惶恐了。

这样的性子,在这朝堂里可要吃不少的亏。

也还不会察言观色,陛下若真是要怪罪他们,就不会连头都没有抬就要发作。陛下是一国之君,最是圣明,纵然有着缺陷,可到底是不是小题大做之人。

所谓伴君如伴虎,这虽是实话,但也是夸大其词。

在陛下身边,不仅是要做好本分内务,替君分忧,更需要的是学会看人的本领,要在帝王的神态或是语气转换之间,摸清他的喜怒,才是侍奉君王为其分忧的根本。

帝王忙起来也没有抬起头看看,更是不知底下的人是站着还是跪着,就苦了李清持跪了些时候。

待帝王动作有了缓下来的时候,才吩咐人。

“笔墨伺候。”

这句话是说给李清持的,作为庶吉士,他的职务就是伺候帝王笔墨讲解经籍等。

如蒙大赦。李清持扶着膝盖站起来,快步上前诚惶诚恐的站在陛下跟前,开始伺候帝王处理政务。

经过这么一跪,原本红扑扑的脸都白了下去。

到底是太年轻了,不够老练,也经不起吓唬。

帝王那边挥笔疾书洋洋洒洒,还能抽空从中捡出一封折子丢向谢无极并使唤:“你帮朕看看。”

谢长柳接过,大致浏览完,才问:“陛下要从中知道什么?”

帝王合上一本奏疏,却是没有放下手里的笔,“两王抵达汴京的消息,你知道了?”

“听镇北王提过。”

帝王微微颔首,隔空点着他手里的折子说:“这里是他们今年向朝廷的上贡名册,你能看出什么?”

能看出什么,自然是能看出上面的东西都很值钱,也就是说,两王的封地过分富饶。

谢长柳简答。“两地富庶。”

陛下点头附和,“的确。”

当初先帝亲自为他们选的封地,一个是距离汴京千百里远,二个就都是富饶之地,不肯苦了他们,说起来琅琊比云中好上许多,但云中这些年也是奋发图强,良田产业都已经得到不小的改善。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先帝,真的是,从人活着给他们计到死后。

普天之下,谁还能有比先帝的父爱至深?

“你当初在广南王手底下做事,他既信任你,想来你知道的会比朕多。”当初谢无极来京,有些人尽皆知的过往他也瞒不住,也没有想过瞒住。

但,对于广南王,他真的只是浅薄之见,毕竟,那个时候在广南王手底下做事的人非他。说起来,他自回京这么久,再没有听说过当初那些事,就好似从秋山澪死后都消失了。

谢长柳与陛下侃侃而谈,其中个别的词汇太过惊耳骇目,原本还在垂头研磨的李清持抬了头,他看向谢长柳有些许的愣怔与惊心。

从陛下对他的态度来看就很不一般,如今还与他旁若无人的提及家国政务以及藩王的事情,似乎很是信任他。

初见时,只觉此人惊为天人,是哪家的世家子弟或者权贵名流,原也是惊才风逸之人。

如此,对他的身份就更加好奇了。

他还说他无官职在身,若非是没有,陛下又怎会与之深谈,并寻他的意见,要知晓,能与陛下如此高谈阔论之人除了陛下的信臣就是内阁肱骨大臣。

稍即,又收了那些好奇的心思,专心侍奉,只一双耳朵恨不得半个字都不落下。

谢长柳上前两步,把手里的折子放回案上,白而透明的指甲划过那折子上的藩王大字。

“广南王,陛下不是最清楚吗?况且,世人皆知,禄安王中庸。”

他意在告诉帝王,且宽心,纵然两王如何势大,可一国之君只有一个,且天下人都看着,若是他们想安生的过一辈子,也不会生出谋逆之心。

话虽如此,但,陛下心中到底是有一口气咽不下,也是他几十年来扎在心底的一根刺。

一个人若是尝尽了权势的美味,哪里还肯与人分食。

先帝是想江山共治,但,陛下做不到如此的胸襟。

陛下越过了广南王,与之说起禄安王来。

“可,谁知道他老四是真的庸还是只对朕庸呢?”

“庸或者不庸,陛下心里有答案,不是?”

陛下鼻子里发出嗤笑,他们那几兄弟,他独独看不起的就是老四。

逢人就做出一副怯懦怕事的模样,似乎是谁人对不起他似的。

就连先帝都最是不满他,若非是亲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容不得他们几兄弟生嫌隙,也就忍忍过去了,可老四在人前总差了那么一点意思。说他是藏拙吧,又没有露过什么真本事,说他是真的愚笨吧,也有意无意的叫他们打碎了牙齿往自个儿肚里咽。

谢长柳自然是知晓禄安王不是真的庸才,他若是庸,也不会把云阳收入囊中。但谢长柳不会明说,陛下同几位手足兄弟不睦,可是,他给秦煦的机会就是这几兄弟的分庭抗礼,只有陛下不畅快了,秦煦才得以有喘息的机会。

“两王入京,陛下几位手足齐聚一堂,其乐融融,也是全了先帝的心愿。”

先帝人在皇陵,这时候全心愿,也未免太迟了些。

陛下心里有主意,这些时日,他也想过,此法是否可行。

他还未同人商议过,毕竟,如今还没有个准数,不应当传出去半点风声。可以说,他第一个想与之商议的人是谢无极。

他的谋略与远见卓识远胜于人,与其同他人争论个高下,还不如与谢无极浅淡拙见。

“朕下的诏书里,特命藩王携家眷进京。”

谢长柳看着他,等着他说完。

“朕打算,留质。”

留质,吓得李清持差点摔了手里的东西。

侍奉帝王身边,虽然是有更多的机会得以擢升,但,也是一个最惊险的职务。就好比现在,他听到了什么,若是帝王要封口,他不难想象封口是怎样的封法。

谢长柳虽然没有李清持那样惊异的神色,但是,心下也不平静。

他从来都想过陛下会生出留质的想法。若非是藩王势大,汴京式微岂敢留质。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