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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伤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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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下了早朝的时候就听说御宝阁的人病了,病了找太医开方子诊治就是,他也没怎么放心上。

直到在御书房看了几个时辰的折子,越到后边就越是看不进去,里边黑色的字迹变得群魔乱舞一般,怎么看都不通顺,心情烦躁,又总是想着那谢无极好了没、病的严重否、怎么就给病了,越是想就越是定不下心,于是又指使了惠音过去看看,是个什么病法。

要知道在这宫里这么久以来,谢无极看着单薄却是没有出过意外的,加之他惜命又倨傲,从来不会糟蹋自己,而他也向来不会短缺他什么,若是还病了就是底下人伺候不当。而昨晚是他设宴给镇北王接风的日子,今儿人就病了,这病就来的过分巧合。

他心里是觉得,这又是谢无极的算计,毕竟他人最会的就是会算计人心,至于算计什么就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先前谢无极想利用他把东宫从凌源中的案子里摘出来,把元艻放进漩涡里去,他没有让人如意,反而将了对方一军,但也不至于大家都很难看。后来对于谢无极算计他的事情耿耿于怀、心中气恼,就晾了他很长一段时间,直到这时候听说了他病的消息。

昨晚设宴,今早早朝的时候病了些大臣,到底是天冷了,有的人身子骨也大不如前。但是各个部门的折子一个不落的送了进来,他也偷不得闲,奋笔疾书。后来惠音回来,说了些谢无极的情况,病的的确严重,也不是他的什么算计,是真病了,还是底下人不尽心伺候造成的。这一说,他对谢无极的猜忌就打消了点,也是,谢无极那样的人,算无遗策,总不至于把自己也算计进去吧,得不偿失。

至于对人还有没有猜忌不好说,反正下一刻他是把那些看着就糟心的折子丢了,带着人直奔御宝阁去了。

他见过谢无极嚣张的模样、陈静的模样、淡然的模样、笃信的模样、不卑不亢的模样,第一次见他病容,病气似乎都在脸上,烧的人一塌糊涂,跟沸水煮过一样,看他病中呓语,没来由的心中一软,心中泛起不一样的涟漪。想他也只是个孩子罢了,年纪不过及冠之年。

陡然发现自己对谢无极的看法发生变化后,他有些不悦,可又说不出是什么感受,或许是屋子里压抑沉闷他退了出去。

这一退,里边的人好受了,外边的人难受了。

陛下坐在外边的软榻上,等着里边太医诊治。李秋有眼色的召集了御宝阁上下所有的宫人,所有人里包括吉祥在全部跪在了庭院里,对着门口。

冬日里大家都穿了带夹棉的衣裳,但也顶不住跪在露天里,刺骨的寒气穿破膝盖外的衣裳钻进去,冻得人牙齿打颤,个个惴惴不安,埋着头也不敢吱声。

纵然御宝阁没有烧地龙,却架满了火炉,里面也算是暖和,待久了,就后背生了一片汗,李秋耸了耸肩,已经能感受到汗珠子在背心里跑了。

陛下云淡风轻的敲着拇指上的扳指,没有说话,背后的宫人也就这么默不作声的候着,谁也知道陛下是在酝酿的暴怒之中,更没人敢求情,对外边那些一院子跪着的宫人视若不见。

李秋在陛下身边弯腰候着,惠音则被留在了里边盯着谢无极的动静。太医在给人施诊,是院里比较用得上手的太医,医术也是响当当的。他瞧着床榻之上的这位金贵人物,心里却是忍不住咂舌,陛下对这位上心的劲儿可不比宫里的其他女主子少,要不是这是位实打实的男人,他都要以为陛下后宫要添新人了。遥想上次在玉清宫这位跟陛下的大放厥词,也是有底气的,结果陛下不仅没有把人处置了还留着重用,这么久过去陛下对他的兴致丝毫不减,能得陛下看重也是了不起。那日自己奉承他,看来也是奉承对了,如果陛下真有心用他,以后前朝的仕途可就是一帆风顺了,加官进爵都是陛下大手一挥间。

谢长柳再次醒来是被疼醒的,有人拿针扎他。

嘴里忍不住的溢出了呻吟,不是很疼,但这时痛感都被放大了。

耳边吵嚷,有人在说话,听着耳熟但是一时想不起来是谁,眼睛也还睁不开。窸窸窣窣间屋里似乎来了不少人,胳膊被人抬了起来然后又放下,接着被人扒了眼皮子,他才彻底的睁眼了。

一睁眼看见的就是满脸褶子的一张脸,头发花白,戴着一顶黑色的长翅帽。看到自己睁眼,就是一喜,然后放下了他,从自己的视线里消失了接着响起了他苍老的声音。“陛下,人醒了,即日起便用药养着,没什么大碍了。”

谢长柳眯着眼,眼睛明明睁开了却也看的不真切,自己如何努力都睁不很大,眼前似乎像是被什么挡住一般,目光所及并不多,他还不知道自己眼睛肿了。但听到在喊陛下,那刚才的就是太医了,不过陛下怎么也在?自己病了很久了吗?所以惊动了陛下?

谢长柳想了许多,但也没有时间给他多想。他看见了陛下。

他探着身子到床里,他的脸出现在谢长柳的视线里。

陛下的长相不差,皇家人都长得不差,秦煦有着跟他一般无二的神韵,也继承了他半张脸的俊朗。他这个年纪有着成熟的英气,反而没有晚年的那种暮气,依旧硬朗,可以看出年轻之时的英姿飒爽,眼睛时常给人一种威慑感,透着凌厉,叫人不敢直视。拢在背后的夹杂着白发的青丝因着他的动作垂下来,扫在了谢长柳还滚烫的脸上。

此刻,他深沉的一双眼直直的撞进谢长柳还迷茫的眼里。谢长柳只觉得嘴唇很干,但是他动了动喉咙没发出声。

陛下细细的看了他几眼,从他的发顶到下颌,也把人此刻呆滞的的眼神收入眼中。

“醒了就好。”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说完人就退出去了。

被子掖在了下颌,全身都被裹在厚实的被子里面,他只觉得潮热,手掌心都沁满了汗渍,身上还是一片酸软,想翻身翻不动,没力气,想喊人也提不上气,这一病病的他反应都变得迟缓许多,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感觉。

门响了复又被关上,屋内一时间安静下来,想来人都退出去了。他缓了会神,他强撑着自己睁大双眼,才不至于眼前有重影,看见的才清晰了点,依旧是那青色的帐子,虎口还有些疼,太医扎的。

他舔了舔干裂的唇瓣,想着得喊人给他倒水,只是还没来得及出声就有人进来了。推开门的声音很清晰,然后是有人踩着柔软的地毯缓慢的走到了床边,接着跪在脚踏上给他掖被子。

谢长柳转动脖子看去,是吉祥。

吉祥看到谢长柳醒了也是高兴不已,苍白的脸上升起欣喜。

“先生可是醒了,奴才们都吓死了。”若是谢长柳再不醒,陛下都要拆了御宝阁了。

“我……”他刚吐出一个字就停下了,声音很沙哑,低到自己都几乎听不着,一说话喉咙里就像是用刀子割一般,疼。

吉祥似乎是注意到了谢长柳的窘态,她忙去倒了杯温水来扶着他的头喝下。

喉咙里有了水润嗓子,才舒服多了。他缓了会才试着从新说话,这时喉咙已经不再那么难受。

“什么时候了?”声音依旧低哑,听得他自己都是一阵头疼。昨夜一时兴起举杯邀明月,还开窗迎风起,这下好了,一朝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又得多少时候才能恢复过来,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屋子里昏暗,窗子都关的死死的,透过白纱,依稀可见清光,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吉祥多倒了一杯水握在手心里,等着谢长柳要不要继续喝。

御宝阁的人都还在外面跪着,没有陛下的旨意谁敢起来,因着谢长柳身边需要人伺候,她才得以幸免。不过跪了几个时辰,她的那一双腿此刻都还使不上力,每次走动都跟上刑一般。但是她却不敢露出半分破绽,面对谢长柳一如既往的轻快、细致。

“午时一刻了,您可能是夜里受了寒发烧了。奴才们也是罪过,都不知道,今早才看见,唉~幸亏您是没有大碍,那样的烧法也太吓人了。”吉祥还是后怕的,太医来后也是吓了一跳,那定时都烧了一晚上了,这要是再多烧几个时辰,人都给烧没了。也不怪陛下今日龙颜大怒,这换了谁都会动怒的,也是底下人伺候不尽心,才导致了主子受罪,这要是谢长柳真有个三长两短的,他们都是要陪葬的。

谢长柳不知吉祥心中是何心境,只有些唏嘘,他几乎不怎么碰酒,就担心碰酒误事,昨夜或许是因着白日里出宫的事情亦或者是前朝设宴的热闹,一时凄凉心中惆怅,才多贪了几杯,结果就把自己给喝倒了,如今是浑身都不得劲,绵软无力,他有些后悔了,想来自己这一病是给吉祥惹了不少麻烦,可吓坏了众人吧。

也才午时,时辰还早,自己也没睡多少时候,他起初还以为是到了晚上了,只是外边的天色也太暗了,纱窗没透着多少光进来。

“嗯。”他自己的身体他清楚,他最早的时候清醒了一次,那个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是病了,只是终究扛不过病魔,昏睡到了现在。

在吉祥的搀扶下上半身坐了起来,躺了太久,后背潮湿有些难受。他看了眼屋子,就他与吉祥在,其余人都不在,该是恐扰他修养都出去了,方才见到陛下也在,这会是走了吧。

“陛下什么时候来的?”

“约莫是巳时就到了,还有十皇子也来了好一会。您方才有清醒来,陛下就带着十皇子走了。”

谢长柳恍然记起来这回事,自嘲都烧糊涂了。原本今日十皇子要来读书的,经自己这么一折腾,他今日又要自学了。“对了,今日还有十皇子的课程。”

昨日因着其他事情,陛下免了十皇子的课业,今日又因为自己而耽搁,不晓得明日自己还能不能好,再这么耽搁,接下来的日子更冷了,从荣晖殿过来,怎么受得了。

他有些懊恼,昨日就不该喝酒吹风的,不禁折腾的自己浑身不适,还耽搁了十皇子的学业,劳得兴师动众。

“开窗吗?”屋里太暗,还有一股子的闷热,他想开窗,但是还是先询问了吉祥的意见,他不是个会麻烦别人的人。

不出意外的吉祥拒绝了他,她见谢长柳没有再要水的意思,把人扶着重新躺回去。

“外面冷,太医说您受不得寒。”

谢长柳退而求其次。“那多点些灯吧。”

“好。”

吉祥把人的被角从新掖了掖才起身去点灯,因着谢长柳病了,屋里的窗户都关起来了,灯也就留了几盏照明,依着谢长柳的这双眼睛,看东西的确费力。

吉祥依言去多点了几盏灯,谢长柳还觉得不够。

“在亮些,看不清楚。”

吉祥只得又拿着烛台引了几盏。

谢长柳偏头看着她在几盏灯之间辗转,引着烛火,行动迟缓,怎么一瘸一拐的,似乎脚下有伤。谢长柳皱起眉头问她:

“你腿怎么了?”

吉祥收回腿站稳自己,并没有回头的答。

“奴才没事,想来是方才蹲麻了。”

“真没事?”

谢长柳不信,但是看吉祥的意思就不想跟自己解释。怕是哪里给摔得吧,外面结冰了,摔得也不无可能,自己一个劲的问她倒是不好。

“若是伤了就回去歇着,换个人来。”屋子里也不是吉祥一个人才能伺候,既然带伤,回去歇着换人来就是。哪知吉祥带着倔强,认真而坚持。“奴才可以的。”

见她如此,谢长柳也不好多说什么,叹了口气从新躺好。

他现在只想自己赶紧好起来,最难过的就是病中,头疼、嗓子疼,哪里都难受,连起身都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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