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斥候神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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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安军的衙门官员配备得并不齐全,这非常正常。
大宋一朝,常说冗官现象非常严重,但那只是在内地,尤其是在京城。
边境诸地,尤其是像陕西这种处于交战状态的前线地区,极少有人会主动愿意来就职,甚至还会想方设法地逃避。
此外,从朝廷来说,在边境军州,为更加有效地应对战事,也会默认其实行军政一体化的管理方式,要么只设知州、知军,要么就只设通判,原本想牵制与分化的另一官职通常都会空缺。
再有,边境之地虽危险,但对于确实有能力有作为的官员来说,又极易立功获得升迁,这种频繁调动更加剧了原来的官位空缺。
目前,保安军衙里,军判就空缺,然后仅有一名军推官,再往下只是两个参军,分别负责司户与录事工作。
原本为解决官员人手不足而增补的一些吏员,也因为长年不断的战事损耗以及总是无法按时发放的俸金,同样更是缺员严重。
所以,由新任知军秦刚推荐来的这帮学生,在司户参军与录事参军的手下,分别安排了两名助手,不仅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反而深受他们的欢迎。
当然,一开始也有个别人曾怀疑过这帮年轻学生的能力,但事实很快让他们闭了嘴。
首先是做司户参军助手的学生,先是使用了一种叫作“复式记账法”来重新誊抄了保安军的账簿籍册。当然,他们表示,新旧两套账簿会同时保留,通过新的账簿可以更快更方便地发现错误,而旧的账簿却是可以比对着迅速定位到问题所在。
而原来的司户参军在上手使用了之后便立刻发现,自己原先一直头疼的诸多问题,一下子也就解决了大半。而剩下来的小半问题则更简单了,只要他信任这两个学生,把问题交给他们,一定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出答案与解决方法。
派去协助录事参军的两个学生,则直接上手帮着开始处理起各种经年积累的陈案、难案。
因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西北地区再偏远,它用的依旧是大宋的《刑统》。
在菱川书院时,主修刑统的学生一直是在拿着大宋各地的知名疑难案例进行各种学堂辩论、模拟断案,早已练就了对于律条的烂熟于心,以及对于断案方向与原则的准确把握。所以,那些在地方非专业吏员眼中十分头疼的案件,到了他们手上,三下五除二,如何判、判什么、因何理由判等等,在判决书上一行行、一条条都是写得明明白白,最后还会再用大白话誊抄后张贴在衙门外,就连百姓听着识字的人念完后也觉得十分心服。
军衙中,原本还应设有主管刑狱的司理参军、监督备查法律条文与理财职能的司法参军,都因相应官员长期空缺,此时便各安排了一名拥有相应特长的学生直接充任押司吏员。
负责司理的学生一看保安军的监狱里还关有几十名各种囚犯,经过仔细查问,他们的罪名都不大,却因为判刑的缘故,必须得关在里面费看守,费吃喝。
于是在他在请示过秦刚之后,去找到了正在发愁顺宁寨的便宜劳力暂时还来了的胡掌柜,两人一拍即合,在城内设置了一处便于看管的空置军营,在里面开办了一家对外保密的工坊,由胡掌柜负责对这批囚犯进行培训生产。当然,相应的条件,就是会让这些囚犯拥有了一些相对更加宽松的营内活动自由以及显着提升的伙食质量。
胡衍开的就是白酒提纯的工坊,他是根据这些囚犯的刑期长短,而安排他们从事保密要求不等的各个不同工序。
目前刚刚开始调试,还没等到需要大量生产的阶段,到那个时候,就要看顺宁寨刘寨主那里是不是能够确保提供足够的俘虏了。
菱川书院过来的另外六名学生,则由于他们本人的特长,被秦刚安排进了保安军的器作院。
器作院是大宋地方上的军械生产及修理机构,一般在边境军州都会设置。
秦刚到保安的第一天,就让宗阿四去盘点了军库里的生铁料与已有的匠作工人方面的情况,情况却不容乐观,除了负责的院监技术还不错之外,其余的一些工匠,也就只能做一些修修补补的工作。
不过这次有了书院来的六名学生,基本上就把器作院里原有的刀枪院、弓院、甲院的架构充实撑起来了。此外,秦刚还专门新成了一间雷院,专门负责研究改进军库里的火药以及库存的一批旧式震天雷。
原先的器作院面积并不大,好在当时为了这里的安全着想,在它与城内甲杖库与军器库之间的周一些建筑房屋大多都是空着无人居住的,所以这次索性就把它们都尽数圈入,并在外围加派了禁军,进行严密的把守,严禁闲人接近。
在菱川的学生热火朝天地各行其事之时,黄友也在暗暗地努力较劲:
童子营里虽然有不少孩子吵闹着要投军,但是秦刚明确说过,童子营不能是军队,至少在这一点上不能被朝官抓住把柄。
所以黄友就先按这些孩子各自的意向,分成了军事与生产这两个营。
以虎子为代表的不少孩子,大多都亲眼目睹过自已的亲人被西夏人杀害的场景,并在内心拥有了坚定且执着的复仇目标,所以毫不犹豫地要求参加以军事训练为主的军事营,实际组成了一个预备役的半军事组织。
当然还是有不少的孩子非常现实地明白,在这个乱世之中,更好地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无论是为亲人报仇、还是实现父母临终前的嘱托,前提都是首先让自己有一个可以谋生的技能与手段。所以,他们选择了可以培养并学习一些谋生技能的生产营。
童子营里都是孩子,它的管理基数也就可以相应地加大,两个营里,直接按每五十人设一个队,各队先行指派了一些看起来有点领头作用且能服众的大孩子做队长,之后根据实际情况的发展再做调整。
当然,无论是军事营、还是生产营,所有的孩子都必须要上最基础的文化课与格致课。
文化课是由黄友自己来教大家识字读书,格致课则是由菱川书院过来的学子负责教授,而这些带有浓烈菱川特色的课程,也引起了黄友的兴趣,以至于有许多的课,他都以监督童子营的学习纪律为理由,自己则静静地坐在这帮孩子的后面认真聆听。
然后,军事营的孩子,则由绿曲亲卫营的几名老兵负责对他们进行各种相关的体能训练与一些基础的战术技能的教习。
生产营则直接对接了胡衍正在建设中的各个工坊,由黄友亲自与胡衍商议,在每个工坊里都确定了一定数量的半工半读的岗位。童子营里的孩子虽然在一开始时缺乏经验,工作过程中也缺乏力气,但是他们胜在听话、又值得信任,实际上胡衍用了之后,对他们还是十分满意的。唯一的想法就是觉得这些来干活的孩子少了点、每天的时间也短了点。
不过,黄友倒是坚持了秦刚对他的嘱咐,认为童子营既不是厢军营、也不是劳工营,这些孩子来工坊里的主要目的还是学了技能,真到了熟练掌握之后,他还是希望胡衍要给他们发放一点基本的津贴。
胡衍则觉得自己来了保安之后的开销压力实在是太大了,他便就去找了秦刚提意见。
秦刚的钱袋子一直是由自己两个兄弟掌管着,在处州那里是谈建,京城这边是胡衍。
胡衍那里的钱他之前一直没去动用,是因为前两年大部分用在了京城情报网的搭建上,安置了不少人,此外便是资助那些被贬被打压的苏门子弟。
去年以来,情报网日趋稳定,安排在各处的人员大多都有自己稳定的位置与收入,加上没有安排任务,开销基本减少。而留京的苏门子弟也几乎没有了,资助开支也慢慢没有了。
所以这次来西北时,秦刚让胡衍将他那里的积余都带了过来,目前花的正是这笔钱。
“大哥!你可不知道现在保安这边的开销有多大!你的亲卫营那边先不说,就这童子营就快一千号人,光每天吃饭的钱就哗哗地花着,而且你还看不到头,过些日子,天一冷,还要给他们置办秋衣、冬衣。我跟龙友说的意思也不过份啊,至少让这童子营把自己的伙食费挣一点出来啊!”胡衍先是说出了自己的苦衷与想法。
“童子营的目的还是学习,工坊里的工作只是附带,这个主次不能颠倒了,所以,关于童子营的用工还是得以龙友的意见为主。”秦刚听了后,先是支持了黄友的意见,再对胡衍说,“衍哥你也不要急,我问了一下,刘寨主那边这个月底就会有行动了,人手你要太担心。”
“我不担心人手,就担心这钱不够用。大哥你太心软,这么多的花销都要出去,搞得我现在连工坊投资的钱都不太敢花了!”胡衍还在尝试想说服秦刚。
“那可不行!花钱是花钱,投资是投资,不过你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两头都要你管,既让你分心,也会影响工坊的投入建设。”秦刚听了后,便叫过了正在一旁的秦婉道,“之前在处州时,婉儿就帮我管过账,这样,衍哥你把总账都交给婉儿管,这样各项开销的事情也不会烦你的心,你还是要专心把各处工坊建设好,以后还要靠它们挣钱的。而且你也放心,工坊建设的开支需要,随时找婉儿。她那头的钱要是不够,我来想办法从两浙那边调。”
秦刚这样子的安排,既合理也能解决眼前的问题。
只是这个安排对胡衍来说,显然有点意外,他犹豫了一下说:“这样子也好,只是,这次我从京城匆忙过来,账簿也不知有没有带全,这对账,可能还得要往后拖个几日行不?”
“账簿怎么能带不全呢?”秦刚看似很随意地责备了一句,但看向胡衍的眼睛却有锐利,胡衍有点心虚地低了低头。
秦刚站起来,走到了胡衍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全也不重要了。你的账我还能不相信么?账就不要对了,你只要把账簿的最终余数算给婉儿,再把余款交接给她就行。现在事情那么多,哪有闲工夫对这些!”
胡衍点了点头说:“只能先这样,等过些时候,我让人从京城把账簿带齐,还是要对一下的。”
等胡衍走了后,秦婉才小心地问道:“胡大爷的账,真的不要对了么?”
秦刚看了看门外,摇了摇头说:“自家的兄弟,总要给些机会的。”
月底,赵驷基本上完成了对于顺宁寨亲兵队的第一轮训练,这些人手,到了可以拉出去检验一下训练成效的时候了。
刘延庆听刘永隆讲,赵驷等人的训练内容与作战方式非常地新鲜古怪,所以他对于接下来要进行的实战训练还是有点担心的,所以就提出,实战训练得由赵驷等教官来带队。
当然,赵驷也提出,教官带队,战利品他需要分走一半。
这个好说,刘延庆满口答应,反正都是还没进入他口袋的东西。
于是,赵驷以一名教官带六名学员的模式,首批分别派出了八支小分队,皆是横山羌骑的打扮,不亮旗号,不事声张,出击的目标只有战利品:战马、青白盐、粮食、牛羊、武器甚至可以做工的人口,都可以带回。
第一轮的突袭非常地成功,出击的八支小分队几乎都没有损伤,但每一次,少则四五匹马,多则还有粮食、财货甚至壮丁人口的收获。
这样子下来,即使是被赵驷分割走了约定的一半,剩下来的战利品,在与胡掌柜完成了交易后,依然让刘延庆兴奋不已:
原来打仗居然还可以这么赚钱!
而极高的领悟力也让刘延庆一直保持着最清醒的姿态,时不时地提醒着自己的三叔:
“记住,一定要让秦知军的人参与,让他们分到好处,我们才拿得安全和放心!”
“别以为教官都是摆设!我今天听说野利家的三个小子差点中了西夏人的埋伏?亏了教官提前发现才安全逃生吧!”
后来,刘延庆向赵驷提出,这种训练能否扩大到他的整个蕃军?
最后经过与赵驷的讨价还价,便以每名教官每月十匹乙等以上的战马为培训费,带队出战同样是平分战利品的标准达成协议。
赵驷便从保安这里的绿曲亲卫营里又抽调去了一半的队长负责培训刘延庆的整个蕃军。
其实,培训费只是一个幌子,对于秦刚而言,只有刘延庆的主动性被激发起来后,对于蕃兵的实战训练才会有真正的意义与效果。
而刘延庆的蕃军出击,也能帮他对付完成吕经略的要求。
他自己的亲卫营,目前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侦察情报。
当然,要想做好侦察情报的活,除了训练有素的斥候,更需要合适的工具。
这次秦婉从高邮过来时,从赵梧那里带过来了二十几对水晶镜片,这些镜片都是赵梧按照之前秦刚来信的要求,好不容易找到了合适的水晶原料,又花费了极多的费用及人工才磨出来的。
只是到了保安之后,发现城里作坊及器作坊里都没有合适的铜匠。
终于在这天,胡衍说从刘延庆那里买回来的奴隶中,有两名手艺相当不错的党项铜匠。
秦刚大喜,立刻要求把这两人送到器作院,他带上了先前画好的图纸,去见了这两个铜匠,告诉他们,如果能够按照图纸上的要求,把上面的圆筒状物品用铜皮敲制出来的话,就能免去他们的死罪,在这器作院里工作,还会有稳定的工钱。
这两名铜匠的手艺的确不错,仅花了一天多的时间就敲出了一套完全符合秦刚要求的样品。
秦刚拿到后,仔细地检查了一番,便让秦婉拿出那些水晶镜片,从中间分别拿出两只边缘形态不一样的镜片。实际上,它们一只是日后所说的凹透镜,而另一只便就是凸透镜。
秦刚将这两只水晶镜片,小心翼翼地分别嵌在两根不同粗细铜管的两头,并借助于一些之前就准备好的密封材料加以固定。
最后,他将稍细的铜管插进了稍粗一点另一根里面,前后试了几下,还挺不错。
不得不说,秦刚给过去的图纸细节标注得很详细,而这两名铜匠的手艺也都不错,严格地按照标准做出来,各个部件的拼合没有任何问题。
看着秦刚的一系列操作完成后,秦婉便奇道:“大爷,这东西有何用处?还花费了这些铜料,怪挺贵重的。”
秦刚不语,把它拿起来站在窗口,举起来瞄准了远方,再前后调节了一会儿,笑道:“成了!你来试试看,看一下那边城中心的望楼。”
秦婉不解,学着秦刚的样子,一只眼睛对着稍窄的一端,再以宽筒的另一端对着望楼的方向,左右反复调整了几次,突然吓得“哇”了一声,差点就没能抓稳手里的铜筒,她又赶紧攥牢了它,惊喜地叫道:“我怎么能从这里看清楚望楼上的守卫兵呢?”
从秦刚这里到楼中心的望楼,足有一里半的距离,原本即使是视力极好的人,也只能大致看得出隐约的人影而已。而此时,秦婉在铜筒的镜片里,竟然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望楼上两个兵卒的面部表情,并且其中一个人突然回头看向她这里,所以才把她吓得大叫一声。
“这叫千里镜。”秦刚用了当时最易理解的这个词,“虽然不能真正看到千里以外的东西,但是千米左右的东西,便似在眼前,如果拿到野外山上、草原上,便可以看得更远、更清楚。”
当然,还有一点,秦刚倒是觉得没有必要和秦婉去讲,那就是,战斗从来都是遵循着你增我减的零和规则:
原本的情况下,大家都靠眼睛侦察敌情,你能看到我的情况下,我也能看到你。只要双方的斥候能力相当、侦察策略得当,大家都会处于一种平衡的对抗状态。
但是,现在秦刚拿出了千里镜,哪怕有点粗糙与原始,宋兵便可以凭借它在更远的地方,更安全地提前清楚察知敌军的行动与军情。
反过来讲,对方却可能对自己这里一无所知。所以,敌减一分、吾长一分,战场上的形势将完全扭转过来。
“婉儿,此物甚为重要。接下来,我会让人在每一只的铜筒上都标注铭号,然后交到你这里,这水晶片与装配方法也都在你手里,只能由你最后装配完成。你可明白?”秦刚想来想去,目前受限于磨好的水晶镜片,眼下一段时间也就只能做出这二十多副,交给秦婉来负责装配也最为合适,“而且不管是长期还是短期领用的,你都必须做好登记,每月都要核查一下,有损坏与丢失的,必须第一时间汇报于我。”
秦婉甚是欢喜地接下任务:“奴婢一定做好,决不泄露大爷交待的一分机密。”
四日后,赵驷回到保安军衙,正准备向秦刚汇报近期顺宁寨蕃兵扰袭战的辉煌成果,秦刚手头正好拿到了第一批共五只装配好的千里镜。
“来来,驷哥,战果稍候讲,给你看看这个物件!”
秦刚便指导着赵驷将它举在眼前,再前后调整后,他便被通过这只铜筒看到的远处景象而惊呆了。
“这东西要是用在战场上,那简直、简直……”赵驷觉得都有点说不出话来了。
“这是千里镜。”秦刚随后简单地说道,“我们目前大约能够生产出二十四副。今后你与几个队长都可以配上。剩余的由斥候队在有任务时提前找婉儿领用。记住,一定要培训好在遇上危险时该怎么办?”
“这点晓得!但凡有危险,先得砸毁它,不得让它落入敌军手中,必须的!”赵驷的内心一片兴奋,他在西北作战多年,自然明白这样的军事神器的巨大价值与意义。
一旦拥有了如此神奇的千里镜,不仅斥候的风险大大降低,侦察效果更是成倍提升,而且对于指挥官的意义更加突出,战场上,即使他们站在后方,也能全面细致地捕捉到更多更重要的细节信息,以便作出正确的指挥决策。
“哈哈,秦先生,这就是你强调的那个什么、什么、不对称……战斗吧!”赵驷一高兴,又恢复了之前对秦刚的称呼。
“驷哥你总结得很对!战斗是你死我活的竞争,没有什么公平公正可言,我们必须要尽一切可能,制造敌我之间的不对称。对称的战斗,就是拿人命去互耗,无论对于哪一方而言,都极不公道、更不人道!”秦刚讲到最后这句话,估计赵驷也未必能真正理解,便转而问道:“现在说说顺宁寨那边的战果吧!如何?”
“还能如何?简直要让刘寨主乐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