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失道者寡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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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笃信,这场局中局,若是要分胜负,就唯有把自己摘出来。
东宫如今处境堪忧,与其是做汴京的那杆枪,逢人就杀,不如斩了刀刃,与他人共存。
禄安王是有野心不假,可真要论起来,这天下谁没有野心,若是人人都能当王,那天下人都在为争那个位置而头破血流了。
秦煦听出来了,谢无极这是让他与广南王合谋,与禄安王划清界限。
“你让我同广南王合谋?广南王狼子野心,我与他合谋?岂不是引狼入室?”广南王早年就有夺位之心,这个时候与他统一战线,日后又岂能轻易脱身?一山不容二虎,谁能让谁做最后的赢家?
更何况,自己是汴京的人,广南王如何会轻信自己。
谢长柳摇头,广南王实则不足为惧,惧怕他的,是陛下的疑心。
“广南王的确有野心,但是,他得有那个实力呀。”
“如今的广南王外强中干,而陛下却要削藩,他如何不反?”
人都是被逼出来的,早年就已经历经一次夺位失败了,广南王又不是傻子,还会去光明正大的争吗?他如今更多的是自卫罢了。陛下要集权,就想着动各地的藩王,他们反击的结果就是与陛下虎口夺食。
“可我们看见的真相,不止是广南王那头饿狼对汴京虎视眈眈,两王离心离德,对于我们来说也是机会。”
敌人的敌人就可以是朋友,若是做不了朋友,同伙也可以,只要站在同一条船上,生死与共,谁会怕谁?
陛下不仁,无人可义。
“你身为储君,必然知道,对于此时的大梁,削藩削不得。先帝有言,诸侯王在京都之侧,是为拥护京都之安宁。而削藩,势必会引起大梁内乱,动荡不安,届时大厦将倾。而若与诸王达成一致,岂不是两全其美。”
秦煦陷入沉思。
谢长柳的话不假,东宫如今就是在泥潭里打滚,至于最后能不能脱身,还真不能够让陛下说了算。
他若想好活,就得真正为东宫考量,陛下不仁,那,换人称帝,不就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了吗?
这种话是大逆不道,但人未被逼到绝境,是不会有大逆之行的。
与谢长柳会谈后,秦煦犹如茅塞顿开,不再追究与其为而后不为。
满月正晾着衣物,谢长柳突然从后面钻出来,吓得满月就是一抖,差点把手里洗好的衣服都丢了出去。然谢长柳还不知,看着木盆里没两件了,大部分都已经晒上了。
“洗好了?”
满月幽怨的看着谢长柳,可怜兮兮的把自己的手伸出去给他看自己洗的通红的手心。
“先生。”她很不明白,这两位是怎么把自己滚出一身泥的,洗起来还特别麻烦,手都给搓掉一层皮了。
谢长柳瞧着满月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好笑,轻轻的拍着她的手心。
“给我看可没用,衣服是给他洗的。你去给太子说说,让他给你赏赐?”
满月可不能去跟太子爷要赏赐,却是嘟嚷着,自己堂堂一个江湖儿女,已经沦落成谢长柳身边的一个洗扫小丫头啦。
“太子爷走啦?”
“没呢,等你送他。”谢长柳看着满月晾晒的衣物,都拧成一股了,袖子都找不见,就这样随意的搭在绳索上,水珠一颗颗的砸在地上。
他不禁感叹,满月还真不是给人使唤来做丫头的料,这谁家敢要她?办事能给做成这样,别说一月连俸钱都拿不到,怕是还得倒贴进去。
他无可奈何的理顺着衣服,不然等干透了,皱巴巴的,穿都无法穿,白费了这么好的料子。东宫的一应用具都是御制的,纵然是穿的常服的料子也是千金难求,上面用金线绣的祥云百草纹案,都是图的吉利如意。
他展着料子,像是细心打理着什么珍宝般,小心翼翼又无微不至。
“为什么是我送?”满月满不在乎的看着谢长柳打理着衣衫,吊着绳子玩,由于承受了巨大压力,两端发出吱吱的声响,似乎下一刻就要断了。
“你不是仰慕太子吗?如今给你一个与他近距离接触的机会。”满月向往汴京,更多次在他人口中听说汴京的大人物,世家王孙,个个不凡,又曾闻那东宫太子何等威武英姿,更是心生向往。
谢长柳体贴她女儿心性,特意给她一个机会去见见自己的钦慕者,哪知满月却是悟不到谢长柳的苦心孤诣,反而是觉着谢长柳是在挖苦她似的。
“先生呐,怎么听着你是在内涵我呢?”
“岂会?”谢长柳不知她这脑袋瓜里成天的怎么想的,无奈的拍着她抓在绳索上的手。
“好了,你送他回去吧。”
“先生不送?”
“不送。”谢长柳拿起盆里仅剩的两件搭上晾绳上,显然很是忙碌。满月见着,也只得真去把人给送出去。
其实说是送,也只是把人送出门罢了,这里离禄安王府并不远,走几步的路就是,送他出门也是主家有礼罢了。
秦煦回去后,华章第一个迎上来。
“爷,可是回来了。”秦煦这一走就好几个时辰,王府内都不见人,可急坏了他们。
惊鸿看着秦煦完好无损的回来,也终是落下了一直悬着的心。
方才因为秦煦不见的事,他还同华章争执起来,才偃旗息鼓呢,秦煦就回来了。
“可急死我们了。”他都把王府走遍了都不见人,要不是怕闹大他都要使人出去寻了。本来云中就不安生,出什么事都防不胜防。
几人见着秦煦安然无恙,俱才安心。
华章打量着秦煦,发现了他身上的穿着并非出门时的那一身。
“爷?怎么还换了衣裳?”
还是他观察入微,秦煦先前穿的那身是玄色的衣物,这转身一回来就变成了墨蓝色,看着普通,也非内庭制的缎子。
“无事,衣服不小心脏透了,给换了身。”秦煦满不在意,落座后道:“大家都准备好,我们要离开云中了。”
“这就要离开了?”惊鸿诧异,他们在云中虽说也有些时日了,可对于禄安王还什么都查不出来,这就要走,届时回京如何向陛下交代?
虽说什么都查不出来也是好事,可空手而归怕是陛下那关不好过。
然秦煦却是已经有了主意,云中此行就到此为止,下一程要去琅琊一趟。
趁着万事俱备,下琅琊。
“接下来要去琅琊一遭,会会广南王。”
就依谢无极所说,他如今,不能与禄安王为敌,对于他的野心也要做视而不见,为今之计就只有装作若无其事的离开才好。而接下来,他需要往琅琊走一遭,广南王老谋深算,但被摆在明面上的敌人更容易对付。
华章若有所思,秦煦出门一趟就突然拿定了注意,看来是得了人提点。
“爷,可是见过无极先生了?”
如今在云中,能让秦煦拿定主意的人,除了他们自己人还真不好找。可那日,他见过了谢长柳,也知道他就是谢无极。依着谢长柳的意思,他会辅佐太子一往无前,想必,他们已经见面了。
先前他还担心秦煦见过谢长柳后会不会想起什么,会不会打乱原本的计划,可在知道谢长柳对东宫的态度后,他并不担心谢长柳会不会成为秦煦的意外,他如今的身份,的确更能给东宫带来转机。只要有利于东宫,一切都不重要。
他只此一问,却见秦煦神色无异,好似,就只当谢长柳是谢无极。
“是,今日得他点拨,犹如醍醐灌顶。”
看来,秦煦并没有记起什么,固然再次见到谢长柳,对于他来说依旧是个陌生人。
华章哑然,不再出声。其实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内心也有些许的复杂,若是放在以往,他对他们的相见不识很乐见其成。他们的这条路啊,是容不得一点闪失的,谢长柳的存在,给东宫带来了太多的意外,他没有办法对他一视同仁。但如今,在那日与谢长柳见面后,看着他满目哀戚,无能为力的样子,他有一种负罪感,悄无声息的弥漫在心间,又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如今对于谢长柳,他没有话说。
能为东宫谋事,他自然举双手赞成。只要他不再成为阻碍,一切都不重要。
惊鸿却是惊呼不已。
“哪位先生?是那位无极先生吗?主子爷已经见过了?”惊鸿欣喜若狂,前些时候他们还就此事愁眉不展呢,这转眼又与那位先生联系上了,看来,上天还是眷顾他们东宫的。
“如何?那位先生可愿襄助?”
惊鸿问题一个接一个,也是高兴得不知所措。如今没什么事情能比这个消息来得更振奋人心了。
“嗯,他愿为东宫效力。”秦煦也是笃信了谢无极的承诺,他如今虽说是在禄安王门下,却已经在给他们东宫开路,今日他所言,皆是对东宫的未雨绸缪。如此宏才大略的贤士,愿意归附东宫,是他之幸。
他还记着在暗室里,谢无极的那个问题,他问自己,认识他吗?他说,他对自己很是熟悉。
自己其实那个时候不是不回答,而是突然之间有了踟躇。他本想简洁的回他,他们之前并没有见过,哪里能来的认识?岂会有熟悉之感?可是纵然是这么想的,可那句不认识的话到嘴边了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似乎是有什么东西阻止自己说出去,似乎是知道,一旦说出来后很多东西都将不可挽回。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见过谢无极的,他们之间应该有很多次的相见之时,就好比今日浴洗后的对饮煮茶,共商大计。可是,自己却对他并没有任何的记忆,他不禁猜测,自己与他是不是叹在相见恨晚?
如此说来也不无可能,谢无极年纪轻轻却身怀大才,与他不过一面之缘,但却惺惺相惜,相见恨晚。
他欲求此贤,而谢无极也愿佐明主,两厢情愿。至于认不认识,以后的时间里能成为答案。
得知谢无极愿出山辅助东宫,惊鸿欣喜若狂,有了这么一个助力,他们东宫日后必然能破除艰难险阻,扶摇而上。
“那太好了。”
华章面上却看不出有多高兴,淡淡的瞥了几眼欣喜若狂的惊鸿,若是待他知道,谢长柳就是谢无极后,怕是就只剩吃惊了。
任谁都不会想到,那个无依无靠的少年,居然还能走到今天,摇身一变成为世人追逐的对象。
这几日,阿眠在同他赌气,华章也无可奈何,又因为谢长柳的事情有些力不从心。但愿秦煦永远都想不起来,一切都能向着他预想的方向发展,真相就此湮没在他们几个人的记忆里,该多好。
内院里,禄安王下属朝着禄安王道:
“王爷,我们的事情怕是被人知晓了。”
下属有些慌张,毕竟,被人发现密室的事,就大祸临头了。
“底下的那处暗道有人进入过。”
他今日在密室内感知到了陌生的气息,虽然也想过会不会是他杞人忧天了,但他发现那密室的路上多了许多陌生的脚印,那几重门也被人开启过。
而没有人能去那里面,禄安王虽知道那几条暗道,却犯不上去走一趟的。被闯入的痕迹太明显了,他无法不担忧。
禄安王闻言,神色瞬间暗下来,他执笔的动作一顿,一个寡字还差最后一笔。
此刻的禄安王,再也没有了在人前的憨厚之相,纵然体态肥厚,却也透着上位者的气势,浑身散发着骇人的气息,似乎下一刻就会暴起。
下属也是跪得战战兢兢,深知禄安王的脾性,他头埋得更低,后背已经生了许多细汗,一点点的渗透着他的里衣。
上首的禄安王在一瞬间的变色后又恢复如初,淡然道:“你说会是太子吗?”
能在他的王府里面行走自如,还对王府好奇的,怕也就只有他们了。
那日就已经见识过,他的这位侄儿,可不简单,与陛下也并不是一条心,他既然知道了他的私事,会如何呢?他很好奇。
“王爷,若真是太子,那岂不是?”下属更为担忧,禄安王有反心一旦被朝廷发现,云中就将遭受灭顶之灾,届时兵临城下,人人自危,而现在的云中,与朝廷就是以卵击石,还不足以抗衡。
“太子已经提出辞行了,他这是要带着秘密走出我云中之地了。”
禄安王看着写完的几个大字‘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他不由得轻笑一声。
下属抬起头,看向了那高高在上的男人。“王爷?”
禄安王却是不满意这张大字,揉搓成一团丢在了一旁。
“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