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落鸿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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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任老居所，陌上深冬，两人并肩而行。
落日余晖洒金，暮色四合如璧，树影婆娑摇曳，地上人影共长，很近，但又很远。
简云溪驻足，简仲云亦止步半个身位后。
望着渐落的夕阳，简云溪面露一丝哀伤，不复昔日清冷，言语轻柔，薄如轻雾一般，身心疲态难掩。
两人一起长大，彼此知根知底，面上无须任何伪装。
“仲云大哥，这些年来若非有你坐镇，越云商会恐怕早就万劫不复，是我将你拖累，我早知你绝非寻常之人，却一直不离不弃，若为偿还当年恩情，其实你做的已经足够之多，早就不欠我家什么。”
闻言，简仲云内心激荡神色骤变，双目濡湿，似有晶莹闪烁，一时千言万语涌上心头。
“小姐，莫非是仲云有何过失？让你心生厌烦，欲将我逐出商会不成？”
简云溪正待说话，骤然颦眉紧蹙，玉容失色，轻咳一声，只见朱唇间溢出一道鲜血。
似习以为常，她娴熟地从袖中取出绣帕，淡然地将血迹拭去。
感受到小姐周身冰寒之气弥散，本就慌乱的简仲云，心中却是更加自责。
“小姐，是我无能，才会让你一直身受折磨。”
简云溪苦笑，语气已然释怀。
“我这病是命，时日本就无多，没必要自欺欺人，非你之过，仲云大哥亦不必心怀愧疚。”
“你我皆心知肚明，如今的越云商会不过是在苟延残喘，就算我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扛过三大商会阴谋算计，也扛不过天命加诸己身，云溪一生了无牵挂，我之所以一直勉力支撑，不过是不想辜负父亲的殷切期望。”
“这些年来，我早就累了，仲云大哥是人中龙凤，当驰骋天地，不该为我所束，受越云商会所累，埋没在北境一隅，此非我心所愿，亦非我父亲所期望。”
“这些话埋藏在我心底许久，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倾述，今日恰逢良机，不吐不快。”
简仲云闻言，双目噙泪，神色动容，似回忆往事。
“我生来驽钝，为人不喜，双亲因战亡故后，我一人孤苦无依，被家族摒弃，此身便如雨打浮萍，飘零无依，在世上已无立锥之地，后一路流落至北境，幸得老爷慈悲为怀，将我收留，免于饥寒交迫之苦，饿死荒郊野岭之外，让我有一安身立命之地，我时常感恩戴德，一刻不敢忘却。”
“十年来，老爷小姐待我恩重如山，我又怎能在危难之际弃你而去，越云商会于我更有再造之恩，我必当倾力相助，哪怕身死，亦不负小姐所望。”
简云溪摇头。
自秘境一行，历经生死过后，她看淡了许多事情，有些事情不妨挑明，对两人都好，她敢爱敢恨，坦坦荡荡，于感情之事，也从不优柔寡断，拖泥带水。
“仲云大哥，朝夕相处多年，我何尝不曾知晓你之心意，但在云溪心中，你就犹如亲生兄长一般，亲情更胜爱情，我生来是福薄之人，爱或被爱，对于他人而言，这份情意都太过沉重，让人难以喘息。”
“若是所求为此，我…很抱歉。”
简仲云此刻抬头直视简云溪的双眸。
不知从何时起，他的内心一直被深沉的爱意所萦绕，却无法言明，如今闻听此言，却像是卸下一道压在心头的负担一般，他感觉轻松了许多。
他深知自己对简云溪的这份爱意深沉而真挚，但却从未想过将自己的感情强加于她，他只希望默默地守护在她身边，为她排忧解难，不离不弃，不敢奢求更多。
“小姐，我以为自己掩饰的很深很深，不想让你为此困扰，没想到还是被一眼望穿。”
简仲云自嘲。
“也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心中想什么，很难瞒过对方！”
简云溪眼神复杂，这份炽热的感情她注定无法回应。
看小姐如此模样，简仲云手忙脚乱，有些不知所措。
她只需转过身，或是一个不经意的眼神，在他眼中，就已胜过世间万千。
他赶紧说道，语气似很卑微，苦涩难当。
“小姐，我别无所求，只要你不赶我离开，我无怨无悔，做什么都可以。”
他可以清楚的感受到，在小姐那深邃的眼眸中，如他一般，正燃烧着一团炽热的情感火焰，然而，那个身影不是自己，尽管他的心仿佛被撕裂一般疼痛，但他却找不到一丝一毫的嫉妒之情。
简云溪很坦然的承认。
“也许是在秘境之中患难与共，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在不知不觉间被洛公子所吸引，无法自拔爱上他。”
明知那人是洛君珩，但听到小姐亲口道出，有一瞬间他几近窒息，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怆涌上心头，感觉到心脏骤然紧缩，如万针刺穿，痛彻心扉。
虽然早有预感，但他从未想过，这一刻来的如此之快，让人猝不及防。
也是，洛兄弟那般风华绝代，气度不凡，自己纵使奋起直追，也难以企及，小姐会倾心于他，也是人之常情。
简仲云知道，自己永远无法成为那般风流人物，也永远无法走进小姐的心扉。
此刻无尽的悲伤和绝望涌上心头。
但他知道，他必须隐藏起所有的情绪，哪怕小姐知晓，也不可在小姐面前显露半分端倪，他不想在小姐心中的形象，显得那么卑微。
简仲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心绪。
知道他心中之苦，她却无能为力，就像有些事情无法分担，有些感情也无法分享。
她爱的坦荡，无怨无悔，不加掩饰，不曾扭捏，若非被命运所戏弄，她定要将这份爱意摆在洛君珩面前，看他如何应对。
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或许是初遇时的惊鸿一面，或许是那晚山谷的怀抱太过梦幻，又或是那道挺身而出的背影，傲立天地间，令人安心，她的一颗心早在悄然间沉沦其中，难以自拔。
他就像一道猝不及防的光，偶然闯入她的世界，在她兵荒马乱的年岁中，上演一场始料未及的惊鸿。
落日沉溺于橘色的海，晚风沦陷于赤诚的爱，纵然爱意深沉，也只能掩于心底。
“仲云大哥，山鸟与鱼不同路，我以前就说过，我们与洛公子之间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奢求更多，不过是自寻烦恼！”
简仲云神色怜惜。
“我命贱无所谓，可是小姐你的心意不该…”
简云溪伸手将话打断。
“情由心生，不由自主，我们都一样，这种奇特的情感人为无法控制，不过于成人而言，遗憾才是人生的常态，学着不去打扰，于两人而言才最合适。”
“仲云大哥，除父亲之外，你是我在越云商会中最在乎的亲人，虽然话不好听，但我还是要说，你的人生不应困于越云商会之中，我们走过那么多地方，看过不同的风景与人，这个世界很精彩，余生，你也该为自己而活一次。”
“我的身体情况自己清楚，不过就是几载春秋过后将尽，若是为我，大可不必如此，我简云溪孑然一身而来，也不想留有遗憾而去。”
听到这里，简仲云闻言释怀一笑。
“小姐，你还是不了解我，这些年来，我早就将越云商会当成自己的家，里面有你和老爷，有那么多兄弟姐妹，我非是狼心狗肺之辈，怎可能弃你们而去。”
所有的一切他都看在眼中，正因老爷尚未油尽灯枯，被病痛折磨的小姐，才会一直勉力支撑越云商会不倒。
若是……
他心神恍惚，不知所以，唯恐此事上演，又忧心前路迷离，难觅归途。
简云溪迈步前行，收起不经意间流露而出的柔弱，轻启朱唇，温婉劝道：“仲云兄长，驻地诸事繁杂，亟待你我合力处置，早一日完成，便可早一日回去，走吧！”
望着小姐的背影，简仲云心中暗自开口。
“小姐，今后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只要你平安喜乐，一切都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