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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你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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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在看你。”蓝黛道,“不和他打个招呼吗?”

夏禹川摇摇头,根本没把祁连这个人放心上,转而问起编号的事:“永夜监狱里囚犯的编号有字母的吗?”

“有的,不过很少,不到二十个,这么说吧,永夜监狱那一套抹除记忆的制度最初就是为这十几个人定下的,只是后来成了家族用来抹杀一个人存在的工具。”蓝黛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刚才遇到了一对编号是字母的父子。”夏禹川道,倒是没觉得那对父子有多危险,无非就是有些奇怪,“你知道他们吗?”

“不知道。”蓝黛老实摇头,他虽然在永夜监狱待过五年,但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他除了被强制要求外出以外,基本都是缩在自己的囚室打毛线,对永夜监狱的一些人和事了解得其实并不多。

夜里,夏禹川和蓝黛靠在一起交流着接下来的打算,关押区早早熄了灯,监牢外人造的月亮冷肃的月光被光滑的金属表面反射带来些许明亮,勉强让人能看清彼此的脸。

囚犯们还缩在囚室里各自有一搭没一搭地唠着不知道唠了多少遍的闲话,整座监狱突然亮起红光,刺耳的警报声响得人头皮发麻。

整个关押区顿时骚乱起来,多年来永夜监狱第一次出这样的变故,本以为毫无希望的囚犯们就像地狱里看到了蛛丝的恶鬼,一个个都面目狰狞起来,喧哗、吵闹,试图从这座永无光明的监牢逃离。

总控室里的男人轻轻地关掉了监狱的警报系统,警报声戛然而止,他将衬衣袖子挽到小臂中间,打开永夜监狱的广播系统,调整了一下麦克风,开口道:“诸位,规则我只通知一遍:首先,你们脖子上的项圈已经解锁;其次,装备栏里的道具卡被允许使用;再次,因信称义;最后,游戏会在三分钟之后开始。”

“祝各位玩家游戏愉快!”男人的声音又低又磁,几乎像是贴着人的耳膜在说话,只是说话的内容就让人不那么愉快了。

“是沈砚吗?”广播里传出来的男人的声音夏禹川越听越耳熟,他扯了扯撅着大腚拆毛线球的蓝黛的裤脚,后者叼着线头转过头来道:“不知道哦,我好多年没见他啦。”

广播里男人的声音在整座监狱回荡,所有人还在面面相觑、一头雾水的时候,监狱忽然剧烈地颤动起来,不安和恐慌一瞬间笼罩——永夜监狱的外墙之外就是无尽的深海,倘若建筑物一旦出现问题,他们所有人都会命丧于此。

好在地面的震动只持续了一会儿便停止了,所有人透过囚室的铁门清楚地看见,回字形建筑的中央空地上,一座面容邪狞妖异的神像从最下面的十六层拔地而起,贯穿十几层楼,高达百米。

神像赤脚踩在腐朽的棺木之上,毒蛇和荆棘缠绕着祂的小腿向上延伸,小腹上蛛网缔结,黑色的巨大蜘蛛攀附着祂的肚脐,乌鸦停在祂的肩头,血红色高雪轮自祂的发间生长,向上的手心里捧着一枚腐烂的果实。

这时候残月被人拨到了神像头顶,落下来的光猩红如血,越发显得神像怪诞可怖。

“一看就不是正经神。”蓝黛点评道,然后继续扯身上的毛线——出狱好几年没打毛线,他把自个儿缠起来了。

夏禹川:“……”他记得之前跟蓝黛过周年庆副本的时候对方也没这么二啊。

神像拔地而起之后,监狱里囚徒们脖子上的锁扣随着一声解锁的轻响,吧嗒一声掉到了地上。紧接着,囚室的门开了,一丝微弱的血腥味通过换气系统传进了夏禹川的鼻子,而现在,钟声敲响,游戏才刚刚开始。

“蓝黛,来了。”夏禹川轻轻地说道,还被缠在毛线里的蓝黛整个人趴到地上,刻意放轻了呼吸的声音,两个人全都绷紧了神经,盯着“吱呀”一声打开的铁栅栏。

嘈杂的监狱一瞬间都安静下来,落针可闻,一道血痕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从门口光滑的金属地面上缓缓流过去。

“啊——”有人惨叫出声,然后惊慌失措地从夏禹川他们门口跑过去,随后因为踩到了地上的血而滑倒在地,原本穷凶极恶的囚犯看着夏禹川视线外的地方,神色恐惧到了极致,带着腥臊味的尿液沾湿了他的裤裆,然后和地上的血混在一起。

囚犯手忙脚乱地从地上又爬起来,头也不回地跑了,从夏禹川的视线中消失后不久,一颗眼睛瞪大、死不瞑目的人头滚了回来,正是刚才的囚犯,他的脸刚好面向夏禹川,涣散的眼睛似乎在死死地盯着囚室里的人。

夏禹川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似乎看见那颗人头诡异地朝他笑了一下。

蓝黛突然从地上站起来,一脚把人头踢得老远,然后不由分说地抓起夏禹川的手道:“走!”

蓝黛一边走一边扯着身上的毛线,二人踏出囚室,夏禹川往旁边看了一眼,那个囚犯无头的尸体就仰面躺在不远处,胸口上写着23的号码条浸透了他自己的血。

并排的牢房外有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上已经横陈了许多的死尸,全都没有了头颅,没有人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

“别看。”正经起来靠谱的蓝黛伸手把夏禹川的脸拧正了,揽着人的肩膀急匆匆地往前走。

夏禹川脑海中反复回想着人头盯着他看的画面,越想越觉得诡异,他正要跟蓝黛说看见人头笑了的事,眼角余光瞟见旁边一具无头尸体似乎是动了,看样子要从地上爬起来,与此同时,二人都感受到一种粘腻、恶心、仿佛被什么盯上的注视感。

“往上走,去生活区。”蓝黛果断道,手上没有武器,这种时候情况不明了,跟无头尸体发生冲突是很不明智的。

而生活区在播报声响起的时候是没有人的,这也意味着那里不会有无头尸体,就算有,也不会像关押区一样多。

两个人从楼梯一路跑到了九层的生活区,为了掩盖行踪,和便于逃脱,二人躲到了厨房的通风管道里。

“这个游戏没有输赢胜负,只有生死。”夏禹川打着手语道,他和蓝黛一进来,一直与世隔绝的永夜监狱忽然就降临了游戏副本,说不是冲他们来的都不可能。

只是以往的游戏副本好歹有规则和提示,现在这个却连通关条件都没有,看样子赫玛墨涅这次是想真的弄死他们。

但是为什么?以往都是猫抓老鼠一般的戏耍,这一次为什么决定下死手,是因为蓝黛藏在这里的东西也是赫玛墨涅想要的?

关于永夜监狱藏匿的东西,蓝黛放出去的假消息里有两个版本,一个是弗兰西斯家族和卡芙蕾特府所在意的联名文书,一个是诓骗沈砚的、所谓Nyx系统观测到的“宇宙真理”,相信几乎拥有创世之力的赫玛墨涅看不上区区一封联名文书,那么它的目的其实是后者?

所以,沈砚的背后的是赫玛墨涅?

“什么都不用管,只要活下来,我们就赢了。”蓝黛也给夏禹川打手语道,“这个游戏是‘战神的白鸟’的一部分,赫玛墨涅无法完全越过阿南刻的防御系统直接毁灭人类,它也并不想这么做,副本只是一种它用来渗透势力的手段。”

阿南刻让它无法直接控制人类,于是只能用一种堪称流氓的方式来达到它的目的——游戏副本,强制性地把人拉到它的领域,然后用各种各样的危险使人在它的副本中丧命,副本里的死亡并不是真正的死亡,更像是一种争夺,玩家与游戏控制者赫玛墨涅关于玩家自由权的争夺。

虽然这听起来很蛮不讲理,一个强盗强行逼迫人玩游戏,然后输了会失去生命自由。但事实就是,若非还有阿南刻对赫玛墨涅的限制,恐怕人连争夺的资格都没有。

“它在变强。”蓝黛打着手语道,“从前它只是Nyx系统最不起眼的模块,但是现在,作为基底的阿德剌斯忒亚四分五裂,阿南刻权限被锁,谁都无法抗衡它了。”

夏禹川忽然抓住了蓝黛的手,放轻了呼吸指了指通风管外面,两个人透过缝隙看见,一具无头的尸体走了进来,站在通风管下方似乎在找他们。

夏禹川:“……”他为什么感觉此情此景该死的熟悉呢?

忽然那具尸体踩着厨房放置物品的台面够到了通风管,然后扯掉了通风管管口的百叶窗。

“被找到了呢。”蓝黛缩着腿咬手手,语气末的“呢”字说得是相当欠揍。

夏禹川一脚把他踹下去,然后死沉一只的蓝黛把站在置物台上的无头尸体压到了地上,直接压断了四肢骨骼和脊柱,无头尸体彻底成了尸体。

蓝黛从地上爬起来,看着被他压了一下就不行了的尸体,有点不想承认是自己太重,他无言地看着尸体沉默半晌道:“就这啊。”

物理打击,最为致命。

夏禹川从通风管上下来,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转头问蓝黛:“你刚才为什么突然把那颗人头踢走?”

固然有被死人头盯着不舒坦的缘故,但夏禹川很清楚这绝不会是主要原因。

“直觉。”蓝黛说道,他也不知道要怎么跟夏禹川解释那种突然产生的想法,他尽可能形象地描述道,“那颗人头转向我们的一瞬间,我感受到了一股毛骨悚然的被凝视的感觉。”

“上一次出现这样糟糕的感受是我带队追杀吸血鬼的时候,在地下排污系统,我的两个队员在我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变成了像这样的无头尸体。”蓝黛神色严峻却并不慌张,他道,“小夏,危险的不是会动的尸体,而是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杀人,然后用死人的眼睛盯着我们的东西。”

“蓝黛,它是怎么找到我们的?”夏禹川看了一眼地上的血脚印,发现并不是瞎猫碰到死耗子,而是目的性很强,直冲他们来的。

蓝黛脸色一变,猛地抬头去看他们先前躲藏的通风管,只见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血淋淋的人头,正阴森森地看着他们——是那个被蓝黛踢飞的人头。

“他见过我们,眼睛里留下了我们的影像。”蓝黛喃喃道,“小夏,这是一种标记,只要被‘看见’了,它的身体就能一直找到我们。”

“嗯……”夏禹川应了一声,他盯着被蓝黛压废的尸体胸口上的号码条看了一会儿,而后道,“蓝黛,这具尸体的编号,是225。”

人头到了,尸体却不见踪迹,只会有一种解释——这意味着“属于”他们的23号就藏在这里。

一滴水从天花板上掉下来落在了夏禹川的额头上,他伸手一抹,感觉黏黏的,外头的猩红月光让他看不清手上液体的颜色,他放到鼻尖闻了闻,血的腥味。

“小夏,别抬头!”伴随着蓝黛的呵斥声,夏禹川同时抬头,听见蓝黛近乎严厉的喊声,他抬头的动作一顿,刚想低回去,脸上猝不及防蒙上了一层厚厚的蛛网。

脖颈上传来细微的疼痛。

……

“川哥,日头过了正中了,你怎的还在睡?”夏禹川捂在头上的被子被贺镜掀开,冷气顺着掀开的口子灌进来,冻得他一个哆嗦,裹着被子翻了个身接着睡。

贺镜见他这副模样也是无奈,转头就跟萧烟告状:“指挥使,川哥懒床不起!”

夏禹川眼睛闭上去两秒忽然感觉不对劲儿,他不是在跟蓝黛蹲大牢吗?这是怎么回事?

夏禹川又睁开眼睛,猛地从地上坐起来,把贺镜吓了一跳:“哥你诈尸么?”

“既醒了便快些起吧,虽是休沐,总睡觉也不像话。”萧烟抱着手臂倚靠在门边,红衣灼热烫人。

“阿雪?”夏禹川迟疑道,他有些搞不清楚眼下的情况了,他掐了掐自己的脸,很痛,像是真的,可是……“我在做梦么?”

“川哥睡糊涂了。”贺镜在旁边很是大声地嘲笑道。

“你何苦掐自己。”燕双飞无奈地拉下他的手,揉了揉他的脸道,“用那么大力做甚,都红了。”

夏禹川没管贺镜,他用力握紧了燕双飞的手,眼睛却是看向站在那里的萧烟,似乎想问点什么,却苦于找不到措辞,踌躇着不知如何开口。

萧烟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朝其他俩人道:“你们先下去,我交代他些话。”

“指挥使又偏心川哥。”贺镜一边嘟哝一边被燕双飞推着往外走。

到门边时燕双飞跟萧烟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前者给后者轻轻带上了门。

然而萧烟说是要交代夏禹川一些事,支开其他人之后却什么也不说,只是用那种平静到冷漠的目光看着他。

那是怎样一种感觉呢,就好像是无情无欲的仙人,凡俗的情义他毫不在意。正如他死那天,凌云问他为什么要瞒着大家,他满不在乎滴答了,满不在乎地闭上双眼。

就好像是平静地渡过一个劫数,哪怕奈何桥重逢之时,他一样带着若有若无的疏离。他似乎还是那个淡然自若的萧烟,又似乎有着细微的区别。

但是现在,夏禹川看着他的眼睛,那双无欲无求的眼睛,那种细微的区别被无限放大了,夏禹川道:“你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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