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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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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渐渐凉了下来,初月的身子已然大好,本想亲自携礼去谢家登门道谢,却得到谢家举族搬离郦州的消息。

搬离郦州,他们能去哪儿呢?她还记得当年她和南昆是翻了两座山头,耗时个把月才来到的郦州。

谢家是出了名的大族望族,家底丰厚,人丁兴旺,可以想象到他们的行装之重,人数之多,队伍之浩荡,想要在短时间内举族迁徙,简直是天方夜谭。

或是说,自寻死路。

是什么会让在郦州树大根深的谢家做出这种冒险举动。

初月出神地逗弄着笼子里的黄莺,黄莺灵巧地啄在她的指腹上,一下、两下、……鸟儿有点嫌弃这个毫无反应的玩伴,挪着脚步去另一面晒太阳。

秋高气爽,云淡风轻,如果没有被外面的喧哗声吵醒,这本该是郦州难得的好日子。

门外一道人影来回踱着步子,等初月推开房门,入眼是何远满脸难掩的慌乱。

暗卫自来被训练得喜怒不形于色,这一定是出了大事。

“月姑娘……”

初月等着他的下文,可何远却像是被下了咒术一般,嘴巴张张合合说不出一句下文。

不自觉地心下一紧,她绕开何远就往最为喧闹的大门处走去,何远想要阻拦,走了两步却又纠结地伫在原地。

主子说过不让她再接近姑娘,可如今她……最后一面了,他还是狠不下心瞒她。

“是栀子,”

闻声,初月倏地停下了脚步,没有回头。

“她在哪儿?”

“在……在门口,她以死相逼,说一定要见到姑娘。”

初月下意识抬头看向天空中刺眼的阳光,暖融融的日头照在身上,却是彻骨寒。

她一路小跑到府门,沉重的大门被缓缓推开,门面喧哗的声音戛然而止,百姓们围站在门口,向初月投来千奇百怪的目光。

初月的眼里却只有一个杏黄色身影,她已然没了双腿,只剩半个身子趴伏在地,看到初月的一瞬间,狼狈至极的栀子还是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

那笑容就像今天的日头一样,刺眼极了。

初月跪坐在地上将她抱进怀里,她清楚地感受着栀子的身体在一点一点消弭,像是一捧流沙,一汪清泉,划过指尖的缝隙,顷刻就不见了踪影,即便是用尽力气也无法留下她。

“跑、小月,他们都要杀你,快离开这儿,他就要进城了,快跑。”

还没来得及弄明白她的话,额头猛地一痛,眼睛被黏稠的蛋液模糊了视线,周遭的看客突然变得群情激愤起来,他们拿着手边能用到的一切东西向初月猛砸,一面砸着,嘴里还在不停地叫骂。

“跟鬼怪厮混,她果真是个妖邪!”

“妖女,还不赶紧去死!”

“丑八怪,快去死!”

……

几个暗卫将她拖回了门内,在大门合上的前一刻,初月亲眼看着那抹杏黄完全消失在了烂菜堆里。

“市井传言说,郦州大旱三年,皆因妖邪横霸中都,妖邪……面有黑斑,八字全阴。”

听着何远的口述,初月呆坐在地上,她曾经确实有考虑到闻人氏不可能完全放任她在中都不管,可她怎么也想不到,她一个小小通房,竟然也配得上用这样大张旗鼓的手段对待。

“姑娘放心,我等都是十三爷的兵,誓死忠诚。”

一个暗卫发话,又是一个接一个地响应,这院子里一共有十二个暗卫,还有一个她。

“何远,”

本该第一个站出来却一直沉默着的何远猛地抬起头来,他眸子里翻涌着极大的苦楚,却又不得不开口跟着立誓。

“我何远,誓死护姑娘周全。”

初月站了起来,顾不上衣摆是否肮脏,衣襟是否凌乱,胡乱抹了抹脸,一抬头,这才发觉她小小一个人正被拥簇在人群中,所有人都盯着她,等待她的指令。

恍惚片刻,她向着何远的位置,作出了第一个吩咐,

“既然说要护我,那就请相信我,我们轻装简行一路向东,东郊的伽蓝寺是唯一的机会。”

暗卫们无不转头看向何远,奈何他如今也是毫无办法,城中百姓群情激愤,闻人卯正带着大军浩浩荡荡向中都进发,如今能护住她一个弱女子的地方,除了不兴兵戈不见血刃的寺庙,也没有再好的去处了。

何远正要颔首领命,初月再次开口。

“有他们十一个护我足够,我命你马上去合顺巷子,护双结周全。”

何远眼里的光芒陡然亮起,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初月。

在眼下这般危急时刻,她自保都是问题,竟还会想起一早被派出去采买的奴婢。

“还不快去!”

没时间顾及太多,初月精简行囊,在暗卫的护送下从地道出府,门外此起彼伏的嘈杂声不绝于耳,而这些喧哗又恰好能盖过地道暗门落下时发出的那声沉重的轰鸣。

与此同时,在不周山的一线天中,闻人于宵的队伍刚从一场厮杀中艰难脱身,他们找了一个隐秘的山洞休整,因是遭人暗算,他手下的亲兵多数都受了伤,轻伤顾重伤,他们用草药堪堪在火上烧过,再烙道患处,一时间洞内哀嚎连连。

作为先锋官,闻人于宵受伤也是不轻,最严重的是一处贯穿肩胛骨的刀伤,但他拒绝了亲兵的照拂,一个人跑到洞外,咬紧一根树枝,自己用滚烫的烙铁烙合伤疤。

汗水浸湿了衣衫,他每咬紧一下,树枝上锋利的尖刃就会剌在他的舌头上,以保证他头脑的绝对清醒,不至于被疼晕。

亲兵们就在离他不远处的地方看着这一幕,他们不敢上前,只能用目光表达由衷的敬佩之情。

他安静地给自己处理好伤口,再顺手撕一件死去亲兵的衣物给自己做包扎,泊泊的鲜血染红了他的里衣,因剧烈的痛苦而浸出的汗水混着腥臭味儿黏腻地粘在身上。

没时间为自己做最简单的清洗,那些都是体面人做的事,他们眼下要做的,只是简单地活下去。

开拔在即,闻人于宵整好盔甲,就在抬头的刹那,耳畔传来一声突兀的莺啼。

目光所至,那是一只伫立在悬崖绝壁上的黄莺。

它悠闲地在石缝间驻足,侧头啄着尾羽,虾黄的脑袋,赭石的胸口,竹青的尾巴,和之前死掉的那只几乎一模一样。

一瞬的心悸,他下意识捂住胸口,怔忪之间,脑海里跃出了一个稚气未脱的姑娘。

小月,你在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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