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起舞的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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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川带着五味杂陈的笑婉拒了他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邀约。
明明刚才还觉得她是个小孩子怕她看到了会做噩梦,怎么没过一会儿,又来邀请她去看?
这个男人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扶疏勾过她脖颈上的骨链,皮肉下空缺的那处有点发痒:“好,那就不看。”
他化出一条厚披风来裹紧她,绿萤自袍角掠起,一阵黑风旋过,大殿上除了一地横七竖八的尸骸外,只剩下一口噼啪作响的油锅。
扶疏御风而行,身形极稳,奈川窝在他怀里,抬头便能看见他刀削斧凿般的侧颜。
温热的气息喷在胸膛上,她喃喃开口:“扶疏……”
“嗯?”
“你救我这么多次,我还没同你说过一句谢谢,我欠你……”她在心中数了一遍,比出三根指头来,郑重道,“我欠你三声谢。”
扶疏嗤了一声,还以为她会问什么难以作答的问题,原来只是道谢。
“既然从前没说过,那今后也不必说了。”
话落,虚揽在她腰间的手蓦然撤开,摸上了她颈上的璎珞串子。
原本冰凉的骨链已经被她的肌肤暖热了,触指时,竟有些许的熟悉感。
是了,刚从他身上剖下来时,它被血浸着,也如这般温热。
这是他的左肋第三根骨头,因离心脏最近,也被称为“心骨”。
他是她用心护着的人,而心骨生来便是为守护心脏而存在的。
他的心骨,为她而断,为她而生。
“想谢我,不如现在就答应我,今后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许把这串链子摘下来。”他说得缓慢,像是在同她好声好气的商量,可他眉眼间闪过的凝重,又让奈川觉得,她没有任何拒绝的可能。
说起来,她身上的两件“绝不可摘”的物件,竟都是他送的。
他为什么要这么帮她呢?
奈川探究地看向扶疏,眼神相接时,她很好的将心思藏了起来,弯起眼角盈盈看向他:“好,我答应你。”
有些事,是问不出来的,需要她一点点找到答案。
她打了个温吞地哈欠,毫无戒备地重新软回了他的怀里,用他用得格外顺手:“扶疏,我们这是去哪儿啊?”
“不是想找谢皎皎他们?”
“皎皎?”她扬起小脸,打起了些精神,“她在哪儿?我听那个人说她中了毒,叫什么‘离人’?”
“嗯,是叫离人,解毒的法子是麻烦了点儿,不过……”他的指头有一搭没一搭地叩在她的后颈上,扰得她有些痒。
“不过什么?”
“不过有温离在,应该,还挺开心的。”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兀自笑了几声,他笑起来时嘴角是弯的,但眼睛依旧淡淡,没有半点笑模样,只看得见掩藏在笑意之下的薄凉。
他从来就没学会过笑这个动作,即便是九霄,也不过是在努力扯开嘴角,去拼命迎合一个正常人的喜怒哀乐,为的也只不过是让她安心。
“开心?你在说胡话吗?”奈川怎么也想不明白,中毒之人,怎么可能会开心。
而扶疏则留给她一个略有深意的眼神,笑意不再:“我是否说了胡话,等你到了安济,自己去问她吧。”
扶疏口中的安济,是与梵南毗邻而居的一处凡世,这里政通人和了数百年,庙宇之高尽是明君贤相,江湖之远亦有侠客仗剑,在他们一代代的治理下,这小小的安济国大有承平盛世之貌,周遭的气泽也是难得的清朗。
而温离带着谢皎皎的落脚之地,便是这安济国西南边陲一处不起眼的小镇。
小镇有个风雅的名称,唤做“缈缈乡”,只因这里多植杨、柳、梧桐、芦花、木棉花等飘絮的植株,春夏交接之际,一团团雪白的絮子凭风而起,将整个镇子都笼进了云雾之中,虚无缥缈,故有“缈缈”之称。
缈缈乡以这如梦似幻的飞絮扬名,在每年的四五月份更是游人如织,而混迹其中的奈川却并不是很能明白他们,在连打了八个喷嚏后,她用广袖掩住口鼻,怨怼地看着这漫天飞絮。
“不是要带皎皎养伤吗?怎么会选在这样一个地方,人又多又喧嚣,还有这些恼人的絮子。”
扶疏走在她身侧,一身黑袍以及他生人勿近的冰山气质让他与这繁华街巷格格不入,就连飞絮好像也被他的气势所慑,不敢近身。
可他并不打算如它们的意,他拂袖带过几片,捻在指尖,很快就把它们搓成了一个小毛团,又随手丢了。
“这里是凡世间难得灵气充沛的地方,至于这絮子,怕是想用它们来遮掩吧。”
“遮掩?”奈川蹙眉疑道,“遮掩什么?”
“什么都有可能啊,霞红的脸蛋儿,胭脂色的樱唇,白皙的颈,丰硕的酥……”他顿了顿,带着深意瞟向她平缓的胸脯,哂笑一声,“抱歉,我忘了,你没有。”
奈川不解其意地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膛,再抬头时,面上覆来个什么东西。
是面纱。
扶疏稍稍弯腰,绕到她脑后轻手将系绳系上,奈川一眨不眨地望着近在咫尺的琥珀珠子,缀在檐角的日头难得映进了他的眸底,一闪一闪的,宛如夜里窗前的灯烛。
——噼啪
烛花炸出了几点火星子,火星子溅到地上,顷刻间不见了踪影。
高高低低的红烛贴着墙根一字排开,昏黄的烛光填满了这小小一间暗室,梁上垂挂下层层叠叠的暗色绮罗,被从窗缝涌进的几缕夜风揽起,被烛火映在纸窗上,像一个个蝶舞翩迁的倩影,咿咿呀呀的叫着不成句的词藻。
温离的面前,也有这样一只蝶。
她卖力的在帐中起舞,而他则攥紧了她的手腕,探过脉搏后重新叩进了她的十指,缓慢地向她输送法力。
浑浑噩噩的思绪被勉强黏合起来,可这世上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拥有清醒思想的人,却无法掌控自己的躯体。
谢皎皎正在真真切切地感受着这份痛苦。
与这份痛苦一并到来的,还有眼前这个人,以及他脸上冷静而淡漠的表情。
在他眼里,如今的她算什么?
是欲望满盈的娼妇?
还是摇尾乞怜的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