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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禁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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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这,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对于自己的病人,从看诊到制药,从不假他人之手。

每日谷主开始制药时,谢长柳都会站在老谷主左右,他虽看不见却是能听声。他观察过,每当谷主捣了七十二下就会停下来添新的药材进去,而且每副药材的味道很独特又浓烈,他凭着它们独有的味道就知道什么时候该加什么药材。

这一日,在谷主日复一日的捣药开始的时候,谢长柳及时又准确的拿起了他需要的药材递给他,这一举动,让谷主不禁对他另眼相看。

“你怎么知道我要添药材了?而且还是这一味?”谷主兴致盎然的看着谢长柳,他面朝着前面,虽是有心面对自己,却由于眼前漆黑,无法准确的定位。

少年面庞静若处子,有着一股安然之态 却是给人似曾相见的感觉。

谢长柳平静的回答:“我昨日里就在您跟前站着了,您多久添药材,又该添哪味我都记着呢。”

老谷主的目光掠过案上摆放得整整齐齐的药材,赞赏的颔首。

看来此子也并非凡桃俗李,至少聪慧伶俐,观察入微,若不是眼疾也该有一身长处。

“想来老夫医治你的眼疾是个不错的选择。”原本也是因着自己密谷治病救人的理念才答应治他,而如今以他的表现,治好他的眼睛,让他重获光明,或许是最正确的事情。

这几日以来,他都处之泰然,对于自己眼疾的问题安然自若,非像他人那般自怨自艾,也甚少麻烦他人,正常饮食起居也不假他人之手。

如此品貌非凡的男子却是落难伤眼,若是没有找到密谷来,便是此生复明无望,多是遗憾。

他对谢长柳一无所知,本也没有心思去打探他的身世,不过这会既然起了话头就没理由不问问了。

他一边继续捣药一边与之浅谈。

“是怎么受伤的?”

“与人交手中伤的。”他没有细说如何受的伤,不过都是伤及颅内,也不难猜出来。

不过谢长柳的回答倒是让他出乎意料,看着丰神俊朗、温润如玉的少年,谁知也是文韬武略的奇才,竟是与人交手才导致的失明。

“会武功?”

“会一点。”

谷主似是不信,搁下手里的活计捏起他的手腕把脉,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就发现了端倪。

“你……你什么时候学的武?”他把着脉,脸上凝重起来。

“五年前。”

谷主脸色瞬间低沉下去,扣着谢长柳的手腕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他定定的盯着面前云淡风轻的少年,言语里都带上了愠怒与叹息。

“五年?普通人学武都得自小练起,若不是那块料子,二十年都仍是花拳绣腿。而五年前你也不过十五,就算天赋异禀也不可能在短短五年时间就练到这身本事。你是吃了禁药吧?”

他的怀疑不是没来由的,世间的诡道禁制非凡,而能符合谢长柳如今的情况的那就唯有禁药了。

那东西,他曾经也研究过,生性霸道,虽能重塑普通人的筋骨,几经朝夕便能四通八脉,丹田内凝聚出强大的内力,让之一夕之间成为陆地高手,可到底是走偏门,一旦耗尽心血便会迅速衰竭,宛如油尽灯枯的老人,寿命也将走到尽头。

而能服用这等禁药,不是逼不得已想要一飞冲天就是不想活了。

说是凤凰涅盘其实也是飞蛾扑火,都只是一瞬间的燃烧。

谢长柳沉默不语,却是肯定了谷主的猜测。他的确不是什么天赋异禀,五年的时间练就一身武艺,是靠的外力。

见他默认了,谷主严肃的盯着他,语重心长道:

“你可知,吃禁药是能速成武功却不亚于揠苗助长。”

“小子,你是不想活了吗?”

谢长柳缓缓地垂下眼睑,纵然失明却仍旧不改这个躲避他人视线的习惯。

从来没有人问过他,是不是想活了。就连叔父这些年也是一再告诉他,要好好活着,为父母报仇。可能他都不知道,自己当时是真的不想活了,当年,华章的那一剑他是不打算躲的,若不是老师挡住了华章的那一剑,他早就如愿以偿的死了。

家人亡故,他悲痛欲绝,又不仅没有能力去报仇,还牵连东宫,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他只有想着一死了之,说不定还能追上黄泉路的父母和阿眠,来世再做一家人。

面对谷主的诘问,他失语,纵然自己心有千言万语,却并不知道该如何去描述自己那坎坷的五年。

那个时候,他怎么可能想活啊,父母弟弟都死于非命,独留自己苟活,而唯一相信自己的老师也因救自己而死,可是,又没有人让他如愿去死,他的消沉,让叔父整日胆战心惊,最后耳提面命,逼他叩问自己的良心,家仇不报,何为男儿?

是叔父告诉自己,家仇不可忘,身为谢家子,当报这血海深仇。

那时,他真的就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报仇,只要能报仇,死又何妨。所以,吃什么药他都已经不在乎,只要能报的了仇,死亦足惜。

因此,他是吃了禁药,用短短五年时间提升功力,可也吃够了五年的苦。

那五年他根本就是没想让自己好活。

他想报仇,找元氏报仇,却又无法面对秦煦,他们之间隔着血海深仇,他无能为力。

所幸,谢家的仇与秦煦无关,所幸,老天爷没有收回对自己的最后一丝怜悯。

或许,在与白马寨的时候,他怕过,他也想过自己这副残躯如何能陪秦煦比肩而立,可是,时间与责任容不得他后悔,他也没有路可以回头。

他只想,在自己短暂的人生里,纵然无法尽善尽美,但至少,了却一桩桩心事也可。

时至今日,他的人生都依旧是起起落落,未得到转变。

他已然是落进沼泽的人,渴求的都随之而去。

谷主看着谢长柳悲恸的面容,便明白,自己这是触动了他的心事,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过往,所有人都不例外,他深深地叹息一声,瞧着这个自己赞赏的少年,心生不忍。

“你要是哪天死了,传出去,还说是我密谷医术浪得虚名。”

“谷主?”谢长柳意外,听他的意思,是自己还有救?

“你若是想活,老夫自然能救。”谷主抚须,深思熟虑后才答应。

“多谢谷主。”谢长柳喜上眉梢,脸上跃出了容光来。

但谷主虽是有方法救他一命却是不能保证其他。

“当务之急还是你这眼疾,之于你已经被禁药亏损的身子,老夫还需得斟酌斟酌。如何配药是个难题,其中不乏都是一些名贵且世间罕见的药材,若是药材不全,也是无济于事。看你谈吐不凡,那日求医时你叔父开口便是千金,想必身家也不差,也是求得来那些药材的。”

谢长柳不知道周复的家境如何,但是想来也不差的。那日他开口就是千金,着实也把自己吓到了。

这些年,他们东躲西藏过得日子艰苦,虽知周复有一定的积累却是从没有去想过的。

“听老夫的,日日吃药养好身子,切记不可再动内力,再用武功,便也能百年。”

“小生记住了,多谢谷主。”

谢长柳对他感激涕零,他已是对自己无望了,却又给了自己希望,能多活几日更好,他也有更多的时间去了却自己的心愿。

“不过老夫好奇的是,禁药,你是从何而来?”他当年早有耳闻这味禁药,奈何此物罕见,流传甚少,空有传闻,他也曾是在医书上看到过它,按着医书上描述的自己也试着配过,不过与真正的禁药差了不是一星半点。作为医痴的他,曾经也是便求此物,奈何回回空手而归,时间一久也就放弃了,哪知,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又给他遇到了。

“此药早就销声匿迹,世间再也找不到一颗,你又是如何拿到的还因此改变了自身经脉?”

本是不该多打听别人的身世,可好奇心驱使着他,毕竟,在这个少年郎身上,有着太多令人深思的地方了,越是猜越是看不透。

“身边有高人?”

谢长柳回想起当年,他立誓要报仇雪恨的时候,叔父拍着他的肩膀说会助他一臂之力。

那禁药……他其实也是第一次听说,叔父给他时就已经说明利害,可以让他提升功力,但对身体有损,让他想好了再做决定,可他已经没有了求生的欲望,家人、故人皆已离他而去,是以毫不犹豫的就服用了禁药。

叔父连阻止都来不及,看着他毅然决然点饮下禁药后,长叹一声,陷入了许久的沉默不言中。

而为什么叔父会有禁药,他对此,一无所知。

其实,叔父身上也有很多秘密,从他突然出现在汴京带走他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周复,有着他不为人知的一面,但他从不去窥探叔父的秘密,这是他对周复的尊敬以及信任。

叔父对自己很好,他没有必要去撕开他的面目。

“非也,其实,长柳也不知禁药的来处,只是那时报仇心切,便不管不顾,有人说什么都信了,什么办法都敢一试的,才会决然服用禁药。”

谷主见他说得模棱两可,有意隐瞒,便知他是不欲透露禁药的来历,也不再多问。

大明殿散朝后,百官纷纷出宫。秦煦也不例外,未有陛下传召留见,他自觉的也要回东宫去。

刚才在大明殿,他让人弹劾了元氏,这会儿,元艻想必是对自己恨不得茹毛饮血了吧。

这不,他正想着就听见元艻在后面叫住自己了。

“太子留步!”

朝臣们三三两两的走在路上,看见元艻同太子一处,纷纷加快了脚程,赶紧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毕竟,两虎相争,恐伤及无辜。

“国舅大人。”秦煦果真停住脚步,他站在原地等着元艻。

元艻一走近,就卸下了伪装,瞧着秦煦对谁都温和有礼,挑不出一丝错处的的态度就只觉得扎眼得很。

“太子如今是翅膀硬了,连声舅父都不愿喊了?以前可不是这样的,究竟是什么人在太子耳边挑拨你我关系?”元艻说着有意无意的扫了一眼秦煦身边的华章,其意思,不言而喻。

华章也大大方方的让他瞧,内心只是暗中腹诽这只老狐狸。

秦煦挑眉,回怼道:

“国舅说得哪里话?你我关系可是旁人就能挑拨得了的?毕竟血缘关系在,可是难以消融的。只是你我君臣有别,还是喊国舅大人,更彰显你的身份不是?”

元艻皮笑肉不笑的盯着秦煦,眸子里闪着暗光。

“既然太子知道,怎么能指使他人诬陷老臣呢?”

呵呵,秦煦就知道,元艻这是记着他方才弹劾他的事呢这才来找茬了。

济州铜钱币造假,元艻从中贪了多少他不用明说,这会就成了诬陷?敢说济州不是他的爪牙之地?

他办了济州的一干官员,自己还没有在吏部重新考核官员下放呢,他就急不可耐的塞人了,动作可利落得像是在他身上长了只眼睛。

秦煦故作不知,反问:“诬陷?有吗?不是您自己都站出来说为了自证清白要彻查到底了么?您那时可是极力的撇清了关系呢,国舅。”

元艻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死死地盯着秦煦,咬牙切齿道:

“太子,皇后的在天之灵可见不得一家人生嫌隙的。”

秦煦轻笑。

这会把他母后抬出来有什么用呢?母后早就被你们所有人伤透心了,兄不仁,夫不爱,也不差这一点,说不定,更愿意乐见其成他们舅甥反目。

“嗯,母后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元艻见秦煦是打定了主意要与他撕破脸皮了,便冷笑一声,甩袖离开。

“那便好自为之吧!太子。”

待元艻转身走后,秦煦的脸色倏地落下来。

他冷然的看着元艻身着由陛下亲赐的正一品等制的背影,却是明白,此后,他们的交锋不会少了。

“呵。”秦煦可不是初生牛犊,他早就认清了现实,什么所谓的亲情深厚,不过都是物尽其用有所价值罢了。

“太子?”

“把人弄到汴京来。”

“是。”华章明白秦煦的意思,连忙答应。

只要秦煦还是东宫,他们的脚步就无法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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