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策谈局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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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皇把东方交到藩王手里,一是想让他们阻拦住东面的齐国;二是为了压制各地的小势力,把天下牢靠的掌握在秦氏手里。但这也存在明显隐患,若是各地藩王起反心,便是来势汹汹,势如破竹,一举西去,直取汴京。”
谢长柳固然是看不见,可在谷主解释清晰的言语中自行在脑海中绘制出了画面。
“那镇北王呢?”东面的广南王以及禄安王的确是危险的存在,但他们之势不大,有野心,但拿不出实力,反而是领军在上的镇北王可以说是最危险的存在。他手握重兵,若是三王联合对抗汴京,汴京就只能任人宰割,毫无还手之力。
谷主知他何意,但就是这三王,不容小觑的是镇北王,最能放心的也是镇北王。
“镇北王啊……此人与北地的部落对抗多年,阻隔部落入侵大梁地域,功绩累累,手中握有重兵,但汴京如今能信的,怕也只有他了。”镇北王心系大梁苍生,不然也不会到北地与敌军盘旋多年,至今吃着北地的风沙,过着十年如一日的刀口舔血的日子。
“可是……听说镇北王与陛下兄弟不睦?”能闹得世人皆知的不睦,又哪里真正就是简单的不睦,怕是真刀真枪干过的。
传言镇北王脾性暴躁,可能是为军人磨出来的心直口快的性子,最看不上汴京里这些人文邹邹口是心非的样子,听说以前,在汴京里纵马还被弹劾过。但有一说一,大家对他的功绩还是认可的,百姓提及他,也是赞其英武不凡。
与如今的陛下也是摆在台面上的不合,不像其他诸王,背地里不知道怎么样,但至少人前,手足情深体现德淋漓尽致。
对此谷主解释:
“镇北王不喜弄权谋利的人,他一心是为护大梁。”
所以,一个一心为家国的将士,比其他坐享其成的藩王更让人放心。
如此说来,镇北王的确可靠,想来这也是先皇让镇北王手握重兵的原因。
东地富庶,军寮却被限制,一应都是按照礼制划定部署,可北地临边境,镇北王带兵征战,手中的军队壮大,兵力占比是众位藩王里最大的一位。
“可,如今朝廷面对的,对外不仅是北部的六大部落,还有东面的齐国,对内更有各地藩王,以及野心勃勃的元氏。”
如今朝廷要想肃清朝政,由要开始拢权,这才开始的就是对元氏,但这仅是一个开端,而若是元氏都摆不平,那诸王更难说,其他对大梁虎视眈眈的国家更是难说。
“陛下这些年放权太快,可权利真正到东宫手上的屈指可数。”
谢长柳明白,秦煦处境艰难不比他们每一个人轻松,元氏势大,他作为一股新生的势力的确很难撼动。
他虽说是一国储君,可陛下并非重信于他,东宫能触手的东西常人也能,若非有印象堂五子以及印象堂背后的势力,秦煦也没有如今可见的那般洒脱。
如今朝廷局势不明,他们能看得见的,想必已经到了一个穷途末路的地步。
“我听说……后宫又要有皇子出生。”那日曾闻宫中又有后妃怀嗣,他心疼秦煦,每一个皇子的出生都在让东宫一点点的下陷。
“宫闱秘事你怎知道的?”谷主好奇,此等宫闱秘事,怕是没几个人知晓,可远在千里之外的谢长柳又从何得知。
“有人说与过。”的确是听人说与过,只是,那人的身份却是不好提及。
现在谢长柳根据形势推测的,是,陛下对东宫的态度。
先前秦煦曾说,陛下本不喜他,之所以是他为东宫,是因为元氏。
元艻与陛下之间关系匪浅,君臣一心,以至于如今元氏如日中天,位高权重,隐隐有威胁到皇权陛下才不得不开始出手。
可如今看来,元艻势大,也已经被君王忌惮,又哪里会因为对元艻的看重而对秦煦放心。
身为元氏外子的秦煦,陛下能放下成见?这未免太过匪夷所思。
先后早逝,东宫无助,陛下放权却未让东宫大势起来,而是在牵制元氏的同时让东宫制衡朝廷,这等行径,哪里像是对储君的任用,反倒是……利用?
谢长柳神色突然凝重起来,他怀疑……
“陛下……不喜东宫?”
谷主亦点头赞同。
“的确,这是事实。”据邱频所言,如今东宫的确是陷入了僵局,陛下并未真正放心东宫,这也是让邱频来此的目的。
可谢长柳担忧的却不是陛下不喜东宫,而是会因为元氏对秦煦有所顾忌。
“我担忧的是,陛下不是不喜东宫,是不喜秦煦。”
曾经秦煦所言宫中旧事,让他惴惴不安,如今一联合想起,怕是的确如他们现在计量这样,那东宫便危了。
“可太子自幼便被立为东宫,二十多年未有过错,纵然不喜却也为了国本不会轻易废黜。”
他是如此衡量的,可到底是他小看了君王之术,皇权之下,又岂有权衡利弊的迫于无奈?
然而谷主接下来的话给了他当头一棒。
“可……若是东宫出手解决了各地的威胁,恢复朝廷清明,继而,各地藩王便是下一个不得不开刀的对象,可对藩王动手,成败都会将东宫置于死地,迫人诟病。”
所以,实则东宫就是被陛下用在了刀刃上?是在利用东宫去对付元氏同各路藩王?
不对,若是这样,那秦煦又是哪门子的储君!
不对!若是这样,陛下就已经是动了换储君的念头!
谢长柳被自己突然的想法吓得冷汗涔涔,他无法按耐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如果真是这样,秦煦回京,走进的便是又一个阴谋里。他无论是对元艻动手还是以后会对藩王动手,他都已经走入了绝路!
“所以,藩王不能动,至少,太子未登基前,藩王一个都不能动。”
谢长柳握紧拳头,他已经无法想象到被陛下利用到没有一丝价值后的秦煦最后会落得怎样下场。
他不能让秦煦走到那一步去!
谢长柳恨不得此刻插了翅膀飞入汴京,告诉秦煦这个真相,可是,他没有翅膀,也看不见路。
而在这一转念间,他就憋红了脖颈,煞白了整张脸。
他垂下头去,试图用呼吸去平缓自己的心情。
而谷主还沉溺在与谢长柳之间的策谈之中,对这个失明少年,满心欢喜。
“你想的长远,如此智慧怎会是江湖散人?”
谷主对谢长柳就不仅是赞赏那么简单了,能从此中画定未来局势以及阐明不可定的因素,若是留在江湖里无所作为当真是明珠蒙尘。
谢长柳逐渐平复下来心情,深吐息一口,才抬起头来。
“只是找不到归处罢了。”谢长柳淡笑,已经不再有方才的激动,冷静下来后他更明白以他的现状,连自己都救不了,哪里还能有那个本事去拯救东宫,他什么都改变不了。更何况,他不能太高看自己,他都能想到的,印象堂的人也能想到,这等拙见还是不要见笑了。
他除却这一闲散的身份还能有什么身份值得一提。谢家已亡,何人记得他们,秦煦身边也回不去了,谁还能认识他。谷主总是爱抬举自己,自己何德何能。
“你给我似曾相识的感觉。”谷主打量着他,就面貌来说,分外眼熟,应该是哪里见过一般,可是却又想不起来。
每一回看这人,都能给人意外收获,谢长柳、谢长柳,究竟是怎样的谢长柳呢?
“噢,是么?”谢长柳自以为是谷主对他的赞扬,毕竟若是心中满意对方就的确能给人似曾相识的感觉。这只是一种感觉,却并非是真的似曾相识。
“可有字?”见他也就初及冠之年,出于对后生的欣赏,他想,若是无字,自己便为他提个,以示钟爱。
哪知谢长柳是有字的,还是秦煦给他取的。
“晚辈字戎持,谷主可能唤。”
谷主听他说出自己的字来,本会觉得遗憾,哪知却再一次给了他意外之喜。
“戎持?这字取得好!”他拊掌称赞,忍不住细嚼‘戎持’二字。自个儿本意想的字,都没有这个的好,也不知是什么人,在千律百文中给他提了这么一个好字。
“晓以文通,戒而持戎,敬之山河,日月载存。”
谷主不禁摸着胡须摇头吟诵起来,谢长柳听着他吟诵之言,才恍觉,这‘戎持’二字也是有出处的么?遂追着询问:
“谷主,是出自何处?”
“《山河不日月》。”谷主喟叹,“取字的人,有心了。”
谢长柳曾以为这仅是秦煦张口就来的二字罢了,没成想还是有出处的。
在庆河那日,被自己缠得无法,秦煦才答应给自己取字。看着他信手拈来的两个字,他高兴了许久,那张写着‘戎持’二字的纸,还被他藏在了枕头底下,可那日大火,怕已经被烧毁于一旦了吧。
谢长柳眼眶里逐渐有了湿意,如果不是从谷主这得知,‘戎持’二字是秦煦给自己特意取的,每一个字都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他不会知道,秦煦待自己,是真的有过信任与爱护的,待他同别人是不一样的,也不全然是利用啊。
谢长柳展颜一笑,可却笑出了心酸来。
山河不日月呀,原来如此。
那时的秦煦一定还是在乎自己的,只是可惜,他们的感情禁不起猜忌。
谷主瞧着他时而沮丧时而欢喜,不知为何竟一时悲喜交加,怕是想起不可追的往事来。
他身上带着太多的秘密,小小少年,却每日心事重重,该是怎样的前尘往事教他在弱冠之年的年纪里淡漠不喜。
此番不为外人知晓的谈论之后,两人齐齐出了屋内,继续每日的制药。
午后换了药的谢长柳依旧坐在外面晒晒太阳,只是头顶上有大树的荫蔽,不会把人晒得难受。躺椅就靠着栅栏,他一垫脚就晃一下,时不时的晃几下就把人摇得昏昏欲睡。
正是昏昏沉沉的时候,耳边清晰的响起水流的声音。
谢长柳清醒过来,侧耳听着,是花圃里传出来的,他才知晓是谷主身边的童子又去浇水了。
“这会天热,怎么也去浇水?”
那童子一边浇水一边扶着花枝回答。
“这日日曝晒都给晒焉了,先生说了,这些都是很珍贵的药材,栽种不易,可不能教太阳晒死了。”
“你家先生医术高明,又是贤圣能人,怎么在密谷里隐士?”问出这句话,他的确是带了探究的心思去试探谷主的身份的,可他也想到了,人家不一定会回答。
“不知道,可能是不喜欢外边吧。”
谢长柳轻轻嗯了声。果真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看来,这位谷主的身份也非同一般,教人对他闭口不谈。
他沉浸在自己的黑暗里,感觉到手背上有什么东西在爬行,酥酥麻麻的。谢长柳左手轻轻摸上去,捏到小小的一只,应该是一只蚂蚁。
他坐起来,把食指与拇指之间捏住的蚂蚁放到地上。
他看不见,也不知道蚂蚁走了没有,放下去后保持了动作好一会,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给踩死了。
而就在前方,谷主站在栅栏下,本是盯着自己的那些药材的,这会看见谢长柳放走蚂蚁。这熟悉的经历让他这会才忆起来,这谢长柳为何总觉得他面熟了,他的模样与前些日子见过的那位同他畅谈生灵的少年分外相似。
他好奇,世间怎有如此相似的两人,难不成是一家人?不仅出声询问:
“你家中可有弟妹?”
谢长柳愕然,这才知晓,原来这位谷主一直在这。
“非也,就独我一人。”
“噢,那日来者是你叔父,也并未听你提及过父母家人,那你可有其他族中兄弟?”谷主试图把谢长柳与那日被邱频带来的少年融合,他们过分相似的模样,一定有着渊源。
而谢长柳也听出了谷主话中之意。
“谷主为何这样问?叔父未有子嗣,如今谢氏独我一支血脉罢了。”
“只是突然想起来,我曾见过一人,与你长得极为相似,胸怀见解也是不凡。”
谢长柳失笑,原来如此,难怪谷主总是说他似曾相识,看来是见过他人与他模样有着几分相似的罢了。
他并未放在心上,也从来没有怀疑过,因为,他所知道的会同自己相似的独有阿眠一人,可阿眠,五年前就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