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去污存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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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孩子们说事，也不无道理。谁不希望自己的子女住得好一点呢？
上官杰努了努嘴，终究还是忍住了，只是道：“那民房……”
“那些百姓挺配合的，王爷放心，我们也给足了钱财，县府也照顾着搬走了。”
上官杰又问：“营造这么多房子，我们有这么多钱吗？”
钱德海讪笑道：“多亏王爷庙算，我们得了庐阳和舒县两大郡治的府库，再稍微节省一些，也勉强可以度支。若不是鱼真人有些账目……”
上官杰打断他的话，道：“不是和你说过了，鱼真人那里的事你不用管。”
“喏。”
“还有，以后兰儿要来王府找孤，不准拦她。”
钱德海一愣，便道：“兰儿已经脱了奴籍嫁去夫家，不再是王府的人了。她那穿着打扮也不合适进王府，万一带进来一些不干净的东西，怕是小王子抵挡不住。”
上官杰忍无可忍，飞起一脚，踹在钱德海身上，道：“是不是孤说的话不管用了？”
钱德海不料他发这么大的火，顺势往地上一跪，答道：“下官有罪，王爷息怒。”
上官杰话题一转，突然问道：“广德给那顾季恩修的宅院在哪里？”
钱德海老实答道：“就在广德西面，出了西门不用走太远，靠水一边。他们自己在宅院里还修了个大池子，引入庐水支流，顺着水渠一找便到。”
上官杰二话不说，扭头便走。
钱德海狼狈起身，对着一旁捂着嘴笑的小豆子狠狠瞪了一眼。
上官杰出了后院，牵马就要出门，却被熊姝拦住了。
“姐夫，要去哪里？带我一起呗。”
“你不去照顾娇儿，乱跑什么？”
熊姝嘻嘻一笑，撒娇道：“表姐睡着了，王府好闷啊。哎呀，带我去嘛。”
上官杰挠了挠头，问道：“不是孤不带你，你会骑马吗？”
熊姝伸出手来，笑道：“我不会，姐夫你带我就成。”
上官杰自己跃马而上，又一把将她提上马来，让她坐在自己前面，双手提缰绳。马儿向前跑着，慢慢提速，两人在颠簸中，越贴越紧。
熊姝的头发飘扬着，绕在他的脸上，有些柔，也有些痒。上官杰却没有那些心思，一直想着目的地，纵马向西门疾驰。
出了城门，离了大路，又跑了一阵，马背上感觉更颠了。熊姝的大腿内侧都磨得生疼，可也不敢说话，只死死揪住马儿的鬃毛，紧紧向后靠，仿佛完全依偎在他的怀里。
顺着庐水的支水往北，顺着水渠，终于来到竹林。
竹林中一条笔直的新路向内延伸，路的尽头是一座新修的院子。院门之上的门匾，飘逸的“陆府”二字清晰可见。
熊姝看去，那院墙修得高，每隔二三丈还用竹子隔出扇形的牖窗，显得又朴质又气派。
她不禁问道：“姐夫，我们来这里做什么？难不成你还念念不忘娶人家陆家嫡女为正妃？”
“别胡说，”上官杰脸涨得通红，将袖子里的药单递给她看，道：“军营里缺药，几味君药都产自扬州吴郡和吴兴郡，孤想来想去，只有顾家或有办法能从那边运药过来。孤不想伤兵营的士卒们还在因无药而受苦。”
熊姝愣了好长时间，痴呆呆回头看他，道：“姐夫，没想到你这般体恤士卒，是个好王爷啊。”
上官杰摇了摇头，道：“孤不算好，但孤想变好。”
二人下马来，拍了许久的门，才探出一个仆人，打量着他们，道：“陆府是造纸重地，恕不接待。二位请回。”
熊姝傲气地回他道：“去告诉你主子，广德王驾到。”
她又对着上官杰道：“姐夫，虽然咱们是有求于人，但不能轻易透露意图。我大舅教我，做生意要胸有城府，才能谈出个好价格。”
上官杰疑问道：“怎么样才算有城府？”
“就是先不要说目的，假意言它，再时不时透露点口吻，等着对方先提要求。”
过了好一会儿，院门大开，陆季恩带着一大家子，给上官杰行礼，迎着他和熊姝进了院子。
陆季恩笑道：“王爷大驾光临，陆某不甚荣幸。怎的不派人提前告知一声，我也好做准备。”
上官杰假意咳了一声，左右张望道：“这院子造得挺大，内府花费不少钱粮，孤从没有来过。今日得闲，过来玩玩。”
陆季恩与自己的管家对视一眼，心道，谁说王爷傻了，刚刚造好宅院，这不是来讨要房钱了吧？
陆季恩便问道：“我这里不比吴郡，浊地一块，都是些工坊庸事。王爷想看什么？”
“孤随便看看，对了，你这里不是造纸么？孤可否参观参观？”
陆季恩心中奇怪，嘴边却道：“既然如此，请随我来。”
陆家管家领着二人在院内参观。后院是大的造纸作坊，蒸房上的热气腾腾向上升，还没进院门，便有一股扑鼻的碱味，像未成熟的柿子。
内院的大池子又分别引水进一圈小池子，池子中间便是蒸房。
顾家造纸用的是麻、楮、桑皮，也掺杂些破布，首先采用泡、切、浸、蒸的流程，蒸房里煮出来直接进入后面的池子漂洗，再舂捣，入水后成了浆液。浆液后面几个小池子上有帘床纸模，用一个活动的竹帘放在框架上反复捞出成千上万张湿纸。
池子外是搭起的凉棚，好几十排，密密麻麻的用竹竿挂着，晾晒着纸张。
上官杰也是大开眼界，原来着墨用的纸是这么生产出来的。
池子侧边还有一排房子，上官杰想去看看，却被主人家拦住。
顾季恩道：“那边是专为王公贵族做得胶纸和纹纸，用的顾家秘法，不对外示人。王爷恕罪。”
上官杰便道：“无妨。孤也就是随便看看。这乱麻破布，杂树桑皮，从这个池子里进，众匠人一顿整饬，从那边出来的却是干干净净的纸张。真是叹为观止啊。”
顾季恩得意道：“王爷有心。顾某虽为顾家子，却也最爱这造纸之术。不为别的，偏为这化乱为洁，去污存净之法，摒汗青于弃史，挽楮宣之留世，颇有一番成就感。”
上官杰不由叹道：“孤明白了。可惜朝廷糜烂，四海纷乱，却没有人有能力洗涤污秽，留一个清白的盛世跃然纸上。”